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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卷二06、舆论失控 ...

  •   06、舆论失控
      敏婵助我把握了四海龙宫的大况,我心中有了数,回到海眼分苑,即着手准备商议海外之行。不料,崆峒派又在给我们找事。
      来的传书使是总苑的文印师兴梓延。平日梓延师傅发言在阁中都有一定分量,若无要事,他交代手下人跑腿即可,既然亲自来了,他就是带着总苑的意见来的。

      我们禁足阁最初由两大氏族组成,始祖龙素的龙氏,以及始祖括苍派同门师兄兴大旭的兴氏。师兄弟二人共同迷恋凡尘,犯了门规,被废仙力、除名出仙派。岁月荏苒,兴大旭年长,先一步撒手人寰,始祖念及情分,收养师兄的儿女,操持文墨为业,是故建起了书阁,又陆续引得外姓修仙人加入,再牵带些亲属,至今,不论改姓,单论原姓,阁中就已多达上百种。但阁中主事层面,除开我们龙家居首,次位的即是兴家人。

      屋室堂内,熏香烟迹缭乱,梓延师傅神情忧烦地说:“少阁主,三日前崆峒掌门向仙盟发起提议,如果你不立字据为证、保证今后不再扮演七杀魔君的戏角,就迫禁足阁撤掉你的少阁主之位。仙盟有半数以上高仙倾向于同意……消息已确认无误。”
      他人高骨骼宽阔,面容却干瘦,因上了年纪,做出点表情就面现纹路,此时眉头上都是紧张的皱褶,等我回话中,一双满是劳碌痕迹的手不住地回叩扶椅的手柄端,显示出心中焦躁。
      我恼火地吸了口长气,一拳砸在茶几面。
      假使我倔强地不退让,为保我一人权位,又要激化书阁与仙派的矛盾吗?可是让我永久放弃熟悉入骨、演起来已得心应手的角色,就等于是剥夺一名匠人最擅长的手艺。
      凭什么啊!

      半刻钟后,海眼分苑的议事堂内集中了几位主事先生和阁老,外加戏班领队们,坐得满满当当。
      观点大致分为四类。一类认为只能忍,我失去一个角色,好过书阁失去少阁主。一类认为崆峒派无事生非,不能再忍让,否则只会更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一类认为先拖延住,在仙派中尽量走走关系,看能否找到人帮忙说话。还有一类认为,我们应该跟崆峒派去交涉,因为我们始终没弄明白秦掌门对我们态度反转的原因。

      百年前我们禁足阁亦饱受仙界非议,是崆峒的秦掌门眼光独到,敢于顶着天庭的压力起来推崇我们编纂的书籍,并用门派应战的实力证明解禁“邪书”对推动武学、仙学进步的好处,大小仙派随之兴起开放之风,我们才有今日的六大分苑人手充足和生意兴隆的景象。
      至于秦掌门为何在擒天殿主宰妖魔界之后变了脸,是他个人故意还是形势所逼,是他对我们有误会还是为利益驱使,阁中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人人都只能猜测、推想,无有明证。因为他摆着一张泥塑般僵硬的假脸,言辞滴水不漏,持稳了官腔,说我们与擒天殿有密谋,表现得公正无私,却暗中离间我们与仙界其余门派的关系,谁知他最终目的?
      就连我八、九岁那年,我们的飞鸽传书被射落在地精镇行人稠密之处的事,我们都怀疑是他指使人干的。其一,事情发生在我们安插入崆峒的眼线暴露之后;其二,事发之后他在仙盟积极煽风点火,最后不但诸派致力于摘除我们的眼线,就连我们书阁都被仙派清查,只好忍痛毁了一大批暗道获取的记忆瓶和文书,以保书阁渡过灾劫。
      秦掌门似乎是跟我们较量上了,时隔久了不射一道冷箭,他就不舒坦似的,此番又来作怪。
      我们对此人行为的理由困惑不解,对其敌意却早已看得分明。
      甚至,很可能崆峒派与我们之间有血债。数年前,我们有一批埋伏在仙派的暗线被查处出来,冠以勾结魔派的罪名处死。虽然是诸派高仙齐上崆峒做出的判决,以我们的功力无法得知他们内部言谈,也不能一口咬定崆峒派是主使。但我对崆峒派的印象已差到一定地步,对秦掌门早也不抱希望了,阁中却还有些人企盼能与之开诚相谈,尤其是高辈长者,因为他们经历过与崆峒派友好相帮的日子,崆峒派也曾在土木流肆虐之时,多次护卫我们书阁,此情不可擅忘。
      ……

      天色略为阴暗,众人挨着坐更遮光,白昼堂内都只能点着灯。围壁上的灯盏均匀安置,座中人的影子往堂中心投成一圈淡色的环瓣。
      记得小的时候爹爹召集先生们议事,我淘气地进中间跳脚,把大家的影子挨个踩过去,却见影子纷纷落在了我的脚背上,我就咧嘴乐呵,长辈们全然不懂我乐个啥。
      如今轮到我在其中做主了,方明白协调众见的不易。

      各方辩论着、辩论着,不乐观的想法占了上风。
      “少阁主,这一回合我们已经‘后发制于人’了。与崆峒沟通、与仙派沟通,都只能是我们先让步,才能去办的事,否则必是无功而返。”素常稳重的阁老周贯先生肃然发言。
      座中的梓延师傅绷直上身,张手阻道:“不妥,这一立字据就等于留了个把柄给人,也无形中同意仙界给我们立了个新规。总苑众人的担忧正在于,从前我们默许了仙界限定我们阁主过凡俗生活,现在难道还要同意他们来管我们的少阁主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万一将来时间长了,少阁主忘记、或者一时兴起,又登台唱了一段,他难道得守约离任?再发展下去,少阁主即便只是说错几句话、正邪不够分明,仙界都能拿来说事。”
      籍册主簿谭竞先生未领会全意,只消极道:“既然立字据当然得严格遵守,妖魔界的戏角不能再碰了。”
      竹染的扮演者斗芃元闷着一口气,抱臂不悦地问:“若没有少阁主我们这戏还怎么演啊?”
      扮演琉夏的青衣尹海童直白道:“‘哥哥’要是不演,我也不演了。这戏换了少阁主?去问问戏迷们,他们干吗?”
      我们合作的《琉光琴误》讲的是七杀圣君遇到花千骨之前的故事,所以琉夏是正旦。
      后边有笑音接道:“谁敢替少阁主,还不被戏迷们哄下台……”余人笑声迭起,气氛倒是轻松一时。
      “哎,要不干脆,我们发动戏迷们去闹翻了仙盟!”斗芃元起兴开了个玩笑。
      女先生赵姝玫却当真地道:“哎,我看可行。众意难违,只要我们对戏迷们俱实以告,民心会站在我们这方。让他们帮联名上书……”
      “不可,不可!”周贯先生听不下去了,“我们的戏班是要有气节的!有所为、有所不为。利用戏迷这种事,就算戏苑砸了也不能做!”
      “这不叫利用。”赵姝玫先生恳切地分辨道,“戏迷们是发自内心的,我们只需告诉他们实情……”
      “我同意周老先生的看法。”我立即亮手表态,“我们和戏迷们之间,是我们出戏,他们出钱捧场,他们出钱、出力支持我们,就已经够意思了。我们不能自己遇到麻烦还把他们推出去当防线。”
      “少阁主,你听我说,”赵姝玫先生争着道,“能让你留在戏台上,也是戏迷们的意愿。他们是为他们自己争取利益……”
      “这是狡辩!”我忍不住冷言拆穿,“告诉戏迷们仙盟的作为,意图何在?还不是煽动民愤?”我心怀悲愁地叹了口气,缓言论道,“栗叔有一句话说得好,我们看重仙道、自诩修仙人,就不能阻别人的修仙道途。戏迷们一旦冲动闹事,被仙派记下了,将来他们、或他们的家人失去竞考大宗仙派的资格,我们拿什么补偿?”
      “少阁主,你听我把话说完。”赵姝玫先生维持着她的自信,“如果我们不去争取舆论,仙派一方也会想办法引导舆论,到时候我们就再次‘后发制于人’了……”
      “如果仙派诬蔑我们,那是他们不义。”我心已有定论,无意就她的提案讨论下去,铿锵置言道,“我们不能争先做不义之举!”
      赵姝玫先生终于有些气馁,犹自牵牵嘴角,闷闷地问:“那么少阁主你是忍得下这口气,准备如仙盟所愿咯?”
      我答不出来,撇开头,见撰写戏本的风灼思先生在拐角座位打起了哈哈,亏他那么吵还能犯困,昨晚一定深更就的寝吧。
      堂内众人一时都弄丢了思路,沉默成为主旋。

      “我看这样……”
      忽有人发声,所有目光集中了过去。
      出言的是海眼分苑的书画主管傅节润先生。节润先生看向我道:“少阁主可先向仙盟声明停演戏目,但借口我们阁中意见不一、众意难平,不予其它答复,跟他们耗着,能耗多久耗多久。字据,无论如何都不立。待事情久而生变,我们再做其它计量。”
      梓延师傅点点头:“此法折中,听来还算稳妥。”
      座中众人颔首,我也同意之。
      无人能提出更好的解决方案,聚会也就暂散了。

      可叹的是,赵姝玫先生的主张虽有违戏苑原则,她的目光却是犀利精准的。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我们不主动引导舆论的结果,是长白派遭到戏迷们群起而攻。
      若说在此事上我们是受屈者,长白则就是个冤大头。
      长白山下地精仙镇常住的经商人,重牟利鉴宝,轻“正统”;五湖四海的旅客多杂,思想见解各异,更是不惧权威;长白派自古看得开,不兴对商市指手画脚的。
      长白派对我们投放眼线之事虽也耿耿于怀,但将戏楼只看作一种营生,对守卫领域内的戏楼一律宽待;若是其他仙派呼吁严管之声大时,他们也就走走形式、做做样子,等风头过去一切照旧,与邻相安。
      他们门派中的名仙,女真人方曲幽和天栖散人,擒天殿放在头等敌手名单上的人物,都曾是我们禁足阁的戏友。虽然后来顾忌仙盟言论,他们不再明着来戏楼,但与另一些戏友始终保持着情谊;甚至有传言说,崆峒欲带动别的仙派施行禁戏之举,是他们在仙盟率先帮我们发声,才打破了附和言论占上风的局面。他们在长白的仙盟成员组中举足轻重,仙盟要求我弃演拿手的戏角,长白派顶多保持沉默,绝无可能落井下石的。
      可戏迷们却认为,连事情的肇始都是长白派挑的头,是长白派介意《琉光琴误》在长白境内巡演,故而怂恿仙盟诸派向禁足阁发难。

      谣传蔓延开的头两日,舆情虽汹涌,还没衍变成聚众闹事,我们只是在苦恼事实是如何歪曲至斯的。
      井水澄清、瓜藤半干的大院内,众人姿态休闲地散议。
      “我们现在做出正面解释戏迷们都不信了,戏迷们倾向于认为我们是被逼的,被逼帮长白派开脱。”梓延师傅一脸不可置信地摊着两手,面上的皱纹又是忧虑,又是哭笑不得。
      “事情一传十、十传百,戏迷情绪激动,舆论发酵得也快,事到如今哪还追查得出源头,以讹传讹的也说不定?”谭竞先生一筹莫展地敲着手捧的戏迷名册。
      女先生赵姝玫抱着手倚在门框边:“少阁主,我就说吧,咱不去引导舆论,自有人去利用它,这事铁定有人为故意,”她神情又转为困惑道,“只不过,应该不是仙盟干的。仙盟不可能去暗算长白派啊?”
      院中心向阳区,风灼思先生双手枕头,斜靠摇椅坐着晒太阳,半眯眼喃喃:“反正都传成这样了,管你也管不来,还管它作甚啊?”
      大家都知道他的话等同于梦话,无需理他。
      ……

      两日后……
      “报!少阁主!成百上千的戏迷挤上了长白山门讨要说法!”
      “报!少阁主!戏迷们和长白门人起了械斗。”
      “报!少阁主!长白山门被炸塌了!”
      不平静的早晨,坏消息接二连三传进海眼分苑。
      我召集上戏班的另几位主演,紧急改换衣装,正准备出门前跟执事先生们交代一声,从戏苑走到议事堂的短短一程,就被乘飞龙疾降的报信使拦了三次。
      再过会儿,梓延师傅迎面接近,风急火燎的样:“少阁主!长白派的门风司长来了,一脸恼火的在外说要见您。”

      我二话不说,拔步向大门,见着气鼓鼓的长白门风司长,先用简洁的言语表达深切的歉意,再恳请由我赶去长白山门前稳住戏迷们。门风司长并未置否,我即留下话给侍者道:“我同门风司长先上长白,告诉余人随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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