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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7、卷二46、小心为妙 ...

  •   46、小心为妙
      缙雅真人正默点头表示赞同。
      凉霜小主回望见,岂肯罢休?她甩了程先生和牧涯先生,蹬足跃至佑莲仙真身畔,两手抓住他胳膊往外扯,拽他到莲花池的另一侧,与缙雅真人隔着一个池子,方放开用力得发白的手。她面色已明显不适,倒退了好几步稳住身子,眼里犹余忌惮。
      谁让她硬要靠近佑莲仙真?不难受才怪呢。
      可她抓他如此尽力,仿佛赔上她一条命都在所不惜;得成之后,扬起秀丽明耀的小脸,那骄傲而倔强的神气,令人不觉为之叹惜。
      佑莲仙真唇角无奈轻提,玉衣微动,伸出一只手,待她给些什么。
      穆凉霜高兴了,不知从哪变出一把表皮光滑的小型坚果,一手分取一把。
      佑莲仙真施法将她左手的引进自己右手心里,随后单手抛转起来。一粒接着一粒上抛,动态连成竖长的珠串形,就跟杂耍似的。只不过,我见过双手抛球的杂耍,没见过人单手连环掷坚果的。他那只手灵活得不见五指,剩一片影,柔和迅捷地控制果粒,动作来回循环,像一只船在海里航行。
      穆凉霜跟着学起来,虽也抛得转,但得取开几粒,能的应付的粒数较少。
      程先生喊了两回,她不舍得走。
      佑莲仙真闭上眼,身骨稳定地照样抛坚果,顺当得就跟修禅之人捻佛珠念经似的,无须刻意和努力。
      穆凉霜看得新奇,也照学上,学了两回忍不住睁眼,而后好不容易坚持得久点了,只是果与果的间隔不止大一倍。她犹尽量闭紧眼,专心手上的抛、接、引导、传递动作,结果……佑莲仙真……一溜烟……飞了。

      “淳佑莲?淳佑莲!”
      “淳佑莲!你这个骗子!”
      “你等着!”
      “我恨你!”
      “呀啊!”
      凉霜小主惊醒起来,那富有穿透力的叫嚷,能使天塌地陷。
      我们都笑得歪在席间……

      十四妹说,佑莲仙真不在意他弟子的死活。在我看来并非是的。
      相比稚莲临到生死关头的那几日,他而今的状态可谓是放松得多了。从前我未与他有过交集,以致前阵子误以为,他既该是那超然物外、彬彬有礼而又生人勿近的样子,万古不变也在情理之中。然而我淡忘了他原是个会拣盐晶做花灯的人。
      现在想来,他亦会受外界影响的,只不过,一则他有些超凡入圣,情绪偏淡,二则,他的变化同常人相反。
      常人越值情势紧张之时,越是愁云惨雾、忧虑纠结;而他呢,若心绪犹外露,定然是遇到的问题还不够严重;真正形势严峻之时,从外表反或看不出来了。他会更为沉浸在了悟大道的心境中,空冥虚寂、无懈可击……弱风吹着轻为所动,强风吹着文丝不动,遇强越强,实是有了不得的悟力。

      所以十四妹收回了她的溢美之辞,我对其观点却产生了兴趣。
      我实在想听听,这样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会怎样评价我们禁足阁。

      晚间,得知容佐先生看多了书眼睛干涩,我去他屋瞧他,进门则见书案上搁着一本《齐孙子传》——凡间古史人物孙膑与庞涓的传奇故事,我们书阁先辈在凡间听书时记录下来,整理修订成册的。
      我随手翻了翻,问哪来的,坐在案前冲茶的关镇澜先生笑答道,是我们同行的男侍从带的,他闲来无事时就爱看些小书;近来风先生在写这戏,读的人多,讨论起来热闹,他就凑个热闹。刚好容佐先生见到,有意借取一阅,他就暂放在这屋了。
      容佐先生接过镇澜先生沏好的决明子白菊茶。我坐下陪他们品茗。
      过了稍寻,容佐先生手指摩挲在书皮封面上:“少阁主啊……能陪我出去走走么?”

      出了屋,他先去颜宵那借照观,我预感到他有话要说。
      我们闲步观景,兜了一个大圈。天幕不尽黑,星空不繁密,应是城中光照影响的缘故。道旁珠灯透过装饰的宝石撒下变化的彩辉。宫苑中树木环列,虽然看不见街景,但能看见上、下阶层雕梁画栋,形式雅致光色瑰丽。
      容佐先生手里轻掂着照观:“少阁主,那书讲什么你心里清楚,我就无须赘述了。”
      “嗯。”
      齐孙子指在齐国功成名就的孙膑。古时庞涓与孙膑师出同门,皆为将才,庞涓先于孙膑出仕魏国,因顾虑同门师弟孙膑谋略胜己,招其至同国辅佐君王,结果见孙膑得到君王器重,心生嫉妒,陷害孙膑使其遭受膑刑。孙膑施计逃到齐国,在列国纷争之中,帮助齐国渡过难关、兴邦平患……而后两者终在军事上交锋,庞涓死于孙膑的计策。
      掌史先生舔了舔唇,几度欲言又止,好不容易开口道:“少阁主,这戏撤排,还来得及吗?”
      我瞬间瞠大了眼。

      《齐孙子传》同名戏本正由风灼思先生执笔,尚未完本。只是以风先生的才名,书阁内早就积极凑起戏班了,有乐师同时与他商议作曲之事,戏角也几近瓜分一空。正生定的是我们上一辈名扬海内外的“子画上仙”,如今他上了年纪,恰适合演孙子;而正旦,刚定下过去与我搭档的“琉夏”尹海童,她很期待挑战年龄跨度大些的角色。
      此时撤掉戏班,给忙得热火朝天的大伙儿泼盆冷水吗?

      “半途而废,”我尴尬一笑,“难道把戏本当话本印售?”
      “我也不想……你们戏苑的事本不该我插嘴。”容佐先生虚拦我一把,我停下,转面与他对视。他嘴角牵向一侧,腮帮子都撇了出去,眉头揪着,眼睛因表情的异常显得一大一小。
      “可少阁主,一出戏应否搬上戏台,得看时宜啊。”他抬手搓上短须,目光却垂落,凝在了他手握的照观上,“你有否想过,万一程镜玄先生的判断是准的,万一是仙界中人出于妒忌暗算佑莲仙真师徒;上演那庞涓陷害孙膑,至终遭到报应,不就是含沙射影、借古讽今?所谓唱者无心、听者有意。史上祸从口出、无缘无故招来祸端的例证还少么?”
      他愈说语声愈谦逊,甚至眼略过照观,脑袋遗憾地垂得更低了。
      我知道,他这是决意说服我的态势了。
      他的恳切素来是放小声量、放低姿态来表达的。他不爱与人争得面红耳赤,只会好声好气无限耐心地消磨人的耐心,以此,倒能获得一些一般人问不出的资讯。
      可是风灼思先生呢,偏又是个强硬性子。风先生偶或看上去浑浑噩噩、放浪形骸的,实际胆大的很。就“怕招来祸端”这种有推定成分的理由,先甭提戏班一大班子人,就他那关恐怕就过不去。

      我踌躇道:“虽然尚未对外公布……毕竟戏苑中已满是期待,若大伙儿觉得理由站不住脚,凭我一人,也不能夺了众意。”
      容佐先生再次挤眉,一大一小的眼都在夜光中为难地闪:“少阁主,这事不当机立断,拖得越久恐越难办。倘使将来迷案破解了,幕后指使者被绳之以法,再将此戏搬上台,倒也无妨;可眼下……我们亲至莲城,目睹案件进展全程,甚至参与到了其中,就难保心虚之人听戏不往歪了想。仙界自古是五行术法占主导,术法系乃近古兴起的,因以下克上的优势,迅速蔓延开、覆盖各大仙门,偏生不知是否经年还短的缘故,术法系修炼者尚无人能及上仙之境,以致有人质疑术法系存在有误修行的弊端。而佑莲仙真,乃卉觉法系传人,他若一旦位列上仙,则此等说法不攻自破……那么,作为术法系的创始人,眼睁睁看着别的门派后起赶超,将他首创者的光辉盖过去了,会否心意难平呢?”
      我不觉一震:“您指的是……”
      崆峒掌门!
      我不明白他何以会怀疑上秦掌门?
      “嘘!”尽管手握照观,容佐先生还是忍不住竖了个噤声手势,“总之,若真是那位,他编排咱不是一日两日了,谁能预料他再干出点啥?”
      “可是,掌史先生……”我慎思道,“秦掌门虽然对咱挺刻薄,您却不能否认他作为一名掌门的称职。没有他,崆峒焉能跻身名门大派之列?既能做好一名掌门,就必然有容人之德,没点胸襟度量,他何能有今日成就。单是揣测,不可为凭吧?”
      容佐先生面纹下垮,尽显愁虑:“少阁主,小心驶得万年船。如能避开风头,为何不避?”他跟人说悄悄话般益发小声地道,“就算是我冤枉了那位,再不巧是九重天上的仙贵,咱就无需顾虑了吗?”
      我仍从有利一面思考道:“可风先生的戏本又不是莲城事发之后始作的。说会被怀疑针对谁,未免牵强。”
      “嗨,人家看得不舒服了,管你啥时候写的呀?”容佐先生反论道。
      “回头我先问问戏苑的人吧。”我勉强道,“专由我出面就好,您千万别吱声……免得风先生找上您,忆阁和戏苑各一帮的、闹成内讧了。”
      我低首中瞥见照观,干脆伸指敲了敲,岔开话题道:“若是从前有这玩意儿,琴诗航前辈也不必冒死修习禁术了。不知它是何来路?”
      “嘿,我正好问过!”容佐先生来了劲,手指灵活地将照观玩转,神秘道,“我就记得,先辈传下的莲城法宝册,无有类似功用的法宝。所以我问了城府的鉴宝师傅,说是莲城名望大涨那几年,八重天府送来交换财货的。所以这宝贝咱能用上手已是福分,就甭想着借走了。”
      “自然,”我失笑道,“哪想过。”

      八重天乃天市所在,天市直属于八重天府,天府出价售卖地盘给有身份的经商者。
      天市雇佣大批侍仙,收容修行不成气候的仙族子弟,男女皆有。他们为自力更生,给店铺做劳工,由天府给付灵丹妙药,就不必拖累家族。天市活计有等级之分,每隔一定年期,会进一批新人、辞一批旧人。在那做工,未必保得长久,但丹药管有。
      我们曾经想托关系塞人进去,因为曾有旧人离开书阁与仙族联姻的,后辈支脉复杂,可以钻空子,然而人多饭碗少,没大礼送实在挤不进,只是探听得了一些坊间传闻。

      传说,当年冰杨师傅的师尊,剑圣君璧坤尚在昆仑拜师学艺的时候,随她师傅上天市买用品,口无遮拦地说:她打小逛天市,已是熟客了,但至今才发现店家和雇佣工都是药坛子,既无能力自己修仙,得白费多少丹药材,不如把他们尽数扔下界去,让那些修行达标的弟子上来,也决计不缺人用。
      哪知她师傅有亲族在天市,家里亦是赚取钱财换购丹药养儿孙的大户;由是她不喜君璧坤的桀骜出格,在数名弟子之中,独独慢待君璧坤;教导不用心、指点不尽心,见其修行不顺,不安慰帮助,反倒挖苦讽刺。
      君璧坤却是傲骨铮铮、无惧打击,假以时日连破难关、法力剧增,乃至打败她任教师傅、挑败昆仑数许名师,武学自成一系,在术法系的混用上,无同门能望其项背……
      她再次去到天市,向持有六家名店的一位雇主下了战书,要求她若得胜,将其名下六店佣工全数换血,换为“道修不辱天界门市之人”。那位雇主系上仙境界的九天仙臣,终被君璧坤以仙真境界当众胜出,迫得履行承诺;战况当时传遍,轰动三界;那名上仙甚至羞惭地辞官巩固修行去了。
      自那之后,天市录用人的规则有所改变,原来十有八九用丹药养的,逐年降为了半数。
      君璧坤的所为不免触动诸仙族利益、触怒了仙族官长们。她的同门师姐妹、三姑六婆七大姑八大姨皆登门造访,埋汰她,指教她何为处世中庸之道,并欲图晓之以情,使她深刻认识到反对仙丹灵药盛行,即是不顾亲友的死活、枉顾亲情友情。
      君璧坤执意不妥协,亦不怕成为孤家寡人。她誓言与亲友断绝关系,不连累任何人,并甩手远游。久而久之,她喜欢上云游独居的自在,享受寻访高手比武的乐趣,也就彻底脱离了氏族生活。
      不过她犹有个始终以她为傲的父君,赞赏女儿的剑术,对爱女无有责备。是以她皇亲贵戚的地位得保,甚至她的名望也因武曲星君的权势未曾下滑。
      迄今在八重天市,她在众仙口中便成了可望不可即的传奇,雇工们闲话起来,都不自觉要带上几分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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