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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8、卷二57、逍遥旧迹 ...

  •   57、逍遥旧迹
      奈缘浅仿佛不知严重性,任我瞪着她,指责强烈,她轻松自若地道:“哟,这就天下大乱了?少阁主,你是没见过妖魔界的乱象,妖魔比凡人会生事多了,一言不合就动手啊,不砍掉几个脑袋都停不下来。”
      她扇扇手笑得随意,接着做寻思状道:“哎呀,我也是魔身,在你们这群修仙人中,我不兴点风浪,都对不起我的身份吧?我不修成凡身,我就不能和阁主夫人等同。现下就连你爹,都苦口婆心劝我把心思放在修行上。你好有本事啊,少阁主。”

      她投来貌似佩服的目光,却抬起手遮笑口,观察我的脸色,寻找着她想要的。我明白了,她就是乐见人的情绪被她摆布的样子,我不给她如愿就是。
      我敛袖静立,不为所动,她便口气生冷起来了:“我本来心情好好的,无端端被人擺了一道,你说,要是没点补偿,我能就这么算了吗?”

      呵,我倒是忽略了,这魔女也会维护她的利益呀?在我心目中,她不占任何理,也不存在正当利益,所以我几乎忘了她有还手可能。
      “说吧,你想要什么。”我淡漠地问。索性好把我爹的事一块谈了。
      奈缘浅清晰地咬着每个字:“我要常荔欢、当着你爹的面给我道歉。”
      我不屑地笑:“她什么也没做错,她给你道什么歉?”
      “没做错吗?”奈缘浅哂笑着白开手,“她出外到处诽谤人。她监视我行踪,她连阁主都监管了。她当自己才是阁主吧!”末言近乎凶戾。

      平日里说长道短的,不只我荔欢姨母一人,看来她是想做给我所有的姨母看。但也显然,她已和我荔欢姨母彻底翻过脸,所以也不在乎再多得罪一次。
      我思量了一下,荔欢姨母她们派人盯她,根本难不倒魔力超凡的她,可谓乏少意义,她们不知道而已。如果我以为爹爹安康的名义去请求,荔欢姨母应能答允。
      “好吧。”我爽快应道,“但是我还有个条件。”
      “少阁主,你没有资格讨价还价。”她立刻驳回,抬手指向戏台背面的立墙,“你还想登上戏台,唱一台干干净净的戏吗?”
      我攥紧了拳,指甲陷在肉里。
      我当然不希望现实中的任何事破坏戏曲的纯粹。我恨奈缘浅为何能占据主动,就因为我们有真心维护的,她就可以当弱点利用。
      但我可不羡慕她,我们在台上演戏、醉心于传奇;她却在台下演戏,日复一日地假笑;纵然一时小人得志,这般活着有什么乐趣?

      假笑……我心头一灵光。她不是也有弱点么,她是卧底,她必须伪装,这就是她的弱点。
      “缘浅师傅,”想定对策后,我松开手,抖抖袖,拱手作礼,客气地笑,“你赢了。”转身潇洒离开。
      她定然不明白我何以短瞬间改换了心情。

      第二日,荔欢姨母随我到甲子楼,向我爹认错,给奈缘浅赔不是。
      荔欢姨母以爹爹身体为重,听我陈明原委,一口答应下来,全无二话。十四妹吵着要同行。荔欢姨母怕她嘴毒坏了事,坚决不许她掺和。因为我们并不是欲跟奈缘浅争个高下,也不是为摆脸色,而是反过来,要尽给她好脸色。
      我荔欢姨母的自责愈是逼真,我们的亲切和善愈是无可挑剔,奈缘浅愈是被动。

      “缘浅师傅,不怕你笑话,我就是个多心眼的小女人,不如你贤良体贴、善解人意。可我也是爱夫君心切。”荔欢姨母衣袖沾着眼角的热泪,尽显悔改的诚意,“你要怪就怪我,千万别怪别的人。他们都是碍于我的颜面帮衬。”她挨近挽上奈缘浅,拐到屋子一角,状若两个女人私下说体己话,实则我和我爹仍听得字句分明。“我知道夫君喜欢你,我也该当你是一家人,不该因为你尚未脱离魔身,怀疑你的人品,到外边乱说你的坏话,损你的威信。”荔欢姨母继续软语示弱,“可我听得阁主为你服食妨害康健的丹药,就为了增强目力,给你作画,我心里不是滋味啊……”
      我也趁机围了爹爹肃问:“爹,你又服药了是不是?虽然我们瞒着你探听不对,你这么不爱惜自己,让我们怎么放心呢?”
      爹爹立刻起维护奈缘浅,大声呈清:“那是我自己的主意,缘浅不知道。你们不要为此生矛盾了!”
      荔欢姨母转回面,恳切道:“阁主,妾已知晓是误会了,所以才特意来致歉。可你还是莫把自个的身子不当回事啊……”
      爹爹努了努布满胡碴的嘴,赌起气:“人早晚是一死,束手束脚的,活得没劲……”
      “缘浅师傅,你看你看……”我忙趁热打铁,汇下去诉苦道,“爹爹又犯倔了!我们拦不住,你快劝劝他吧。我都说他好几回了。”
      荔欢姨母亦从旁撺掇。

      奈缘浅受了我们的恭维,着了套,避无可避,只得给我们搬了当救兵:“阁主,您要是为作两幅画,耽误了身子,犯起病来,可不值;养病磋磨的时日,都不知愈过几倍。何况您是有心抬举缘浅,却用伤身的法子。将来阁中之众会怎么想我呢?”
      我留意得到,她在出言之前,暗自吸了口闷气。
      但爹爹默点了头,可见听得进她的劝,我目的达到了。
      我还管她痛不痛快。
      ……

      跟奈缘浅住在一个书苑里,免不得三天两头怄气。然我不能一味避着她,只因为我爹和她难舍难分。被我发现了克她的妙方后,我总算是过得舒心了一阵子。我闲时与爹爹单独相处的机会也增多了。
      某日,我记起奈缘浅说我爹在凡间还有私生子,故意聊起凡界的风土人情,引导爹爹回忆往事。爹爹似乎通晓大蜀国的地理,提起驿站和关塞易守难攻,说的有声有色。
      我曾细致查阅阁史。我们书阁建阁前段,在凡间做过少许生意,大蜀国境内至今留有店铺遗迹。后来仙界的仙镇兴旺起来,凡界的权贵又欺凌贫弱,我们与他们结怨,索性全盘撤回了仙界。爹爹年轻的时候,长期往返大蜀国,带的人手极少。他那时可不是去与蜀国王庭交好,八成是打着考察阁史的名义去玩。
      我直截报奈缘浅之名:“爹,我曾听缘浅师傅提及,您在凡间还有失散的儿女?有没有在大蜀国的?说不定认个亲,还能增进我们和大蜀国的交往。”
      “凡人不能随便混入仙界,”爹爹摆摆手,回抚皱着的眉,“这么多年了,散都散了。还哪找去?”

      我一阵怅然。我娘当年也是同样的原因走的。
      这么多年来,爹爹甚少提及有关我娘的点滴;唯曾笼统地告知,我娘闺名叫雯儿,被山匪所掳,他挺身而出相救,博得美人青睐。可娘亲的家人已尽数遇难。明知仙界查得严,不容许凡人入住、降低仙气的纯度,他仍偷偷把我娘带回阁中。很快就纸包不住火,在仙镇官兵到来之前,我娘为不拖累书阁,自己跑了。直到她生下了我,我们书阁中人才再度寻到她,可惜她生存条件不佳,为生养我元气耗尽,命已不久于人世。
      我时常觉得爹爹有所隐瞒,然毕竟仙凡不能混居,逝者已矣,详究无益,所以我也没往深了问过。

      只是我的好奇不灭,看阁史总能挑出重点来,比如,现居海眼分苑的周贯阁老,曾陪我爹爹行走大蜀国数回。我知道他是个实诚人,就算他不愿答,他也绝不会编故事诓我。
      刚好秋后敏婵出师礼成了,将暂归东海,待明年开年去玄枝国就任商卫之职。我正要走一趟海眼分苑,再下东南回精卫分苑,陪她一路。我就趁着在海眼分苑留宿的一晚,咨问周贯阁老。

      “老先生,您知不知道我爹在凡间留的血脉还有什么法子相认?连仙盟都清楚有几名。我相信有心的话,人是肯定能找到的,只不过我爹,似有难言之隐……”光色温和的珠灯下,我挨着周老先生坐,低声秘询。
      向来谨慎的周贯老先生定坐考虑了好一会,方才挪转身子:“少阁主啊,这话你别出去瞎说,也别跟阁主说我告诉你的。”他敛起难色,端正道,“阁主当年啊……假装仙派弟子,行侠仗义、闯荡江湖,装过长留门人、太白门人、蜀山仙士、茅山仙道……”
      他板着指头数,我听的目瞪口呆。
      “当时大蜀国在拆除寺庙,可修仙传说还盛行。你爹白衣道袍往高丘上一落,那凡间的大家闺秀、市坊丽人、名门贵妇们,被你爹迷的是各个痴心一片。”他紧锁着眉,描述得很是认真,我已失笑,我都佩服他能保持肃颜。
      他根本没有任何忍笑痕迹,只是在尽职地为我分析:“不过这些事儿啊,本就挺得罪仙派的。你爹自己回想起来也觉太胡闹,所以阁中就当翻一篇翻过去了。你在蜀地的昆仲们,即使相认了,也不见得能拉近和蜀国的关系。”
      我还是请他先写下详细的人名、地名再说,但他不乐意,我也就未再强求。
      ……

      提香镇秋来飘香更迷神,每一个街道、每一段区域有不同香气游走,也有混合过渡的区域、香气若浓若淡变幻莫测的地带。凡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有香料的馥郁芬芳,如百花齐放能嗅出无数绽动的层次,有烟火薰香的,有水液催发的,有映光发散的……
      有时望望环栽的林木,果子结满,怀疑自然的花果香糅合了进来。但道旁整齐栽列的多是木兰,秋来枝秃,叶子即将掉光;往远一道看,高垄上楸林豆线道道如流苏,大片合欢木吊挂着豆荚,其余松、柏、竹等翠丛茂密,还有认不出的绿叶树,都不似桂类。

      由于丽儿不喜喧嚣之处,我和敏婵将去看《齐孙子传》,所以把它放到河内的小沙洲。
      我俩手牵着手,晃荡至人流密集处,时间刚刚好,戏楼的戏尚未开演,人还没多到拥挤。

      我未知会书阁中人,就戴着面具,牵着敏婵潜入了桃缘戏楼,装作戏友,在茶楼二楼落了座。茶楼是我们书阁的,很快就有人来敲我:“哎?少阁主?”
      我偏头看看,是花含纤师傅。她也是戏苑前辈,演过花千骨,跟我算熟识的。
      我跳起身:“含纤师傅,借你们厨灶用用,我想自己做个豆糕。”
      “新辰,我去帮你打下手。”敏婵也蹦了起来。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我笑着拍拍她手臂,“我需多花会儿工夫。《齐孙子传》我看过,所以错过开头不妨。你在这儿占着座,可以看完整的戏。”

      茶楼不但有现成的食材、食料、厨灶可用,还有糕点师傅可以请教。我一边请教师傅们厨艺,一边按自己想象,做出点新花样。
      蒸煮还需耐心等待。我在过道走廊随便进出,打发时间,含纤师傅凑过来热心打听:“哎,少阁主,外边那姑娘……该不是他们说你在海眼分苑的伴儿吧。”
      传的可真快。
      我拉下苦脸:“含纤师傅,你可千万别告诉阁老们。不然他们又要操心我婚事了。”
      “不会不会,”含纤师傅善解人意地笑道,“我看那姑娘挺可爱嘛。”
      ……

      每个豆糕上画了笑脸,取出笼热腾腾的,笑脸在水雾中显出别样灵动。
      含纤师傅另端了个盘,盘上两大杯、两小碟。她在前面出了门:“走吧,少阁主,这是杨梅汤。提香苑里自栽的杨梅,酒醴和蜜糖腌制的,从夏日酿存到如今,味道可好呢,正好给你们下些小食吃。”
      我欢快地随着戏台传来的乐声哼调子,跟随含纤师傅的脚步,很快回到敏婵身边。

      桃缘戏楼的戏台是水台。戏楼是个水榭,外边引入河水,进入楼下的曲池,台上一亮,台下倒影灿烂,光效特棒。我们的《白帝春秋》就准备在此首演,但是是夜间。现在是白昼,白昼的戏和夜戏用光不同。一般大戏都有好几套光效方案,日、夜、内、外各有差别。

      我和敏婵椅在竹椅上,饮着杨梅汤,吃着我做的豆糕,看着戏赏着乐,感受着满院的热赞氛围,偶尔闲话几句,惬意到极点。某时候,巡羽草白色的蓬羽出现影踪,不知是如何绕过如此多人,又乘了哪阵秋风或海风,来到我们身畔,落近敏婵面上,堪堪在她小鼻子上方逗留。
      我极轻极快地伸手一捏,捏住极细的柄。
      敏婵一笑,明月一弯,乐声一扬,烟花一闪。
      幸福在此刻触手可及,如此真实地,映在我们的眼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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