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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8、卷二47、权当提醒 ...

  •   47、权当提醒
      冰杨师傅不会如她师尊极端,但经剑圣言传身教,亦学出了点凌云傲骨,就三重天府的面子,她还是不怕驳的。

      稚莲因祸得福,通过了生死难关的考验,在秘毒得解、伤情彻底稳定之后,喜登舍归境阶。
      前来道贺的仙人们不敢拥上夏初殿,打扰正需清净的逢稚莲,就把莲城大殿围得水泄不通。
      我们准备辞别回书阁,奈何众仙献礼,逢城主和莫夫人为答谢应酬,忙得抽不开身,而颜宵犯的错不可就此不认账,还须当面表示一番歉意再回,故而行程又延两日。

      这日颜宵心情大好,闹着要乘龙游街市,三哥不放心她一人,答应同去。我送他们至车骑台,恰逢万瑛师长、敏婵、冰杨师傅也在。原来倾闻仙真遇到友人,玩别人的灵宠去了,万瑛师长到此地等候她的族人。她的家族虽在莲城本地扎了根,却也有迁得远的,她来接他们一道。她决意兼顾冰杨师傅,冰杨师傅就自觉跟着师叔。
      敏婵呢,为确保冰杨师傅身边不缺人,有她们在的地方就有她。
      不过丽儿是飞禽,不能终日不让飞。有了上回的教训,敏婵不放心丽儿独自去玩了,只许它在天顶转转。莲城近日人流纷杂,御剑上天的彩光遮挡视线,一个不留神,丽儿不知调皮跑去了哪。或许它见龙儿和仙人们都远翔而去,心痒痒不肯调转了。敏婵只好向万瑛师长说明情况,自上天去寻丽儿,领它翱翔云际。
      盘朔仙王亦不知有何事前来,带着一帮随从,正见敏婵乘剑飞离,剩我孤身一人,他便凑过来套近乎。
      我行了简礼,他抬手一托我横臂:“少阁主,那妹子是你朋友吧,”他用纯粹搭讪的口气道,“没想到你们禁足阁还和蓬莱有交情。”
      “仙王说笑了,私人交情,无关书阁。”我站直身,戒备地回答。
      “既然是私人交情,我就有话直说了。”他拉我入伙般侧挨来道,“蓬莱这种误人子弟的门派,金玉其表,败絮其里,让你朋友另择名门投奔,岂不好,若是没熟人牵线,回头我帮你们介绍。”他举动似密谈,实则语声外扬,分明在声张。
      车骑台上宾客三三两两,倒也不缺听众,闻言的仙人即被引来目光。
      我望后瞧一眼冰杨师傅她们,意有所指地道:“仙王如此心直口快,也不怕开罪人。”
      “呵,我坦诚相告,问心无愧。”盘朔振振有词地道,“难道蓬莱派只听得好话,听不得差评?”
      他也斜乜后方,似是观察对手的反应:“唉?少阁主,当年不就是蓬莱冤枉的你,害你差点被废掉法力?”他目光瞟过万瑛师长,“还是那女师傅动手的吧?要我说他们,确实是可恶……”他这话音量不高,却听得我想斥他闭嘴。
      可他是仙王,旁道还一队侍卫整整齐齐待命,我怎么着也得和颜悦色地应付着:“在下少时鲁莽,那等丢脸之事,不提也罢……”

      盘朔这些日子没少撺掇各仙族莫送子嗣去蓬莱修仙,敢情因为我与蓬莱的旧怨,以为我也能拉拢?
      想得倒美。他三重天府欲挑起太白和蓬莱的仙盟地位之争,关我禁足阁甚事?
      还当众提醒我谁是敌谁是友呢?
      所以他现在需要帮手了,对我们有了需求,就想逼我站队?
      呵。他的目的,怕是正当不过阆显玉。

      盘朔听得我说是“丢脸之事”,也不好再口不择言,却仍不忘诋毁对手道:“你看稚莲进了太白,晋级神速,如今离升仙又进一层,哪是在蓬莱的时候能比的。”
      我余光见万瑛师长身形一动,被冰杨师傅拉了回去。
      冰杨师傅带着笑音对万瑛师长道:“稚莲历经险患,过了舍归大坎,真乃喜从天降。犹记得我过飞仙境界时,师友们皆以我的晋级速度为奇。如今看来,小辈们的潜力,绝不比咱们差。不过弟子们资质参差不齐,如稚莲这般灵悟开通的,却也是千里挑一。我可得加把劲儿了,还能图多指导她们几年。”
      万瑛师长未解言外之意,只做寻常聊话道:“不过敏婵那孩子快要出师了么?倒是可惜。”
      冰杨师傅顺势又笑接道:“也未必。师尊说,悟性良佳之人出师之后,亦能为己师,左右靠自己领悟,才是终极的修行之道,敏婵就是个长于自学的孩子。孩子们前途不可限量。”
      万瑛师长犹在不明所谓地含笑赞成,盘朔听的脸都绿了……也早忘了我个大活人在旁,自喘着闷气拐到没人看得到他脸的方位去。我就轻松做个揖退了出来。

      冰杨师傅真够狠的,直戳盘朔痛处。
      她说稚莲潜力还胜过她,那不就是依稚莲的修行速度,后来居上指日可待?
      她是飞仙修行,盘朔也是飞仙修行,就依盘朔的自尊心,一朝稚莲的修行超越了他,他还有脸娶么?
      盘朔卖力抹黑蓬莱声名,不就为使太白派承情,给稚莲一成仙便出师?
      冰杨师傅偏灭绝他最后一丝希望——人家出师自行悟道,照样超过你。甭抱侥幸了。
      ……

      经这一番打击过后,盘朔在莲城收敛了好些。
      听闻他回至三重天府,还安排妥当公务,专去闭关了七个月。
      真是难得。
      ……

      佑莲仙真在我心目中,乃是悟智上层、可堪敬佩的仙界名士。我以为,他站得高看得远、眼界非凡,与他倾心相谈,必能得到额外的收获和启发。
      所以我问清了他晨起练剑的一般时长,在日出未过盛、寒风尚游走的时辰,来到他独自练剑的云台。
      云台的景致惯常悦目。白玉平台反光温和均匀,树木掩映中的宫宇飞檐翘壁装饰精美,朝前望可以俯览见檐盖山脊,朝后望可以仰见梁柱花枋。各阶远近层次叠加,雾气渐淡化远景色彩——那是来自莲城内外种植的大片园林、以及人工开凿的河渠储蓄的湿气,在凌晨生成的寒雾。
      白玉台上空无一人,我飞到阑干边,再朝空瞭望,忽见天顶有朵云,聚散飞流变幻不定,还伴有光晕,青色的影迹拂划游走,婉转成舞,却又有箭矢疾驰的惊心。我不觉想起先辈吟咏卉觉系剑法的诗句:“风吹玉柳横关塞,百草冲云半弧栽,未知水土易更生,但见兴衰能逆来。”空中法象任意消长,收放自如,俨然是勿铭剑的杰作了。
      我的沉辉也有了感应,轻微发震似有共鸣之意。但我知道不宜去打断练剑者。
      等不多时,法象全消了,但佑莲仙真停在云上没下来,我才御剑上去。

      莲城城府台基隆起在全城中心,顶面平台广大,综观是碎花边圆形。虽然台基整体是底宽顶窄、自然稳固的山形,与莲蓬上宽下窄相反;但逐阶花果树木连缀、宫墙廊苑曲回,拱卫得中心金砖大幅铺开的圆顶格外显眼,其上整齐排布的殿宇就酷似莲子。它们多是对公用的宫殿府署,银色、金黄色、青金色、浅金色为主。宏伟壮丽的莲城大殿即位居殿群中央,另有宴殿、藏宝殿、藏书殿、敬佛堂、理事殿等等,还有祭祀无垢上仙的祠堂。
      我们住的客馆、逢城主夫妇的寝殿、夏初殿、莲城仙官们和侍仙们的住处,以及一些花果游乐园林,皆在下方层阶,处位有高有低,道道罗列环抱“莲蓬”丘体。云台则间隔搭建在宫苑间、视野开敞之地,供人赏景休闲练武之用,数量亦可观。在高空往下回看,只见它们一瓣瓣的,像颗颗白牙。

      佑莲仙真法力广博,结起透亮的法幕即能为承托。我们各自收了剑。我陪他久立天端,虽然离他有相当间距,如履平地,毫不费心。依我本身是难以做到的。
      法幕如同一片齿状边缘的青色薄叶,飘浮为舟,实是某种阵法,升腾的法力在起效。
      他伫立在金碧辉煌的城池高空,俯视着数量庞博的金银珍宝堆砌装潢的城池外观,在阳光渐强中渐迷神震目,眼神中另有一段流变的光影,仿佛思绪半点没附着在景物上。
      又或者,他即是冰魄化身,天然的无价之宝,然无人可以收藏、无人可以沽售,因为他能在光华中固形永存,却也能转瞬融化消逝;通明彻骨,而无人能审透,他去留之意。

      我坦言认为仙界不允许禁足阁弟子成仙后留在阁中、教导后人,不许禁足阁纳入仙人,有失公允,然后询问他的想法。
      他身着白色青花宽边纹长衣,青花蓝色藤叶纹黯淡不反光,倒也因此别有文墨气韵。
      他听我陈论,表情似一切平常,只是当我凝眸细看,才发觉他面色不知何时已笼了一层清灰。

      他平视向远天,不像在看天,倒像在看天地交接线、消失在视域外的千里沙野。
      果然,他说:“少阁主,莲城孤处荒漠深处,周边沙浪随风游移,夜以继日,经年不息,你知道它最初是如何建立起来的吗?”
      我稍加寻思,便答道:“莲城有风旗阵队,能以强大的仙力迫沙丘迁徙,重塑沙海地形,还有辟邪驱沙的符图,能镇停风势,想来,皆是自无垢上仙时传下来的古法。”
      “没错。”他忧叹道,“人的邪欲不受限制时,就如沙暴肆意驰骋。以内在定力或是外在强力治理,天长日久,方能得一方草木丰美、安顺自足。然而能靠修心自制的人又有多少呢?大多数人的欲念,唯有遭外力克制,方能规正。修行譬若画符设阵、治沙为土、循序渐进地扩展领地,其间曲折反复、重重考验,一言难尽;凡遇急功近利者动了歪念,其行不可预知。有人破坏外界、损害他人以自利,亦有人败坏原有基业。”

      修仙是难,我不明白他为何此时谈及。我蹙眉不语看着他,他的眸光波澜浅净,毫无深度。他冰寒的仙气亦在我感受范围之外。
      我只见晴空环映下、他容色谦和地说:“仙派之中是有贵阁中人追慕的仙缘,却也有修仙不成反成魔、囚于深狱的罪徒,更有身居高位品行不端者,只是过行未被追究。你们也知道,程镜玄所言,并非毫无根据。相比之下,贵阁恰恰值得羡慕。下不受凡尘劬劳流离之苦,上不受非凡寿期仙力之惑,书香墨彩为伴,戏乐歌咏为祝,文笔传世,谈笑人生,才杰代代有,知音邻里聚,相敬相扶,满堂和睦……”
      他眸中沧澜悄起,复转为感叹道:“正是因为无人传教,不见周围人登仙,阁中之众也就容易看开。然倘使禁足阁与仙派等同,到那时候,少阁主如何确保阁众中不会出现堕落子弟,非以刑罚不能制服?我不否认贵阁有诸多君子良人,修道之心纯粹、向善之心可贵。然而贵阁之中奇门异术典藏丰富。更多的人,只有依赖外力规束,禁绝争上仙阶之念,方能不偏离正途;故而失去相应的权益、遭遇不公的对待,却也未必不是贵阁之福。”
      我心中激起一股正气,不服地道:“我相信,我们阁中弟子,皆以坚守原则、奉行先辈传下的祖训为荣。修仙不成而致沾染邪道,只会是极少数。”
      他不禁笑开,不是嘲讽,却是纯然理解的笑。他锋芒全无,简简单单地讲理道:“少阁主,人能坚守原则,亦多半是氛围影响的结果。你们这一辈人看重祖训。你怎知,改了规矩,将来后辈如何?我惜六界中犹有贵阁那样一处祥和之地,如珠海玉田,物产绝妙,时势所成,古今无二,故,无意改变此间格局。”
      朝阳升高,照得他的白衣也有了暖色,他的言谈更是平易温和,可听到“后辈如何”,我额后一溜冷汗直下。
      没想到他对我们书阁的评价如此之高,可惜他的结论……非以事实无以辩驳。

      或许我是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
      或许我的固执曾达到顶点。
      我没有资格嘲笑盘朔。因为我还不如盘朔。冰杨师傅在他眼中是对立者,他尚听进了冰杨师傅的劝告。
      而我,对于所敬佩之人,一番忠告,权当是个提醒。

      反正我不是第一次听到不利的分析了,每一次我都坚持了己见。
      哪怕有些字句刺在心上,我只消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人走的每一步都有可能打破固见、改变结局。
      成功,不就是要在任何阻力面前,决不灰心、决不动摇么?
      就算不成,坚守过,至少不会辜负自己、辜负所爱之人的信任。

      我要感谢那些给过我提醒的人……那时我想……他们不过是助我思虑得更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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