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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卷二02、引狼入室 ...

  •   02、引狼入室
      颖飘姐姐全名叫杀颖飘。我们阁中人有自取姓氏的习俗,脱离凡姓以示修仙之志。颖飘姐姐少年时就改姓了杀,只可惜她没能登上过正式的戏台,在大众面前一展风采。她只在节庆时参演我们阁中自己人关起门来看的庆典,演出七杀圣君的经典戏段。阁众观看了无不盛赞其戏品。她只因是女儿身,长大了身材窈窕,演不出“胸小了点”的杀姐姐,豆蔻芳龄时萌生的愿望只好作罢。
      但她是阁中所有比她年小的“杀姐姐”的“姐姐”,负责教戏,指点我们几名对外示人的“七杀圣君”。她除了形象不便,容貌、声韵、气质、风度,没有哪一处逊色于我们其余“圣君”。她也算得是我一位师傅,亦是我心目中的“杀姐姐”。
      我口头上没叫她“杀姐姐”,是怕叫混了。戏台内外被人呼作“杀姐姐”,出了戏场我再叫另一人“杀姐姐”,得是多么可怪啊。

      我从小就对颖飘姐姐有异于常人的好感,也许是母亲太早过世的缘故。
      换牙是我童年时最讨厌的事情之一,但若是颖飘姐姐叫我张开嘴,给我拔牙,我就乖乖给她拔。
      让我演七杀圣君,最初也是她的主意。
      她说:“这娃儿眉目精妙,生得极俊俏,又有一身倔骨,一副好嗓音,不演圣君,实在浪费了。”她就拍板把我收进了戏苑。
      我对七杀圣君的戏角先时是找不着感觉的,说不上喜欢与否,只因她喜欢教我,我也乐意跟她学,不知不觉就学上了道,更懂欣赏她的示范,也加倍佩服她的戏功、以及为人。

      然而颖飘姐姐被我唤作姐姐,她却是我爹心仪多年的女子。她大我十岁,辈分原是可上可下的。我自不甘心颖飘姐姐有朝一日变成我姨母之一,颖飘姐姐也只想独身修行;于是我们一拍即合,从小到大,不知合着耍了我爹多少回。
      生长在姨娘们争风吃醋的大院,打小耳濡目染家长里短、闲言碎语,我在男女之事方面,很难不早慧。
      但少年之龄理解不了成年男子的嗜好。颖飘姐姐嫌弃我爹看中她丰润貌美,我也深受感染,觉得爹爹不知足的猎美之心是可堪嫌弃的。我年纪轻轻就下定决心,我这辈子都不要做颖飘姐姐看不起的人。
      要么就不爱,要么就爱一个人,坚守情义,终岁无悔。
      谁说没有几房妻妾就做不成禁足阁主的,我当上少阁主的那一刻,就想定了让此陋规在我手里作废。
      虽然年纪渐长,渐知改弦易辙的不易,也渐理解了爹爹身为阁主的苦闷,我至少秉持着心意,不预备妥协。

      敏婵在武艺方面有惊人的天赋,我们相互学习借鉴,她的悟性我自愧不如。她小小年纪就见义勇为,为她爹娘救回一名义女,就是她的姐姐容练秋。可惜她姐姐刚入蓬莱仙班的那年不幸遇到门派的祸事,成为翼龙群袭击的受害者之一,掉到溟海深处生死不明。
      但敏婵见义勇为的优点保持到了如今。麻烦的是,她给我们书阁救回了一名魔女——奈缘浅。
      敏婵先前说,她的奈姐姐是被仙界中人拆散了姻缘,痛心怨恨才入魔的,如今决意悔改回向仙道了,我思量着奈缘浅既重拾修仙之志,那就是同道中人,故而许了她加入书阁。
      她是为往事更名,我却顾虑她是化名,她与蓬莱冰杨师傅已亡故的对头丝蔓长得一模一样。
      我曾派人暗中探访奈缘浅过去所在的家族,果有其人其事,所以我掉以轻心了一阵。
      可问题是她容颜大变,谁能证明过去与爱人生离死别的悲情女子,就是她奈缘浅?
      敏婵说她非是天生长着一张像丝蔓的脸,她见过她本来面目,她原本其貌不扬,乃是被妖魔强行易容以供行乐。但妖魔既将她永久易容都不在话下,她之前的脸作假又何难?

      她一入禁足阁总苑,就想方设法接近我爹,处处显出为爹爹着想。只因为爹爹对颖飘姐姐念念不忘,她故作与爹爹同心,竟怂恿爹爹把生米煮成熟饭。
      颖飘姐姐被人下迷药事发之前,我还对颖飘姐姐的判断存有疑问。她凭借女子的直觉,从日常相处的细节,觉察出奈缘浅居心叵测。尤其是奈缘浅唇舌狡猾、眼含俗欲,对爹爹奉承讨好,看她和我爹的眼神都不时流露异样……
      亏得颖飘姐姐多了个心眼,早就只会我们熟识的阁友,让我们有了警惕。她被迷昏之后,奈缘浅将我爹灌醉,药膳师白芹路过,闻着搬进屋的酒坛气息就知道酒劲的厉害,恐怕她对阁主不利,就差人报到几位元老的书斋内,结果奈缘浅将我爹爹引去颖飘姐姐的卧房,若非我们撞破,颖飘姐姐可就贞洁不保了。
      可恨的是奈缘浅远远见我们人多前去,就跑脱了身,另几位同行的阁老没有我的眼力,他们连人影都看不到。而她移影遁形再快我也认得出是她。我让阁老们查办她,她拒不承认是她把我爹爹带到颖飘姐姐住处,更不承认她给颖飘姐姐下过毒,只说与阁主聊得起兴喝高了,她先行辞别,不知阁主后来去向。
      她法力深藏,手段高明,我拿不着她为恶的实证,又兼我爹爹庇护她、平日与她稍有交情的人亦帮她说话,她还向我们阁老装得清白无辜,最后将近六层的人都信了她。

      但颖飘姐姐最为清楚,她早有不良用心,虽然人的直觉感受不能成为呈堂证供,我俩已私下认定是她干的。
      我们等于是和她结下了梁子,颖飘姐姐爱憎分明、又性情直爽,就难免给她点好看。

      奈缘浅跑去向爹爹诉苦,博取爹爹同情,还迷惑敏婵,尽让敏婵在我面前为她说好话,企图使我误信是颖飘姐姐冤枉了她。
      笑话,我和颖飘姐姐十年师徒,相知甚深,我还能中她的挑拨之计么。以颖飘姐姐的识人眼力,会平白无故看她不顺?
      她离间我和颖飘姐姐不成,就对我亦起了敌意。
      我先动怒在野地捉住她质问,她也不跟我玩虚的了,反媚笑着威胁我说:“少阁主,敏婵对我可是深信不疑。她就算与你青梅竹马、情意笃厚,杀颖飘是她什么人啊?你觉得她会不心向我,反向着你的颖飘姐姐?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我若处得和睦,你和敏婵相处也会顺当些,否则我就不能保证,她会怎么想你了。”
      敏婵是仙贵家族的小姐,自不可能常来我们书阁。一般都是我去见她,或我们约在仙镇、郊野见面。而颖飘姐姐不登戏台,唯在戏下做指导。她与颖飘姐姐照面的次数自寥寥,虽然友好相待,未及建立信任。奈缘浅把握了这一层,欺辱了颖飘姐姐,还意图逼我们忍气吞声。
      我越想越恼,反击道:“奈缘浅,你敢动我颖飘姐姐,我……”
      她面无惧色地打断:“至于杀颖飘,提醒她收敛着点!”她一下子盖过我话音,目露些许狂厉,“她碍我手脚,还敢给我使绊子,她有没有掂清楚自己的斤两?既然装清高不肯侍奉阁主,她就一戏子,还当自己是阁主夫人,有权插手管我跟阁主的事么!”
      “好你个奈缘浅,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
      我出剑直指向她,她却笑得有恃无恐,用手指捏着锋利的剑刃:“你打不过我的,少阁主。”她把我的剑刃一撇开,“禁足阁现下是我安身立命之所,我也不想劳心费神的劝阁主把你给废除了。禁足阁若是起了内讧,我也头疼不是?所以咱们最好相安无事。你爹爹与我是两厢情愿的,他器重我,我替他操劳操劳,多好。”
      “呸!我爹爹若是知道你这副面孔,他只会觉得恶心!”我又复动剑,被她法力劫持住。
      “是啊,可惜啊,他不会知道。”她厚颜无耻地笑接道,“你说在禁足阁,我的分位是你说了算,还是你爹说了算?”
      我终于意识到爹爹受她迷惑不浅,她也绝不止是为爹爹出谋划策,她如颖飘姐姐所言,表现得贤良体贴、宽容大度,却以辅助的名义行勾引之实。我还真没有把握当下能赶得她走。
      我深思中垂下剑,她犹在饶舌不住:“另外,你还真是不长记性。你的敏婵你不稀罕了?我随便动动嘴皮,就能教你们生出嫌隙。你舍得她生你的气么?……哦,我明白了!”她诈作顿悟模样,“相比为你的颖飘姐姐出气,容敏婵的重要性也次了一等。怪不得左一个颖飘姐姐、右一个颖飘姐姐的,听得好生腻人啊……”
      她讪笑满面挨近来,兴奋地摆弄着手势道:“我来给你剖析下啊,你这叫恋母情结。你母亲早亡,你的心里埋藏下了遗憾,就时常有种空乏之感,对不对?这时有一个比你年长的女人年轻貌美、对你关爱有加,你不禁心生恋慕,也是人之常情。然则你不能跟你爹爹抢同一个女人,落个不孝之名,再加上杀颖飘又为了修行守身……啧啧啧,少阁主的处境值得人同情。只是你说若是敏婵知道你对杀颖飘……”
      我已经恶心得直起了杀念,只怕我的宝剑都要嫌她血脏!
      我向空一挥剑,她飞速后让,断掉前言。
      “就你满口污言秽语,也配装作修仙人!”我怒目相视,以剑代指道,“可恨我之前瞎了眼,竟让你混进了禁足阁!”
      她落定,拍拍衣衫道:“少阁主,你也甭怪我道心不正,阁众修仙成风,又有几个得成了?你师娘靠你师父连卦还熬了两百年,你以为杀颖飘就不会有人老珠黄的一日么?你现在看她貌美如花、风韵犹存的啊,等再过个二十年把,也就没什么好看的了。你不如别三心二意,我看敏婵挺仗义的,你做个专情的好男人呢,没准她将来还回报你一身修为、救你一命。像你师父为你师娘白了头,情义感佩人心啊……”
      “闭嘴!出招!”
      我忍无可忍,就地与她拼斗起法力来。
      她一味防范,功力似乎不济,哪知是做样子的。
      不知她何时约了敏婵会面,我与她交手竟被敏婵撞个正着。
      她一见敏婵露面,主动中我剑招,敏婵将她侧推出去,她仍不免负伤在身,又假作柔弱姿态。

      敏婵不由分说,认定是我在颖飘姐姐的事上不分青红皂白,伺机寻仇。
      我怎么分辨得清啊?
      奈缘浅方才那番话,她有脸说得出口,我说不出口!
      我不可能跟敏婵如实明言,也不可能向我爹爹禀明。
      敏婵护着奈缘浅怒不可遏:“龙新辰,奈姐姐一个弱女子,你都能下得了重手,我还真看不出你是这种人!”她挺剑相对道,“有本事你来打我呀!”
      我心急如焚,越急越乱,敏婵听不进我带着情绪的解释,自将奈缘浅护送去求医,我只得吃了哑巴亏。

      此后敏婵对我的芥蒂日渐加深,爹爹更是在某日向我承认了对奈缘浅的求慕之心,但说她志在仙道,无意婚嫁,只是关心他、知他心意,欲我消除对她的误会,我一听恨不得将那女人的嘴脸彻底揭穿,却还得装作若无其事,温颜劝说:“既然她有修行志向,爹爹又以她为知心,不妨也多多注重修行,以保长乐泰康。”爹爹颔首称善,我心里咬着牙,出了主楼御剑跨苑而行,免得道遇奈缘浅忍不住给她一剑。

      蓬莱的温冰杨师傅乃是剑圣君璧坤门徒,武学造诣非同凡响。
      她是敏婵在驱魔阵队的任教师傅。我在地精仙镇上戏期间,她亲至海眼分苑与我攀谈。我向她大略叙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秘密告诉我,奈缘浅即丝蔓本人,她是为执行擒天殿的监察任务而来。
      我大为震惊,我居然一时昏昧走眼,同意了引狼入室,连累书阁遭妖魔潜伏。此是我之过,我必须将她清除出外,保持书阁人员身份的纯粹。
      而冰杨师傅反对我的激进。
      “少阁主,禁足阁没有实力挑衅擒天殿,如果他们并无为害书阁之举,你最好不要轻动。你可以利用仙界的疑心、借助外力,不着痕迹地把丝蔓架空,但不可亲自动手。”她有若英华朗月,风采照人,双目透闪着明智之光,“当务之急,是让你父亲对她存有防备。”
      “可是冰杨师傅,你不知道,难就难在父亲……”我轻叹望向堂中的薰炉,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堂内就安静了。
      冰杨师傅不解其味:“令尊也是一阁之主,丝蔓是敌细,他怎敢轻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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