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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卷一21、人和为贵 ...

  •   21、人和为贵
      “师傅,有的时候我怀疑,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悟道飞升了。”我知道心境恬淡的师傅体会不到我的迷惘纠结,只好把话说透些,“我害死了我的青园师父,也许是该得的报应……我注定不得心安。我就算侥幸过得破望之境,恐怕一遇到道劫,也就栽了。”
      没有渡过道劫得来的仙身,都不可能稳定。我可不想真的来个耗师傅百年功力帮我渡劫,那样也太不争气。裘师傅又不是长留尊上,他也只是名灵仙,要他花百年功力,我是要害死一个师父,再害死一个师傅吗?那还是让我老死算了……
      师傅执笔的手顿住了,定定地听我陈述完,放下竹片和錾文笔,道:“冰杨,你已经长进了许多,只是你自己感觉不到。”
      晚秋的风力足以形成回流,入院经过四围厢房壁面的反弹,带起少许新落的梨叶在地面打旋,带着冰寒的味道,刮上人面。我顿时感慨,蓬莱的冬天来得早,像梨木这类天性适应北寒气候的树木,结实都提早,抬头找找梨子,只见得到熟透的、被鸟叮过的了。
      师傅也望着梨树,默思片刻,才复转首向我说:“冰杨,你师父的不幸,虽然很遗憾,但你难过此关,并不仅仅是因为教训本身惨痛,也是因为人言环境不利,你年轻心性不稳,故遭扰乱。世间没有几人能独善心境,是故退而求其次,‘人和为贵’,人缘和则心绪宁。你的内心若不祥和,必会映射在与外在人、事、物的关系中,反之,若能处理好外在的关系,则退回内心,清静祥和就来得容易得多。”
      我发了一会儿呆,缓缓有所悟。
      我觉师傅之言太委婉,直截反思道:“师傅,我想你说得对。我深陷于往事,并非只因在乎往事,也是在乎现实所遇。我自以为结症都在过往,无从改变,其实若我对身边人事处理得当,又如何会寻不到内心的清静。”
      师傅轻轻点头,继续抬起竹片执笔刻划,我坐下在桌旁侧,看他做符。他用尖利的笔尖横平竖直,精准地描画,画满了五六片。我拿手垫在桌上,捧着脸观看。
      贤惠的钱师姐端了盘刚切好的梨肉来,一块块晶莹雪白,配了几根竹签,送到我们桌前:“师傅,你们吃点儿。”
      师傅浅笑着颔首致意。
      我见师姐扭头将走,说:“师姐,你也吃啊。”
      “不了,我早上刚吃了一个。”
      ……
      据师姐言,裘师傅喜欢梨树,是因为喜欢吃梨。
      而事实上,深秋梨树果实结得多的时候,也没见师傅吃几个。
      师姐开导说:“喜欢是相对的,如果你把别的果削了给他,他都不一定吃,但如果削的是梨,他就肯定吃,这就能看出喜欢。”
      后经我用心观察,果然不假。
      ……

      傍晚,我独自出院门散步,回想师傅早间说的一席话,经过万瑛师傅的晓霜院,望见高高的柿子树缀着一个个饱满的圆影,忽然想起来好久没有看到雪雯了,原本以为眼不见心不烦,然而真见不到竟有几分挂念。
      翌日师傅仍在院子里刻符牌,我走来走去思量到底用什么方法去见雪雯才合适。
      她现在一定后悔跟了万师叔吧,也就会格外怨恨我抢了她衷意的位置。
      我去表示关心不是更让她讨厌?
      可是,我管她怎么想干嘛?
      我就是想去看她。
      我打定主意,拍拍手。
      师傅开口问道:“冰杨,在想什么呢?”
      我跳转过身,背住手,又思量了少时,道:“师傅,上回朱师伯说,让我去跟万师叔一段时日,现在我倒想主动去了。邻院的师姐说雪雯老惹万师叔生气,不知道她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我想去尝试一下,万师叔到底有多严厉啊。”
      师傅瞧我一眼,似全然领会了我的意图:“也好,我便同师妹说一声,让你过去吧。”回眸接着运笔,一面循循对我讲起要理,“不过,切记,不可过分看重人言,人之言状如同情绪之无常,如只见表象,惟觉波澜迭起、难以捉摸,更易将一己之喜怒加于波涛之上,推波助澜。故而欲与人和,不可只察言观色,更要把握人言行无端之下,不变之特性,尤其像你万师叔和你雪雯师姐这般易怒之人……若周围之人在你眼中,都不再变化不定,任何人误解误判之言、冲动过激所为,将不至使你失却内心清明。”
      我听罢,表情恭谨地点头:“记住了,师傅。”转而暗暗吐了吐舌,心想:“师傅你境界太高了,难怪你跟朱师伯都能和睦相处……”

      两日后我住进了万瑛师叔的晓霜院。我的主要功课还是打坐,故也不用师叔教我什么,就是偶尔与她谈谈心得,有迷惑不解之处向她咨问。
      雪雯被罚跪在经堂里背剑经,她背不进去,每回万师叔罚她背三日的量,她六七日都背不完。我便请求万师叔让我进经堂去陪她背。

      一进经堂,就见雪雯没精打采地跪在道祖像脚下……或说是曲着腿拿蒲团侧坐着。
      “雪雯,我真是一点都不同情你,”我弯腰捡起被甩在地面上的剑经书,笑道,“我想学剑我师傅还不给我学呢。他要罚我背剑经我巴不得。”
      雪雯只木然抽肩笑笑,宫铃耷拉着匮乏生气。
      我觉得这有点不像她,她应该对人颐气指使、大声呵斥才对……至少也该讽刺我两句,表示不欢迎我的到来。
      可是都没有,我只得设法引诱:“雪雯,你难道不羡慕我,不想跟我换个师傅?”我有点儿犯贱地想激她生气。
      她轻哼了一声,头撇到地面,还是不跟我争,我蹲下来道:“真的,我跟我师傅说说,就当我俩交换一月,好不好?”
      我那么明摆地塞了颗糖,她却仍不领情也不发怒,我急了:“你就不想骂我两句?”
      雪雯抬脸,满脸疲倦之色,但终于是有了怒意:“温冰杨,我十天没吃饭了!你觉得我有心思跟你吵?”
      我立时就目瞪口呆了。
      师傅关我禁闭也只是不让我乱跑而已,日常生活绝对与平素无异。吃不吃饭、睡不睡觉都是凭我自愿。
      我呆着眨了眨眼,雪雯大概是看出我同情之色,心生反感,掷言道:“少假惺惺!”宫铃“哗”一响,背转向我看不到的一面去。
      “雪雯,我是来陪你背书的。你一天背不完,我一天不出去。你要愿意二十天不吃饭,就可以饿我十天。”我说着凑过去把书递给她。
      雪雯闻言都给气笑了,抓上书返回身又甩在地面:“温冰杨,你脑子有病吧!”她目带血丝,夜里定是睡不好,笑容也带着愤恨,冷冷地指堂门道,“早点滚出晓霜院!别再让我看见你第二回!”
      “你当我怕你?”我一拍地,中气十足地道,“我吃饱了饭来的,看谁犟得过谁啊!”说罢先把自己逗笑了。本来想表强硬,然宫铃一抖,我也跟着“噗”一声笑破。
      等我笑完,雪雯仍面现厌烦,但本待发的气没了着落,无奈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道:“温冰杨,你是闲得无聊了来消遣我?你是欠收拾还是太自以为是!”
      我抽出腰间一个定身符往她肩上一按:“我都说了我是来帮你的。”坐在地面从背后抱紧了她。
      “温冰杨!你找死啊,放开我!”她自己是没法动弹了,只能任我摆布。
      宫铃啷当乱舞,我咯咯咯地笑,俄而将脸枕在她肩窝,舒服地闭眼道:“喊也没用,你师傅师姐们都、不、在。”
      “温冰杨你个疯婆子,快放手!”
      “我决定了,”我笑得像在卧榻上抱着布娃娃,向往无限甜美的梦境,“以后谁要是讨厌我,我又不想她讨厌我,我就抱她、抱她,抱到她再也不敢讨厌我为止……”
      ……
      没过半日,雪雯投降了,比我想象的还不经抱。

      三日之后,雪雯虽然嘴仍硬,但肯合作了,我们就有走出樊笼的希望。
      我们共同背书,相互检查,进度比我自个儿背快得多,对她而言更是如此。
      慢慢地我也饿了,虽用功力可以撑着过,但对雪雯忍饥挨饿还得背书的痛苦已能感同身受。所以我不再敢逗她,对她经文难以入脑的状态,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直到某日她全按要求背完,就等着万师叔来检查,我输了些真气给她,她竟跟我说起心里话来。
      “冰杨,什么名师不名师的,我现在看透了。跟着所谓的名师,就是折腾自己。”她背靠供桌坐着,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苦笑道,“你以为我羡慕你么?告诉你,你那师傅,比我师傅更有耐性,你要做不到他的要求你就耗着吧,保你一百年出不了师。”语气稀松平常,已无任何恼恨之意,她无力地伸了个懒腰,“我现在才知道,莫芽她们才是真聪明。跟了名气平平的师傅,剑术也没有难度,日子过得多舒心啊。到时候她们都学成回家了,就我最难捱……”说完,竟呆了一小瞬,“嘤嘤”哭了起来。
      她以手捂住,看起来越哭越难受。我忍不住抱住她的肩,把她压进怀里。
      她触动了伤感,反抱住我哗啦啦哭个没完。
      我有些无措地拍着她随着哭音震颤的背:“雪雯……雪雯,你别哭了。你饿了那么久省点力气吧……”
      她停了停,边抽泣边哑着嗓子说:“冰杨,我……我从来都没喜欢过学剑,我曾经以为我擅长……我家里的家仆,还有他们的儿女,每次比剑都让我、老让我赢,家里人说我有天分,我就信了,他们都骗我……冰杨……以后我不和你争了,你们谁都别找我比剑、谁都别找……”
      我也感到一股酸楚的泪意上升,只能轻轻拍她哄着她。
      我想,万瑛师傅是把她骂得有多惨,才能让原来满有骄傲资本的她失去自信、甚至失去斗志了?
      万师叔是为她好,等她学会虚心向学,学到了实打实的本事,自信终会重拾……

      万师叔实则很关心雪雯。她赏罚分明。雪雯的背诵令她超乎预料地满意,她不但言辞鼓励,还亲手拣选食材,煲了一锅养生的红豆薏仁粥,并做了一桌精致的小炒菜,让我们大饱口福。
      雪雯默默吃着不说话,午膳后我不依不饶问她:“雪雯,你不觉得你师傅做饭手艺特好吗……哦,你不会只吃得惯家里烹饪师傅做的菜吧?”
      “当然不是,”雪雯讪讪地说,“师傅的厨艺,谁能不认可啊。你不知道吧,万家是西域莲城第一大商族,她家宴会上席,九天皇贵都请得,名菜品过不计其数,我家烹饪师傅能跟她比?”
      的确,蓬莱不少女师傅世家出身不输弟子,所以管教起来无须瞻前顾后。弟子们敢搬出家人撑腰,她们就敢更严厉,若闹到文教司,还不知谁的腰杆子更硬。
      雪雯说起万师叔家族背景,口吻不悦,神情忌惮,难保不是碰过壁。
      但我知道,万师叔的鼓励对她不是毫无作用。因为之后我在晓霜院度过的时日平顺多了。
      雪雯变得服从师命如军令,说一不二,这点比我还强……看得出万师叔在她心目中树立起了威信。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卷一21、人和为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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