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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卷一附章、唯悯生剑(2) ...

  •   卷一附章、唯悯生剑(2)
      从南海广袤的岸沿向海洋中心游寻,在海底不浅不深之处,有上古法宝所设的幻阵结界,穿入结界,能望见一座礁石、珊瑚、贝类砌成的宫室。室内有淡色珠光漫照,从石贝壁缝隙间形态无规则、数目繁多的无色琉璃小窗透出外。宫室外壁生有水草为装饰,水草共有五六种类,稀疏地随处披落。
      墨冰上仙御着气泡,顺利进入海底的秘密领地,接近双拱形的晶贝门。

      斗阑干出海面去炼功了,宫室里独剩蓝雨澜风安坐在巨蚌壳制成的软椅内,她手心正放着一块玄墨宝石,含笑欣赏着。椅中有柔软的铺垫,她长尾打弯落地,拽出比裙裳优美的流线。她周身鳞光泛彩,肤光浅亮,上肢的鱼鳍连在手臂,仿如昆虫薄脆明净的内翅。

      如果此刻穆穹哀能看见她手中托的宝物,一定会吃惊过度、坐卧不宁了。
      那是腐木鬼败落时,身为程镜玄的墨冰仙使了掉包计换出来的,上古法宝诡城。穆穹哀早就见过诡城之灵指点他炼功进益,只是腐木鬼不死,他尚未得掌控诡城的实体。
      而当他千辛万苦从大敌手中夺取下“诡城”,尚未得辨别真伪,石体中即有他熟识的“邪神”复活,给他以进一步修炼的明示。“邪神”出离,“诡城”死寂,他就更无从知晓他拿到了个赝品。

      斗阑干依靠真正的诡城恢复了功力,蓝雨澜风则答应墨冰仙,争取修成仙元,为他们组阵。
      她已经和爱人团聚,永不分离,心满意足,所以修仙也就有了良好的条件。何况她与白子画、花千骨原本无怨仇,只是为了打开蛮荒的出路,害得他们几近天人永隔,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出一份力……

      墨冰仙结讫防水符,将气泡挥散。大气泡碎成无数小气泡游蹿出海的上层去。
      他伸手拉动门外垂吊的棕黄色绵软海植,室内的蓝雨澜风由诡城感知到来的是自己人,优雅地抬手扬一扬,室门分两瓣向内敞开,放墨冰仙进入。

      经过一刻钟的交谈之后。
      “我思来想去,除了你,没有别的人能把白子画师徒逼到绝境,你是敢于宣战命运之人,应也会有独到的见解。”墨冰仙坐靠在石椅,口吻清闲,就好像时间富余、兴之所至,请教一道菜肴的做法。
      他启唇在水中传音,隔着水光人形明耀,衣袂随波摆动,波形缓摇,附近的鱼虫好似受到召唤,跟着起舞,悬空一阵成帘,把他遮了过去。
      “你无非是想把凌综裴变成你需要的样子。”蓝雨澜风嗤笑答道,“说句实话,即便我这等久习幻术之人,也不敢说改变人心,我帮不了你。”
      墨冰上仙亦看见彩鱼反光,飞快地涂抹蓝雨澜风婷婷倚坐的彩像。要说他闭着眼也知道什么东西在什么位置,但人的眼神不依靠目识,却是不容易读懂的,所以他一挥袖把鱼赶走了:“我不需要你按照我的思路走,我想听的是,如换作你,你会如何做。”
      蓝雨澜风本觉他如常闲适、系随口一问,见他的举动,方知他此来解惑心切,故而改为缓思,轻压目半晌,手中盘转着诡城道:“世间最能抵御神力的,无非人心之间的感应。如是我,我会找一个懂白子画的人。‘悯生剑’是握在白子画手中、离白子画最近的一方神器,原是辅助他、提醒他最便利之人。若其人心境与白子画反差太大,他们之间的感应如何靠得住呢。故而我以为,以白子画悯众之心,‘悯生剑’的关键在于‘悯’,而不在于‘杀’。”
      墨冰仙更为难了:“仙界之中有悯众之心的大把人在,可是和白子画心境相仿的,恐怕还没生出来。更何况其人必须有入魔的经历,你这是告诉我,的确无人选。”
      “说得对,我就是告诉你,宁缺毋滥。”蓝雨澜风秀肢托腮,郑重了一瞬,又开手巧笑道,“不过没事。我但凡是觉得你定错了人,我会立即表态退出。我可不希望,将来我死在阵法里。”
      ……

      六重天竹风荡漾,碧竹林漫布万里云层,竹竿之间疏落,任由晶白的阳光洒进云面。溪流水体明净,奔腾下云山,穿行过广大的云表,汇成有宽度的河流。竹板桥在其上建立起田园意境,草庐在远处隐约现出半边院墙和屋檐。

      裘善卿神思冥定,在庐舍内的蒲垫上久坐不动,风来吹拂他的眉梢、白裳和发波,乃至于掠动他黑细的睫毛。他却早已知觉不到,心境内观之中,只见一片明阔的云天。
      他一直在里边飞,无论飞得多高多远,云天始终是没有顶的。他知道,这种无止境的错觉,只是由无所寄托、无可牵挂而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放下了回忆和怀念。
      心头倒空了,解脱了,却也再系不回去。
      他并不是没有欲求的,而是他发现,没有也可以。
      以为放不下的,至终都将放手,再深的留恋,也将化作无形无迹的回忆。
      他的出力于这世间也非是必要。
      没有任何离不了他的人或群体,也没有任何非做成不可的事情。

      云在身边时厚时薄,有时浓得闭光发暗,有时淡得途经即散。他飞得并不快,只是想听听风的声音,所以持续移动。
      九天和开放的仙境都是仙人神游之时极易出入的地方。他有可能已从六重天直飞达了七重天,还在往上,但所在的时间是未知的,有可能是过去某一段时光的宿影。
      须臾,他远望见两撇相携的人影,情不自禁地停在了半空。
      白衣男仙手扶在粉衣姑娘的后肩,二人乌发浓郁,衬得衣裳色泽美幻,环周仙气袅袅清光动人。虽然隔得太远看不到他们互视的神色,但莫名地感慨和羡慕。
      裘善卿心想,他应是误入了迷境,产生了幻觉,不然怎会看见他和曦冉同游天际?

      两道人影不一会儿就随时空的模糊飞逝过去。
      他不舍地逗留了好一阵子,才把神魂收了归位。

      “善卿,怎么中途返回了?”庐舍内,极流真人微折腰,捻着须观察徒弟的气色。
      “师父,弟子好像是心神动摇了。”仍在盘坐中的裘善卿微显怅然。

      他不是看到幻影动摇了心神,而是之后,他再想看到的时候就怎么都看不到了,反而烦恼和失落。
      因为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能拥有美好的奢望、没能尝到幻想的滋味了。
      ……

      天山高处的大岭为风雪所侵占,雄浑的山体向下放射入深渊,迷雾四溢,横向展望之,不见来势、不见去踪。时值春季,顶峰犹在浩雪肆虐,不宜露天久待。
      连卦将墨冰仙带进出口有厚厚雪层覆盖的山洞议事。雪层间杂有松枝叶和碎苔,但经过冬季已压到了底,只见莹白的冰块像砖墙围砌山洞外部,上撒满了雪花粉。

      洞中生火,稍有了些热气,两人对坐在矮矮的石凳上。火光暖黄,映照得连卦的白发分外的长。偶尔弯身调一下柴火,银丝滑缎就会从头顶直降至贴地,形成一片清泽,比他的银纹长衫还闪亮。
      他们徐徐对着话,柴枝烧得渐旺,烟灰变多,洞内新结的霜也凝出水落下地来……
      连卦伸手接到一滴冰水,抬眼看了看,顺便问:“你触了什么忌讳,被穆穹哀给怀疑上了?”
      生火这种事当然是墨冰仙的主张。
      连卦在蛮荒的时候才不得已烧柴取暖,出了蛮荒哪还用得着,早些年连卦对墨冰仙的癖好很是不以为然,后来慢慢也习以为常。

      墨冰仙用树枝将新柴枝夹送入火里,边送边答道:“我对综裴说的某些话,可能是给他听了去。时长日久的,我没法回回注意。我实在是不希望综裴失去本心,只懂得杀伐决断,那不是我教导他的原意。”送着送着,树枝也着了火,就一并推了进去,换了新的用。
      “所以你想引导他归正,被穆穹哀发现了,怀疑你为仙界牟利?”连卦看着对面挑柴认真,仿佛是在为做菜生火的墨冰仙,忽感诙谐。
      上仙不食人间烟火的容色和气质,竟染了些凡尘气息,让人生出凡俗的担忧,担心他随举动偏移的长发会不慎点燃。
      “他没有实证的。”墨冰仙不假思索地回答。
      “没有实证你也不能用苦肉计吧?”连卦抹下长发上滴的另一滴水,口吻平和地提醒,“他都怀疑你和仙界有秘密关联了,你还反过来自折损帮仙界赢一战?”他并不是想否定墨冰仙的做法。他甚知墨冰仙的智略,成事十之八九,莽撞非是他的性格。但他须了解透彻他的想法,所以有疑问必提出来、讨论清楚。
      “我没有得可选,只能赌一把。”墨冰仙决然道,“我一定会设计得让他看不出破绽。他即便是初时降怒于我,最终他会相信一切都是波耶亥棘的挑拨。”
      连卦轻缓摇头:“过后呢?等他盛怒过去之后,你不怕他再把疑心转回你身上?”
      “那又如何,只要冰杨能脱身,一切都值得。”墨冰仙目光中有盈动的期望。
      连卦一时讷言,再开口时,口气不大确定:“我记得你说过,温冰杨不是你找的人?”他几乎怀疑自己记错。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墨冰仙极少跟他提另一个姑娘,倒是反复地说起“温冰杨”。
      墨冰仙神色一阵失意,停了手,抿了抿唇,终道:“不管她是谁,她是我放在心坎上的人。”
      ……

      连卦没有想到,下一回墨冰仙再跟他说起“温冰杨”时,温冰杨已成了蓬莱剑圣君璧坤的弟子。他知道,墨冰仙一直看好君璧坤,希望她能接手“浮沉珠”的阵位。可君璧坤不愿意牺牲自由为他人所用。要与神器神魂契合,没有耐性也是炼不成的,他只好等她。
      而命运跟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君璧坤把温冰杨推荐了过来。
      于是,他找他倾诉烦恼,说:“冰杨的性格与‘浮沉珠’压根不符,即便剑气的特质跟她师傅学再像也是没用的。”
      连卦便拆穿道:“就算温冰杨是可用人选,你也不会舍得她加入进来。”
      那会儿墨冰仙痛苦地摇了摇头。
      他便隐隐猜到,他已然复查了第三回。他始终希望采珠的冥魂是他看错,只是天意不如人愿……

      七重天,忘古仙境晨空高远,山光水色宁和,林木姿态盘曲得美妙,满眼叶绿清清润润,花草鲜露颤动,远峦描画在云间,靛墨色逐层减淡,最远的影迹浅浅敷在天际线。
      推开木屋门,风轻柔得使人心都变软。昨日心头的余痛也跟着暂隐渐退,今朝的平稳和安定让人不敢尽信。

      花千骨双髻圆圆,脑袋上两个小花骨朵,下飞滑溜的发辫,笑靥纯真带着点无忧。她粉色的裙纱随着步履跳扬,脸蛋上神色舒展、容色佳好。
      她肘弯挽着个竹篮回到院落,篮子里有帮师父采摘的药用仙果……
      白子画伸出手:“小骨。”
      花千骨轻踮飞进师父垂落的白袖围护起的区域,仰着红润润的小脸看着他。
      依平日师父应该慈爱地摸摸她的后脑。
      可今日师父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宽大的白袖就好像披风披在了她肩头。
      “小骨,有的时候师父觉得……如果我们停止修行,也可以好好的生活……”白子画言语中带着些许迷茫。他知道他的小徒弟会反对,只是此情此景,不觉有感而发。
      “师父你又来了。”花千骨小脸果然变得愁兮兮的,“你说过的,不管是归隐田园,还是闭关修行,只要小骨陪着师父,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又想放弃呢?”她很怕师父说来说去就变真了,师父若做了决定,他说东她是不敢往西的。
      然而白子画眼目流露笑意:“好吧,是师父错了。”
      花千骨才吁出口气,闭着眼靠师父更紧了一些。

      白子画心头弥漫过温馨。
      是啊,一路行来,他时常抱存侥幸——或许不进取十重天境,也能给她仅余的一魄安好和幸福;且也存有疑问——假如渡劫失败,会不会反而应了她的天数,害她孤凄一人?
      然而总是她在鼓励他,说:师父,无论成败,我们是在一起努力,就很好了啊。
      ……

      蓬莱仙岛、一重天,落华仙境,玉笔峰顶,集会台中心,上古法宝寐城身披茎蔓和绿叶,稳稳的直立着沉睡。
      它知道悯生剑杀了神这件事。但它并不觉得有异。
      死了一个神,不是还有很多神吗。神权是不可违的呀。
      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凡人、仙人,居然目无天道,神会来惩罚你们的。
      呼……呼……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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