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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卷二07、情态取信 ...

  •   07、情态取信
      长白山门前山坡高下起伏,如似涌动中凝固的洪流,山门残立在最高处的横阶上,断石翻落至低洼处,有的飞了三丈多远,粉尘还不时随风扬起。
      此刻人群是凌驾于地形之上的另一层浮波,戏迷们从地面到空中占领了一系列阵地,飞着处位不固定,时常像海葵摇摆移动,倒还保持着一种秩序,山地让给年幼的小辈落脚,年龄长些的人悬空高度分出十几层,保证互不遮挡,人人都能看到山门前长白弟子持剑结阵的情形,就好像看戏之时。

      有戏友拉展开宽大的幕布,数幅迎风鼓动,如白瀑浪脚翻飞,字迹从布后看墨影,也大致能识别出含义,与众人摇旗呐喊的内容相近。什么“长白气量狭小,虚伪教条”,“敢做不敢当,脸皮厚如山”,什么“此生誓不入长白山门”,“保卫戏楼,捍卫戏迷权益”,等等。
      不看人面,光听嗓音就知道女戏迷占了主导。
      地精仙镇酒肆、客房充足,本地人远不及外乡人数量。戏友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联起手制造声势,喧嚣吵闹震动山林,示威的法力在半空乒嘭弹响,着实看得人惊讶。
      有长白仙长用内力发声与戏迷们对话,我没听得清所言,戏迷们的质问声已密密麻麻腾空而起,将他们的答言掩埋入进荆棘丛里。
      “听戏是我们的权利,要你们管谁演!”
      “做了事情不认账,以为我们好骗吗!”
      “听仙盟安排?仙盟不是给你们买通了吗!”
      ……
      一名带头的女仙在余人的拥护中崛起:“叫你们掌门出来,立下字据!不再干预禁足阁戏苑选角和任何戏目的演出,我们就撤!”喊话声清晰嘹亮。
      “若是仙盟下了命令,门派也不可能……”长白仙长一脸硬扛着的表情,话语才过半,即被擂鼓般节奏激进的“立下字据!立下字据!立下字据!……”给逼退了回去。
      我细看发现,那带头的女戏迷我认得,再一扫目,熟悉的面孔还不少,竟不只是外乡人,也有长白本土人士……我心一下沉到谷底。
      当然在这种场合我不会叫出任何人姓名,只望长白宽容些,公事公办,别记过到私人头上。

      我从旁侧飞速绕一个大弯至山门主道前降落。
      戏迷们注意到,齐喊声哗然转散,改为尖叫起来。
      “快看!杀姐姐!”
      “杀姐姐啊!”
      但为首的几名仙人灵醒得快。
      一名男仙先朝我道:“少阁主,别替他们说话!你让他们,他们只会得寸进尺的!”
      另外的女仙即领会,朝山门中人道:“长白还要不要脸了!掌门不敢见人,就逼着禁足阁出面!”
      “叫长白掌门出来!”再一名女仙接道。如春雷炸响,众戏迷立马被带动起来,跟着放声吼:“长白掌门出来!长白掌门出来!”人人开嗓,局面一边倒,我身边的门风司长和长白门人脸色都各有各的难看了。
      我只好等最高的声浪过去,抬手做抑声手势道:“诸位仙友请听我一言!”
      哄闹声渐落。我默思定,运行内力开口道:“新辰可以担保,长白掌门在闭关是真,并非门派推托之词。凡事都有个度,我相信大家来此的目的皆是讲理,而不是发泄怒气。新辰感谢戏友们多年来对禁足阁戏班的厚爱和无条件的支持,但长白的仙长们已然解释过,事情的发端与他们无关,新辰亦对此深信不疑。
      众位不论信或不信,都请静下心来想一想,无论是否长白派挑起此事,他们一派又怎左右得了仙盟的决定,咱们闹下去除了惹出乱子和矛盾,复有何用。诸位有心为新辰争理,新辰感激不尽,只是眼见长白派无端遭受指责,心中实在难过,也不知如何让谣言止息,让戏友们不要再一味地怪罪友邻。
      诸位今日已将长白的山门砸毁了,就算是示威,也已过了。大家如是肯卖我个面子,各自散去,莫要再来扰了仙山门庭的清静吧!”

      我一番话语虽然情理俱全、无半字虚言,但不是戏友们想听到的。他们持守着原见,企图反过来说服我,东头两句、西头两句,语音穿插交互,乱成麻。
      “杀姐姐,别信他们!”
      “门我们赔他们就是了!”
      “咱们敢来,就不至于赔不起它一个门!”
      “少阁主,我们必须见他们掌门!”
      “我们想要杀姐姐留在戏台上!”
      “长白说了不算,我们就去仙盟!”
      ……
      他们都是一心一意帮我,我没有办法说服他们退去,没有办法阻止他们敢上仙盟拆台的勇气,我更不可能说明他们为我出头,很有可能会给他们个人带来后患,那只会激起他们对仙派更大的反感。如果他们认定我被长白派骗过,那我再怎么劝说都是徒劳。
      我转面向山门内冥思苦想,门风司长挨近来,暗有所指地冷笑:“怪不得仙盟的人都说,少阁主拥护者众、深获人心,将来的禁足阁恐非池中之物啊。”
      我知他非是恶意讽刺,反而是提醒我,过于得势必为仙盟所忌惮,由此思来,我在戏台上赢取过多的声名确实不妥。只可惜,我纵然不望禁足阁一飞冲天,也的确不满于禁足阁做个“池中之物”。所以让我离开七杀圣君的戏角一段时日可以,我仅视之为权宜之计,只要禁足阁得以积聚起雄厚的实力,还怕我将来演不起想演的戏?
      我忽略门风司长的暗讽,只安抚长白诸门人道:“非常抱歉,拜托各位仙长给我们点时间。”

      有我在,戏友们只喊话,动手的倒是收手了。过了一会,驯龙师带着戏班的几名主演乘龙前来。戏友们指着横空而过的飞龙,惊呼中笑言不断。

      斗芃元翻身跃下飞龙,最先跑到我身边:“少阁主,怎样了?”
      我微微摇头,斜眼示向戏友群中道:“你自己听。”
      戏迷们先前恼恨长白派蒙骗我、利用我帮他们挡灾,一片让我先离开的呼声,这会儿见另几位主演都来了,更是吵着闹着要揭穿长白派的阴谋。
      也难怪他们误会深啊,我是在长白山下巡演的,谁想得到千里之外的崆峒派将我一君?我们和长白派又怎可能为了辩白,捅出崆峒派的大名?到时候若戏迷们改闹到崆峒山去,仙盟岂不责怪长白派办事失当?

      斗芃元就着纷杂的众论听了一阵,听懂了,回头拍拍我,目视我们戏班其他人,肯定地说:“我来。”
      他走到我们前方,面对人群满布的山地和招展的字幅,笑道:“各位戏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他举两手至前上,深深作揖,戏迷们的喧嚷声降低了些,余下互议的音量。
      “众位不是都以为长白派没说实话吗。刚才有人说要去仙盟……我觉得这主意好啊!”斗芃元一巴掌拍的响亮。
      门风司长质疑地目视我,我低声解释道:“没事没事,他说反话呢。”
      看着斗芃元顽皮戏谑的笑容,就知道这家伙又开始扯了。

      众戏友皆被斗芃元的语出惊人给引聚了注意力,满场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仙盟战时的聚议点在太白,但非战时在蓬莱。”斗芃元左右卷起袖,积极号召道,“咱们就扛上幕布和大旗,跨过溟海凶涛,闯入蓬莱防御层,直奔仙盟秘府!”他言语带劲,手臂发力干脆,动作生动豪迈,有若身临其境,“他们法力高强,但咱人多无惧!咱不把仙盟盟主骂出来不罢休。骂不动,咱就武斗,斗不过,就把蓬莱牢房挤个爆满,白吃白喝白住,等着亲友们奔走相告把咱领出来,也好过在这儿给人家看笑话啊。
      诸位今日在长白山门前闹,正好给看不顺禁足阁的仙派取笑长白一番,说:‘瞧,还想做好人呢,好心没好报吧?以后谁在站在禁足阁一方的,就这下场!’……”
      斗芃元兴致奇高,仿佛在说个好听的笑话,戏迷们却都议论得炸了锅,他环顾众人反应中,自然蹲下,把袖弯搭在膝上,跟个街头小混混撩人搭腔般道:“怎么着?大伙儿不信啊?不信就在这儿支上帐篷搭个窝,闹它个十天半月的,看看最后谁最得意,咱也就知道咱是被谁给耍了!”他敛下笑容,缓下语速道,“哎别怪我没提醒诸位啊,这其中最难做人的,是咱少阁主。长白派本来啥也没干,平白被他的戏迷们又打又骂的,他怎么能心安?还有各位忠实的戏友,你们奋不顾身精神可嘉,可是,你们若是因此背上武断激进、蛮不讲理的声名,少阁主心里又得有多难过?我们戏班里的同伙,没有一个希望少阁主弃演的,都在想办法解决问题,但也没有人想到找长白算账的,为何?……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我没必要磨破嘴皮给哪派洗白。”他说罢起身拍拍衣,向众人一扬手,“大伙自个儿看着办吧!”即转步向我们回来。
      他一席话夸张逗趣,论点无从证实,但他声情并茂,态度讨巧,以至于发言颇有感染力。
      他刚下来还看不出效果,待得海童和另外的主演再诚挚请求众人各散,一人两三句简言,戏友们就明显松动了,齐喊的口号不复响起,人群中各说各的,几位领头人亦不再执拗地下否定结论。我往斗芃元肩上搭了会手,转向山壁,私下笑说:“你小子行啊。”他亦不推辞地笑答:“不用谢我,晚上请我喝酒。”……
      长白门风司长及时出外,向山地拱手道:“诸位仙友,我们长白是修仙道派,不可能提倡听曲唱戏,仙盟的决定我们也必须遵照执行。但我们主动做过的事,不会不承认,没做过的事,却也不能任人强加在头上。既然一切源于误会。咱们双方各退一步,有话好商量。如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武力相见!”
      戏迷群中的领头女子御剑升高,答道:“如果我们确系误信了传言,那我们可以赔礼道歉,但如是你长白一派撒谎不脸红,咱们还有得是理论的时候!”

      接下来领头的几名戏友飞至山门前,与长白仙长们仔细交涉,我也同分苑的财务主簿上前旁听,最终定下我们书阁与戏友团各赔偿山门的一半费用,事情才算尘埃落定。
      戏迷们又不舍地围住我们闲聊了些话题,我们阁中人无非是劝他们无论结果暂时如何,都不要再组织闹事,一来对他们自己不好,二来也会打乱我们的计划。
      戏友们答应下来,收了幕布、旗帜,各相结伴择道归去。我们总算是松了口气。

      然而经此摩擦,长白派还是难免对我们生出了些看法,山门中对我们不利的言论上涨,我们也只好忍耐静待,望时间能修复彼此之间的罅隙。那都是后话了……

      回到海眼分苑,才省心得一下午,用过晚膳,跟斗芃元对饮了几杯,漫步还归公务书斋内,夜幕已降,发现一封加急书信摆在了我的书案面。
      颖飘姐姐?

      我麻利地将封蜡熔去,拆开信筒,取出纸卷展开一看……
      “新辰,奈缘浅唆使阁主签准她进入驯龙苑,成为驯龙师。你若方便,最好马上回来一趟。”
      我气得把信纸“啪”一声拍回案上。

      奈缘浅这魔女真是贼心不死!竟想染指我们的神龙卫队!
      神龙队是我们书阁的最强防御线,怎能给闲杂人等渗入。

      可假若……她一开始就是冲着神龙队来的呢?如果擒天殿指命她假死化名进入禁足阁的原初目的,就是偷学到驯养神龙的技能……那可不妙!
      若是擒天殿从禁足阁学到龙阵,用在了战场上,我们和仙界的关系还不得僵死了?
      神龙是六界之中灵性至高的一类仙兽,就如同人分辨人、仙、妖、魔,会具体到个体,不会以类别一概而论,神龙对妖魔也不会无故厌恨。丝蔓虽是魔身,只要得到神龙的认可,她照样能御驶神龙。只不过若是仙兽跟魔灵主人心意相通过久,有可能堕落成魔兽。

      但好在,驯养神龙的能力是一种骨子里的灵力,不是从书上背下来,或是观看别人做法就能学到的。
      人与龙相互熟悉、相互了解及至达成信任、学到最佳的交流方式,是个漫长相处和不断领悟的过程。
      别说妖魔与仙兽天生相近有难度,就是仙派天天观微我们,他们也不照样没养出神龙卫队来。
      就算奈缘浅能得爹爹的许可,只要我及时插手阻挠,没有我们驯龙师耐心引荐,凭她那身惹神龙警觉的魔气,也想获得神龙的好感?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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