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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1、卷二60、羡慕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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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羡慕去吧
我阅览手上的情报文书,不由得暗叹——去年秦掌门出了这风头之后,请他拿主意的门派愈发多了,崆峒也管得愈发宽。
他们竟挑起我们帮崂山派承印的《品圣文》的错,那注解一字一句都是旧本照搬的,只不过是调整了版面和装帧,他们就能把过去合格的注文解读出暗讽仙贵门庭的意味来。
让我们改不打紧,问题是名头传出去……我们还需在四海广结仙缘呢,海外有多少仙贵立府啊!
我恼火中将文书打在案上,忽然“噗啦”一声……咦?
纤长的白颈,扁嘴,乌闪闪的小眼神,一圈褐红锦毛纹下缀紫红宝石项圈,扑腾羽翅中生气盎然。
丽儿!我把侧拉的花窗打开,抱它进来。外边仙民们又在争议什么早已充耳不闻。
敏婵有端午佳节的休沐,她与同僚轮值,轮不上端午当日,但可以头尾凑补,连五日回家小住足够了。
但她当然不会只在家里窝着,她是要借看戏的由头跑出来的,我们约了今日巳时三刻在乐林水榭楼下见。
丽儿即到了,她也很快现身了。
我将情报文书收进墟鼎,合上面具,抱上丽儿欢快地奔进内楼,冲下楼阶去。
敏婵就站在白石桥上,浅色秀纹衣衫在夏风中摆动,和煦的阳光映衬她明婉的笑容。楼后传来琴笛协奏,曲意清雅愉悦。水里叶脉繁密,菱花精致地点缀着水面,远方毛桃冒影的桃树林内游人穿行,和乐的氛围令人神怡。
人、景、声、意完美混融,如同梦境。
梦境中人乍动,裙裾飞展,向我跑过来。我也向她汇近。
剩两三步,只见停立的她眉眼舒张,发辫丝丝偏出肩侧,身姿曼丽而秀挺。
她已然长成个大姑娘了,虽然她仙身早俱,停留在二十岁的模样,但气质比从前更娟媚动人,使人靠近点就容易心思蹁跹,做出不合礼数的举动来……
不过,一团丽儿梗我们中间。我只能趁她把丽儿托过去,发鬓还近在咫尺的时候,偷偷揩一下油。
敏婵小跳一步:“老实点儿,”溜目周边,赧颜道,“这儿到处是人……”
看着她粉晕隐现的脸,我心情更美妙了。她掂了掂丽儿抱稳,逃也似地小跑了出去……
敏婵新入玄枝国当差,要学要记的事项多杂,且会被老手推些活干,难免较为忙碌。
我们差不多有一月没见了。
“敏婵,你觉得我有变化吗?”
漫步在飘绿的桃林,我们双双携手,丽儿在后亦步亦趋,我话里有话的问。
“变化?”敏婵拉停我,上下打量过,再轻踮脚,揭开我面具瞧一眼,莫名道,“你不还这样吗?”
“前些日子阁老们都说……”我把面具按回,蓦然有些惆怅,“我凡气变重了。”
当然,他们的目的是给我取个媳妇,告诫我我与仙界女子终不相称;明知道别有用心,我仍未免耿耿于怀。
我默然踏着腐叶层,低落道:“你说,我要是没那么快修得成仙,熬到老了,变了个样,咱看起来隔了一辈怎么办?”
“嘻。”她拽着我的手,步子甩开,胳膊晃幅更大,“你不管怎么变都这样!”
“敏婵,我是说认真的。”我略沉闷道,“修行贵在专心。你正是因为杂念少,所以上进快。而我,心里的事儿,垒起来一摞一摞的,恐怕今后,只多不少。”
“别气馁,新辰。”敏婵拉转我,与我面对面,“你的辛苦不会白费的。”她两只小手把我的大手合在中间,明洁的双眸看着我,“等将来努力有了回报,禁足阁与仙派平起平坐了,那时就能省下心来了。而且不管怎么变,你都是你。”她的指头扣扣我手心,“我的新辰只有一个啊!”
她的笑容甜进我的心缝里。我一把拥住她,用力地搂着,久久不肯撒手。
丽儿从我们旁边小快步迈了过去……这家伙,是等得不耐烦了呢。
……
“新辰,我想起一事,”靠在怀里的敏婵某时候动了动,“那天在玄枝国的宝带楼里……”
我渐放开她,树上的叶子遇怪风旋落,擦离我们肩畔,伴着“咯咯”的笑声响过。抬头一望,不知哪来的少年游仙们从上飞去。
“都被人家笑话了。”敏婵推开我,小怨道。
“那是羡慕。”我大大方方地依旧牵着她朝前走,“让他们羡慕去吧!”
“……刚才说到哪儿了?”走了两步,我回问。
“哦,几名天庭的仙卫在宝带楼吃完酒,”敏婵续道,“我刚好押货物到那,进去歇脚,见他们勾肩搭背的出外,为仙派弟子比武赢过他们天兵愤懑不平。一个说,化灵阵法的模本,是古时候就有的,并非仙派首创,只不过仙派改造了铺开来用。又一个说,凝光系术法的始创者是天庭中人,术法系不见得都是地界的厉害,只是可惜,那首创者说错话,惹恼了上位,天庭不给他扬名,反把他治了罪。又一个说,凝光系术法流落到地界,十分只剩下三分。再一个问他:‘你怎知道十分剩三分,你见过原样的术法?’那人有几分醉意了,答非所问地郁闷道:‘嘶……传说他淬炼过的宝兵掉在云顶天宫水下,老子就没捞到过!’周围的仙客都惊奇地看他们,他们意识到说漏嘴,相互推搡着走了。”
敏婵越说,脚步越缓,我也放慢了来思量。
“新辰,那天我就想,他们与武钦遥仙长所言,竟毫无冲突,倒是互补的……”并肩而行的敏婵一歪脑袋,斜瞧我,“没准底下的秘密不假?”她放开我的手,到前面转了个圈,做个随性的剑式,伸展手脚,“如果沉辉是在凝光系术法的化灵阵里炼过的。你学学凝光系术法的运功脉络,就能更好地驾驭它吧。”
我低头摸摸腰间的沉辉:“就算它是凝光系法兵,我不能学仙家武艺。”
“凝光法系不是仙派发源的。”敏婵空手在地面比划,掌风闪出光华来,“你瞧,我练了几招……”
“别练了。”我回过身去,“不是发源也是后继。我不能沾。”
“新辰,你甭管他们蛮横。”敏婵停到我身后,耐心劝导,“这大小仙派武学路数多杂,渊源久远,涵盖广博,你一招一式里没有避得干净的,要都排除干净,你就什么都别练了!他们撑起仙界武学门户,就能把天下武学据为己有吗?还不是靠着修习古法,领悟的新篇。咱们练练何妨,谢他们赐教就是了。你就当确定一下沉辉的法性……你又没有师傅教,不可能往深了学,更不会盖过你原本的剑法吧?”
我细品味着她的话,不禁点头:“试验一番,不算费事。其实我们武龙队里有人学过,我九哥就会。只不过如你所言,学得浅。”
敏婵欢跃起来。
她在前比划,我在后模仿,她讲解要领,我听得似懂非懂,但也兴致充足。
重逢镇的毛桃林间别有洞天,有山石木亭藤花栅栏、青竹列生屏围似墙,转过弯,或是叶香拂面的幽静一域,或是已有人捷足先登,在内享受风水。
我们习惯行止随意,不爱固定练武,总体在移动中。
寻着块空地,我们就趁机练完一小段,然后,她牵上我的手指,晃着我们的手臂,再去下一处碰运气。遇到有人,我们就绕过,遇到无人,我们就击掌为庆,像是得了什么小便宜。
……
长留的幽若掌门收徒,我们书阁趁着端午佳节送去丰厚的贺礼。押送礼车的驯龙领队是三哥,因为佑莲仙真师徒和莲城的使者均上长留道贺,三哥可以见佑莲仙真一面,说明寻找古兽的进度,如有幸运,还能上三圣殿瞻仰瞻仰神兽石雕。
兴亿祉这小鬼头自从学了乘龙,就时常不肯安生。不是缠着驯龙师们讨教符法,就是缠着龙儿们做游戏。驯龙师傅们老怕他私乘了龙去,发生危险,总得放个人在他附近警戒。
三哥带了他师傅们上长留,自交代了龙苑暂不许他入内。
这会儿好了,他不得龙缠,来缠我。
“少阁主,你就许我跟新为领队出海吧!”
“师傅们都说我灵气讨神龙喜欢。说不定大冰喜欢我的灵气,就现身了呢?”
“少阁主,我保证守规矩的!领队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
“别晃了。”我一口否决,“你修行尚浅。我说多少回了,莫心急,待你本领到时自有你的任务。”
“我知道、我知道那海外凶险多,但我御剑足够熟练了。”兴亿祉才没结束晃悠,变本加厉道,“我身手也不错,您瞧瞧。”
说着就在我书屋内、书案前舞弄起他的小佩剑来。
节后我将带队去大蜀国,因为轩辕立父皇的病情久无起色,他出不来,就只好我们去走访。
此时我正检阅花销预算清单,心里都是文字、数字,而兴亿祉的影子在前方拂来拂去,最后还“嘭”一下撞在了某物上。
“失误、失误……”这小子自打圆场地笑道,无措地瞧着踹翻的香炉。
灰倾了一地,烟尘扬动。侍从进来帮忙。兴亿祉咳过,蹦蹦又恢复了活力。
我很有种冲动想指出窗去:“力使不完爬树去!”
但望一眼窗外,叶群果穗繁重、仿佛一骑就会断的杨梅弯枝,我收回了冲动。
……
此年凡间不太平,年头中原裂变,南北对峙,大蜀国紧守门户,却也免不了受波及。
轩辕立告诉我,前月大批难民涌入蜀中,地方官员焦头烂额,好在没引起暴动,他也是等得形势相对平稳了才敢请我们。
我想他这储君也算合格了,他父皇病卧在榻,朱批不都得经他之手?过程他三言两语带过,其间的艰难坎坷我却能想象,能一月之内摆平变故,他已可谓实权在握、政令传达无阻了。
五月的大蜀国山峦俊秀,江河雄浑,鸟兽活跃,绿意空前。巍然屹立的屏峰间峡谷纵深可怖,山壁严密锁天辖地,天光如霹雳。水流在不住的狂奔中颠簸破碎、无一处保得完样。断崖惊现,巨大的落差使得飞溅的水注有沉舟之力。
高低山系风格迥异,树木参差种类繁多。岩石垒叠的丘岗,绵延涌动的脊脉,耸入云霄的顶端,出现在同一视域的近、中、远,若朝霞流云层次分明,互为比对映衬,披红挂绿藤萝遍野,纵横捭阖景观万千。
大蜀国的宫城也拟照蜀地的山川险峻,建得高下重层,台基隆盛,转折翻复,石阶上行不知数。
从下望仿佛登天之途。可是对于凡人来说,皆意味着劳碌。
天热了点儿,我们御剑一路吹风,甚觉舒适,可落近平台就见下方官员爬得喘气。
经过劳碌的田园时,还见农夫们用帕子抹着汗水。官员们却不能做如此失礼举动,只好湿着后背立那儿风干。
相传,大蜀国宫城因自然山势而建,易守难攻。实地观察发现,都赖蜀国机械工巧,连上下运载的木牛车都有爬梯功能,不然,没人攻的时候自家折腾。
仙凡有别,天界明令不得放仙兽神兽参与凡界劳作,我们为避嫌,分两批次到达,次队载车,夜间先至,卸下礼车即让神龙返回。主队白日在郊外离开神龙,御剑往宫城高台预定位置着落。
我们不会御剑的,起码还有贵宾待遇,与皇家同乘轿、辇。难为官员们只能步行。
也难怪凡间机械工巧亦有不顶用的时候。机械的制造和维修,所需材料、人力、资费均不是想有就有、取用无限的。甚至有时,单一套就造价昂贵,只堪做珍宝摆设。
我来这一趟本该心情畅爽,尽情欣赏大蜀国风光,无奈,我爹下令奈缘浅带着阁老们随队。沿途我还能一马当先,甩他们远点。到了目的地就只好面对现实了。
奈缘浅的脑子里不知装着多少龌龊念头。我和轩辕立并行谈笑,一行人准备去后殿拜见蜀国皇帝。她积极招呼兴毕识先生、我俩堂伯、一姑祖母去粘后边的万宁公主轩辕乐,仿佛是长辈为晚辈相看良配。
轩辕立与范智蒙先生搭上话,我得个间隙瞥见奈缘浅的嘴脸,心里恨不能让她滚,羲和先生好意在我背后抚了抚,意思是“顺顺气”,我回脸向他露牙一笑,意思是“你放心”。
只听得轩辕乐的皇婶在后称赞奈缘浅貌若天仙。
我扭开头再深呼了口气。
凡人灵识不灵,对仙气、凡气、魔气感应太差,不说奈缘浅是个魔,他们就不会意识到她和我们有不同。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