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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7、卷二56、母子情深 ...

  •   56、母子情深
      爹爹这两天红光满面,精神充沛。如奈缘浅只是寻常女子,她能逗爹爹开心,她即便跟我有过节也随她去了。偏偏她是奈缘浅,她迷得爹爹如此晕头转向,我只想跟她算账。
      “爹,您也不为缘浅师傅的修行考虑考虑。”我一边轻拍笑得咳起嗽的爹爹的后背,一边暗中切齿,隐忍不发,编出冠冕堂皇的理由道,“想必她也着急吧,她是个有上进心的人,知道她的魔气为神龙所不喜,一直有遗憾,她难道不想早日修回凡身?您何不给她清静清静呢。”
      “哎……”听得我之言中肯,爹爹总算收起了笑,他有些歉然地颔首道,“是啊,我只顾自己寻乐,的确不该。”

      这些年,多亏了栗叔孜孜不倦训诲,我学会了恰当的进言技巧。
      否则我只会直来直去:“爹,您是一阁之主,怎么能跟个小孩子一样呢?”
      那样大概会适得其反。

      可惜,不是所有的良言,都能伪饰得美妙动听,让爹爹听了顺耳顺心。

      白芹师傅对我忧叹说:“前两年给阁主用药膳调理,除了变天的时节,大体都能压住他的旧疾复发。今年仲夏,给他炖的蒲笋粥,吃了反倒阳亢之症益发显著,我道是他体质有变,他却不许医师把脉,唯独许药阁的普涵师傅师徒看诊。我围绕他们询问,他们口风守得紧。后来伙房的伙计告诉我,阁主为了画缘浅师傅,服用某种大补的丹药以明目。阁主的目疾历来是内邪引起的,需日常注意疗养,不能图速除根,不能用药过猛。普涵那家伙非说无碍,他看来是被缘浅师傅收买了……”

      我为此开导了爹爹三回,他每回都同意身体为重,答应得好好的不乱吃丹药了,之后依旧我行我素。事不过三,明知他未必是忘记了,有可能是故意的,我也只得硬着头皮再去提醒他第四回。于是他显出了不耐烦,我知道,规劝算失败了。
      不得已,我还须寄望于奈缘浅。由她来相劝,爹爹总不会当耳旁风了吧。虽然我很忌讳她会提点什么我不能接受的条件,但也得试试。

      可我还没去找她呢,她先来招惹我。

      那日我和颖飘姐姐在对戏,我们均未上妆和着戏服,单只在平台上尝试走位,唱词犹拿着戏本。乐师们围坐讨论他们的事,也暂无配乐。在旁看着效果的是主编臧固祺先生和另三位词作先生。
      而奈缘浅不知何时混入了看众席,抱手仰面看得似津津有味,比看成熟的演出还兴致浓厚。
      我尽力对她视而不见,免得生出厌恶而分心。

      《白帝春秋》的故事来源于先生们采集的凡间传说。
      有一天,臧固祺先生在凡间遇到一名山翁,与之请教乡野的鬼神传说。言谈间,固祺先生不慎说漏嘴,说天界已无神祗,而老翁对有神灵在天深信不疑,与他辩论起来。臧固祺先生忽起了好奇心,想试试凡人的信心有多坚固,于是诘难曰:“若有神灵在天,何以正邪相长,终年不变?何以总有危困不得救,恶人横行于世?天道惩恶扬善,何以时灵时不灵?”老翁淡然答曰:“六界之内,唯神灵永存、上善全慧,余者较之,命数短促、慧觉有限;神灵虽常顾念,天道虽常启悟,生灵各为其主、治乱有时,凡人受恩易忘、知理难行;是以正邪相长、灾害时发、不公常见。然凡人世世以愚为智、愆尤甚多,神灵世世指教,如水流长;上一世谢,下一世从零而始,周循往复,从未鄙弃。”
      事后,臧固祺先生命人将谈话内容记录下来,深入访查其乡里,得其祖辈口头相传的歌谣,乃自古而下的神话传说,他大为感慨,言:“吾辈愧为修仙人,觉悟实不及凡界乡民。”
      这便成了先生们最初写作《白帝春秋》的动机。

      戏的主要情节围绕白帝之国展开。
      白帝太昊的妻子皇娥女神喜爱凡人,使神鸟与凡人共处,帮助凡人立足于世。她从小教导皇儿少昊仁慈宽厚,无论凡人犯了什么错,都不可杀伤残害;因为神灵有创世之力,赋予世间活物生灵气,就理应爱护;而凡人又是有悟智的,能听懂神灵的教导,不似鸟兽虫鱼未曾开化,故而应如亲长养育幼弱般耐心教诲他们。少昊听从母亲的训示,与母神、父帝一起守卫他们在神界建立的国度,团结志同道合的神灵,对抗肆意惩处凡人的神灵。
      而反对一派的神灵教唆少昊,说凡人与鸟兽虫鱼别无二致,有魂灵杀而不灭,杀之无过,适当地运用杀伐手段,他们才会知道神灵的权威,否则他们会骄傲自大、欲与天齐。
      初时少昊笃信母神的仁慈是对的,坚决将他们击退,保卫父神的统治领域;时长日久,却发现凡人中有邪恶之徒为争名夺利、自相残害,致使部分弱者有冤不能申;且机缘巧合得知他的父神太昊原本是对手一派的,只因为爱上他的母神,放弃了过去坚持的理念,又发现她母神的做法行不通,为了不影响夫妻情感,便日渐疏于过问世事,不乐处于帝位之上,见儿子成人后有志,即决定传位……
      少昊神君看着母亲屡屡为凡人犯的错伤心落泪,坚持不懈地教化、感化凡人,希望动邪念者真心悔过;凡人却嘴上允诺,而过后违背承诺、一次又一次伤她的心。少昊神君动摇了。他觉得不动用刑罚,凡人是不会长记性的,正如对手所言,身死者魂犹存,尚可以轮回,当杀则杀,才能维护公正。
      他背弃了对母亲的承诺,为了瞒着母神改变规制,他陪母神和父神游山玩水,来到东皇神君创设的景色迷人的长春界,使他们流连忘返百年;其间自行治国,遣散意见不合的神祗,对凡人严格管束,每年春日宽宥罪徒,秋后动生杀大刑,凡有按律当诛者,一律不宽恕。他满怀希望,希望母神再次归回时,看到的是太平清明的凡界国度,凡人融洽和睦、秩序井然,将所有的智慧用在诚信合作之上。
      可是凡人还是记不住教训,即便血腥杀戮触目惊心,终会随时光流逝淡忘生死之痛。他们依旧相互倾轧,热衷巩固帮派、排除异己,乃至分立为数个邦国,相互征伐,以武力较量为正道。少昊神君只好教他们分辨善恶是非,希望他们中的能者起来主持正义、振兴法治。
      结果,凡人中受少昊赏识的能者立下功业、深获众心之后,居功自傲,迷失了本心,想要拥有绝对的权威,乃至不惧神灵之力,欲利用神界自相矛盾,摆脱白帝少昊对他们的管束。
      他趁着少昊悄悄去长春界看望父神、母神,联合众民礼祀上苍,使神鸟传递文书,祈求众神聆听他们的呼唤。众凡民纪念皇娥女神的仁善,被君主的美言蒙蔽,相信少昊神君缺乏慈悲之心,一并做了执掌者的手中棋。
      凡人得到神灵应允,进入神界挑唆众神,神界之中引发大战。主张动用刑杀治理凡世的一派,与主张恩慈感化的一派,各结成阵营,比拼兵力,神界诸城皆成为战场。
      凡人的伎俩在神灵眼中一清二楚,许多神祗并非在乎凡众的心声,他们只是为了争自己的输赢;可少昊神君知道,在母神的心目中凡众之重。他不愿母神看到凡人变得如此诡诈和野心蓬勃,求东皇神君不要使父神、母神察知。
      东皇神君身为中立者,本无偏向,却不幸有友人在交战中丧生,他责备皇娥女神与少昊神君待凡人过于亲和、教得凡人过分聪慧,致使凡人目无天权,竟敢挑拨神灵相争。他违背少昊之意,叫出皇娥女神与太昊神君,要求他们竭尽全力弥补过失。
      皇娥女神伤心欲绝,但不能再庇护肇事之人,于是默许少昊处决领头几人。太昊神君和东皇神君乘着神鸟多方周转,请求中立的神祗一齐为对战双方讲和,而双方互不相让。
      至终,为了平息战事,众神议定斩断昆仑的天梯,使得凡界与神界音信隔绝,凡人不能再擅自接触神灵及神界鸟兽。皇娥女神虽然深爱凡众,乐与凡人相聚,亦只好倾力促成此举。凡众眼看天梯塌灭,神世结界封闭,懊悔不已,深刻反省,由此出现了数代真正有圣德的明君;可是不出十世,他们即变得漠然置之;因为见不着神灵,他们中的贪权之辈,就更志得意满,表面谦诚祭祀,实则内心膨胀,甚至自比于神明。
      少昊向母神认错,跪求母亲不要一个人悲伤,宁可母亲气他骂他。皇娥女神却揽下责任,申明是她的错,嘱咐少昊停止以杀制杀,遵守战后的合约,不再接近凡人、插手凡人的内部争斗,但要依旧运用神力启示凡人明辨是非、心存公义,使他们自有判断力。

      少昊迷茫中问:“母神,皇儿心中未明了……您一味恩慈似徒劳,儿设制严罚遭反报,虽神人感应天缘永,怕凡心若石难化导。阴阳混淆,思邪无药,清浊变异,世之常悼。旧时面告,新日遥遥,对面尤欺,而况今朝?”
      皇娥女神对答曰:“皇儿,且观这地界景致……碧水层盈迎浪织,苍山叠玉遇风齐。万般变化从大类,别有细分乃为宜。凡灵寿短世常异,天数繁复星斗丽,造化恩慈非上望,乃与坤梦兴衰俱。再三违逆,如首治之。循回嘱咐,如初教之。日月光影视同止,无忌功过唯流逝。求得众生暂明悟,莫怨归于忘、离、失。伤情秋忆,怀柔春续。愿不必足,心必不疑。神人感应天缘启,大道玄远终如一。”
      于是白帝少昊心下释然……

      结尾的这出《神世守望》,我们今日是头一回在台上排演,尚有生疏处,但颖飘姐姐真情实感投入,手持着戏本唱出来,犹能将我打动,我是打心底里佩服她的功力。

      去年在莲城的时候,此戏已初具雏形,当时佑莲仙真反问我如何保得后辈不忘记祖训,我便想起这戏里的内容,惊出冷汗。凡身修为总有缺陷,无论过往如何轰轰烈烈,隔代终究容易遗忘,尤其是隔了一代又一代。
      但好在还有令人欣慰的答案。世风虽然倾颓,凡众心中犹有神存,未曾放弃追求,未曾忘尽天道。
      凡间世代流传的白帝传说,包含太古诸神之战的段落,可见凡人对神界混战的古史存留有某种认知,虽然他们不知道众神先后战死、神界破灭,臆造了更美好的结局,但这样的结局总归让人留住了希望、心怀舒畅;看戏之人觉此,戏中人亦觉如此。
      ……

      过会儿有人喊奈缘浅,她自动走了,我本想也这么忽略了她。
      哪知轮到术法师和颖飘姐姐商量她单人戏的光效时,我下来歇会,刚走到临时设立的小亭子取水喝,即见奈缘浅照面而来,一脸居心不良的笑容:“少阁主,恋母情结?”眉毛扬得生动。
      周围十步内暂无人近,除了我,没人看得到她与素常娴静端庄判若两人的丑陋嘴脸。

      我恨不能教她永远消失。
      但我只得喘了口恶气,目带威胁正视她:“有何贵干?”
      她眨着纯良无辜的眼:“没什么啊,欣赏欣赏你们的母子情深。”
      我一返身撇开她去别处,就想眼不见为净。
      而她又变到我面前,递给我瓷杯:“少阁主水都不喝了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拼尽理智压低音量。
      我没带剑,不然我手早就握上剑柄了。
      奈缘浅这魔女,总有办法让我动怒,让我想动武。
      她似乎以惹怒人为乐,我怀疑她的内心是扭曲着长的,她的乐趣在我看来无聊至极。
      我都差点忘了我还有事想托她办。

      “少阁主,天热,来乘乘凉嘛。”她搁下了杯,一闪身到了大树下,手指如海中的生物招动。
      我无奈跟着她进了树下,再转过墙角去。

      四望确认了无人过境,奈缘浅犹遮起手,孩提分享秘密般,乐滋滋道:“少阁主,你说,要是我散播出去,给你的戏迷们知道……你对演你亲娘的女师傅存有恋慕之心,那得多热闹啊?戏楼恐怕要爆满了吧?”
      我一怔,气的击墙:“奈缘浅,你唯恐天下不乱是吧!”
      议论的人多了,假的也能神似真的,死的也能说成活的。
      若只是戏迷和看客们闲来唠唠嗑也罢。可万一被仙界官方认为存在恋情,那么允许《白帝春秋》演下去就等同容许我们宣扬不伦之恋,到时候戏挨停演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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