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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卷二31、人龙照面 ...

  •   31、人龙照面
      是这样的,在江南,我们吃稻米为主,米饭熬得久,樊苓师傅教我做菜,一般都是先下米饭,再煮菜。若是至终剩的汤汁可惜,就煮成洗锅汤呗。我凡学煮面,皆是单煮个面早晨吃。所以在我的经验中,煮面和做菜之间,不曾有过次序的。面和米是同类,都是主食,我类推一下,不就成了先下面再炒菜嘛。

      瑕不掩瑜,顺序是小,满足食欲是大。

      收整片时,我和敏婵即欢愉地对桌用起膳来。

      “对了,还有个事儿,”吃了一半,敏婵筷条敲停在碗沿,“新辰,你还记得武钦遥仙长说你的宝剑与凝光法系有渊源吗?”
      “他那是一时起兴之言,”我夹了一筷子菇菌给敏婵,“我看他也是想当然。”
      敏婵不赞同地摇头,顺着自己的想法道:“可惜仙派道法是师门传承为主,写成书的都讲解得泛泛,我看了凝光系术法图册,仍有好些关节闹不明白。何况就像武钦遥仙长说的,书上对凝光法系的起源有讳言之处。不过了解术法运行本身亦应有益,精挑细选,总算得了本可参照的……改日我抄一本给你哈。”
      “别,别费那劲,”我轻嗤道,“若真要找,我们书阁未必没有,只是我不想看,免得仙派又诬我盗学仙术。”
      我的剑术乃是根据阁中名书名画自创的。自从离开天山师门,我就停练了天山剑法,某一日脑现灵光,悟出凡剑法武术均是“套路”,所谓套路就是熟悉到成为本能的一系列举动,而我熟悉惯见、仙派师徒却陌生的,不就是阁中的诸家墨宝吗?于是深究攻防原理,改造出书画剑诀。
      “……”敏婵尴尬地撇了撇嘴,亦无法可辩,只得挑挑面道,“要不我自留着本琢磨?说不定有意外所得。你这宝剑的用途肯定不止目下所知,若能激发出它潜在灵力,你的剑术定能有新突破。”

      她这般说我又不爱听了,她越是花心思为我的武艺操心,我越觉得自己没用。
      我好一晌沉闷不语,任她接着掰扯凝光系术法的化灵阵如何如何。
      不过一会,她机灵地发现了异常,在我前方晃起筷箸:“新辰,又想到什么心事了?不高兴?”
      “哪有?专心吃饭。”我筷条伸向萝卜,整碟萝卜却不翼而飞。
      敏婵窃笑,我抬脸一看,只见是她施法把菜盘引进了手里。
      我玩心亦起,左袖拐出道法气,右手绕另一道出筷,两路夹击。
      她调皮地乍避,却在下一刻忽地放手给我拿到盘。
      “嘻,”她看着被逗笑的我,抚掌乐道,“笑啦、笑啦。”一脸满意容色,昭示着她才是真正赢家。

      她真好,好得让我有一瞬间的自责。我何必那么小心眼呢。只要她开心,我就该宽怀才对。
      ……

      我们书阁感激逢城主的上心安排,仲秋此去,必要将最新的鉴定成果、正在进行的考查探索、当前最关心的议题,都拿出来与莲城交流畅谈一番。虽然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仙界的监督之下,无严格意义的保密可言,唯有莲城能使我们主动分享内部时讯、抛却顾虑。这便是情谊。
      我们每回往行送礼,只是略表心意;如同去友人家借宿,带了些盘缠为酬谢。莲城若有使者至我们书阁落脚,亦是同法;均是做客方出少量礼资,迎客方只接待、不还礼,这样可以避免过多利益往来、落人口实。
      逢城主从不看礼物贵重与否,莲城师傅们的热情好客,也寒暑不易。若论礼、论利往来,莲城仙界首富,完全可以对我们视而不见。是以我们与莲城的交往之道,不是对等,而是交心。

      欲到达莲城,需先飞过沙海。
      我们为低调行事,出动的人手不多。我和容佐先生、三哥龙新为、十四妹白颜宵、华胥瑁菱师傅、关镇澜先生六人为主;另有四名学士、两名鉴宝师;其余记事先生、御龙师、侍从,加起来也只六人。
      华胥瑁菱师傅和关镇澜先生勤于在西海游访,与莲城接触也较多,他们对符术及阵法的理解力,在一阁凡众中可谓出类拔萃。莲城以符术闻名于世,他们的才干自也分外得逢城主赏识。

      至于带上十四妹,乃是因为逢城主的夫人莫晴樱喜欢她,待她亲善如疼自家女儿。
      十四妹本姓当然姓龙,但我们书阁中人有改姓风俗,喜欢或崇慕什么史书中、传说中的人物,就自定改个与之相关联的姓氏。
      十四妹自幼看过花千骨和子画上仙的戏曲传奇,就与许多同龄人一样深受感染。她与戏迷小伙伴们过家家,总是抢着扮演白子画一角,对于与她更相类的“小骨头”,从来碰都不碰。慢慢地就得了“白颜宵”的绰号,因为大些的孩子们知道长辈们改姓的做法,就戏言她该改叫“白颜宵”了;她本人不觉反感,年龄渐长之后,索性真改姓了白。所以她改姓和别人的缘故不同,她并不是崇拜子画上仙。
      她幼时哪懂得什么敬仰修行高深、道德高尚之辈,她乃是自信,把她自己当做白子画,要把权力规则掌握在手的意思。故因子画上仙是戏中最有权柄之人,她就非子画上仙不选。
      她那时犹在懵懂之龄,不甚解情节脉络关联,唯知道模仿戏角、断章取义、即兴发挥。
      我还记得有一回我受邀跟她们一块玩,我众望所归扮的七杀圣君;而她扮的白子画,很霸道、很不讲理,不给我一点儿掳走小不点的机会;但她是我妹妹,我又不能比她更强横;假扮小骨的女孩更因为她是真的姐姐,不是假的姐姐,自然更亲近、更听信些,事事都听任“师父”带领,抵抗魔教、复活茅山全门、废了摩严,把剧情改了个面目全非……那以后我就不愿跟她们玩了。
      回想起来十四妹还是有点编书天赋的,至少她比我敢编。只是她被她娘亲娇惯,养成了贪玩的性子,学东西有点沉不下心,至今在藏书阁办事,既不认真也不耐心,书楼里的管事都不愿让她整理典籍、书目,只让她干些不易出错的杂活。但我看她大大咧咧活得自在,时常羡慕她无忧虑,觉得她能保持这样的心态也不错……

      莫夫人亦有一名亲闺女,名叫逢稚莲,年龄与敏婵、十四妹相近,拜太白的兵阁主教剑师淳佑莲为师。
      据悉他们师徒在莲城留住好几个月了,具体原因不知,但他们不过完仲秋照理也不会回太白。

      我们书阁最熟知莲城地理的,不是人,而是冰龙。冰龙皮表最外层是半透明皮质,内里通体白色,有冰雕之美,故而得名;也有内里浅彩的,属罕见品种。
      神龙长寿,不乏从建阁之日起养到现在的活宝。
      回顾与莲城建交的往昔,琴诗航先生的夫人尤艳柳,即是冰龙苑主,她亲自驯养的、与他们赴莲城初行的冰龙仁山和智水,至今满有活力。每回西行,它们都可以为群龙向导。
      一听说要去莲城,兴奋的十四妹率先抢占智水,智水的兄弟仁山就非御龙领队三哥莫属了,否则秩序要乱。

      莲城外围有广袤无垠的沙漠,天干地不储热,昼间暑气直涨,夜间严寒难当。秋季还算好过的,冷热都不至于无法忍受,且沙暴比春季少,夜间更比昼间平静。
      但我们随行阁人不是人人都适应高空飞行,得控制神龙的飞速,并中途住宿休息三四趟。我们设的防风符亦不及仙人设的覆盖面宽、维持得久,是以车架只敢带一辆,还得装用品礼品为主,不然保不住吹散架都难说。
      沙碛之中自然不宜歇脚,为保进入荒漠后不必沾地,我们凡遇有林水之处,便问众意,是否需停落。

      我幼年生活在天山,极少涉足沙野,但听师叔伯们闲话家常,间或提及出行的见闻,对西域的种种亦不陌生。

      行程第二日已近目的地。
      我们先是经过一片沙丘地带,沙丘远望如海浪的静止态,表面却比巨浪平滑得多,形态也简洁规则得多,一座座相连,流动朝向整齐,壮阔而柔美。
      流沙统治的王国满天无一丝云迹,蓝得使人忘记天空还有阴郁的一面。
      到得河泽之滨,柽柳、梧桐泛着秋日的金黄色,芦苇长满沼泽,高壮如树,有人说头晕,却因见河岸两边泥浊沙淤,不好落脚,我们只得舍了另寻佳地。
      入山渐遇云气。越过高山的余脉,至一处湖湾,湖边盐山环抱,湖也是盐湖,有山屏挡沙侵,水土稳固,我们才下去停歇。

      天幕依旧饱有宁静的蓝色,旷远而纯净。天穹下,湖面发青泛紫,湖水推摇着波光。盐岸曲线蜿蜒绵长,银沙层叠领域无限,盐层在日光下莹白带着晕彩。
      山与湖岸罕有草木,天然的盐巴却结成树,仿佛冬日裹满雪粉的松杉和百草,丛丛林立,生长得茂密;又有酷似溶洞钟乳的盐椎在湖水浅处聚群分布,远观若雪域仙岛,千姿百态风光奇丽,日照与风吹的塑造,绝非人手雕造所能及。
      盐山霜堆雪砌,起伏的白影延续。湖天画卷完美无瑕,均匀和谐的色彩铺展遍凡目所及,人在其中,小而又小,甚感天地包容之大德。
      山间和湖湾能避风之处,更有未经风蚀的盐晶绽放,粒粒方正透亮,六面玲珑,粘连成簇簇,如花似玉。不全是白的,按着地带,浅赤、浅橙、浅蓝、浅绿的皆有,就争如同类的野花连片生长一般。
      我们所降之处正是两翼盐脉围拢的地带,感觉不适的阁人都靠着车架缓口气,十四妹却精力充沛,左蹦蹦右跳跳,看着满地冒头的盐晶花,乐得合不拢嘴。智水去哪她亦不理了。
      冰龙天性善舞,且眼力良佳,看到美景就要腾飞起舞,表示欣赏。
      譬若智水和仁山,对莲城的景色向来偏爱,看个夜景都能在空中流连忘返。
      盐湖大美的景观,显然也吸引到了它们。只是它们也听人的话,不许它们乱跑的时候不会乱跑。此刻三哥就摸着仁山的脖颈跟它说话,仁山虽则眼目放光,探头探脑的望外边,并不学它的同伴。独十四妹一巴掌拍在龙身上,把坐骑打发了出去……
      不过我们也不急着走,就当观赏观赏龙舞呗。

      我仰看飞龙在天,舞得尽情尽兴,看得我自己都按捺不住。
      取水囊喝了几口水,我轻弹沉辉,飞离我们队伍的栖息地,到任何视觉阻碍都没有的低空,一览湖波千顷。湖镜倒映着盐群、天色和山色,使人陶醉沉浸。

      某时某刻,远处的智水和另一道人影相会,我以为是我们的人去唤它,抬眼看看,乍见那人冰雪风仪、卓尔不群,不觉呆住。他本是孤峰独秀、凸显殊异,偏偏在冰龙、碧湖、白山的陪衬下,融入全景,天人合一;丝缕秀发皆入画,周身无一处不相宜。
      他不是超脱天外、太上无私的玄鉴,更不是虚浮水中、诱人遐想的幻影。
      如同雪山融水汇流成河,滋养着西域大地的百万生灵;那高峰终古的积雪,使得他冷寂薄情,而润泽万物的灵性,又使得他绝不寡恩。
      他的颜貌气质放诸当今仙界,没几人能匹配,我轻易便猜到了他的名。

      只是他久旱逢甘霖的笑容使人困惑,我从没听说他见到一只起舞的仙骑,会欣喜至斯。
      他手中还托着一朵盐晶花儿,光色洁美,似刚从山中采获,尚未及收起,就飞出来截住了智水。
      人、龙照面。
      智水惊得止动霎时,严肃地板起龙脸,似在慎重思量要不要击退之。

      那人的笑容顷刻也退了下去,不是因为智水未显出友好,而是瞥见了它的龙尾。只一瞥,笑容转为“空欢喜一场”的失落,余下说不出的怅然。
      “智水!”我赶过去将戒备重重的龙儿调转开,向来人抱拳道,“惊动了仙真,抱歉。”
      一股峻急的寒意隔空袭来,难怪智水转移了方位,犹然不安地瞅着那人。
      那人低眉微叹,摇摇头:“是我弄错了。”
      我见他神色不尽意,揣摩道:“仙真是在找什么仙兽吗?”
      他垂首默认:“我等它许多时日了……它飞舞起来拖着条影迹,和你们的冰龙有些像,故而我误会了。”他抬起面,神气清杳,恢复了平常,“在下淳佑莲。少阁主一行,可是去往莲城?”
      果然,我没见过他,但他认得我。诸仙派掌事层无有不认得我们阁中要人的。他们无需亲见,只需坐观众生。
      “嗯,”我微笑颔首,回请道,“仙真与我们一道返回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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