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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卷一155、独立遗世 ...

  •   155、独立遗世
      我自学的收效不差。虽然某些方面还不够灵醒,学到的东西断断续续,但是,动武的架势我学到了,身着礼服、配饰,持剑一亮相,就已能镇住人;二来,自学能力越练越强,平素都看高手决胜,回过头再看档次稍低的,无形中就觉得简单了许多,参阅剑谱也能分辨出高下、挑出精华;所以寥寥数月的进步还是很可观的。

      我早已明白了为何师傅那个层级的高仙动起手来,常人都不易看懂攻防形势。因为他们的灵识强力远超寻常之辈,攻防意图对方都能感受到,博弈之中临场应变,先是心中博弈、气息博弈、灵力博弈,再则才是虚招博弈、实招博弈;各种博弈混糅一体同时现出表象,期间若还掺杂点弯弯绕绕,外人看去自十分诡异了。
      就好像战局是海浪翻腾,随机摇荡,何时交撞不可预知。不是人意能操纵的,自然也无法按人的攻防意图去理解。
      但实则其道理脉络并不是没有,只是层次不到的人把握不着。

      我昔年曾顾虑,在蓬莱越是升入高门,越需遵守门规禁令,和《灵鼎秘录》只能依依惜别。
      而成为剑圣师傅的弟子,显然并无此忧。

      我从落华仙境的卧房取了《灵鼎秘录》,抱着看了一整月,师傅不闻不问。我自己忍不住自首道:“师傅,我看门派明禁的书籍,您没发现吗?”
      “你爱看什么看什么。”师傅锦云纹的玉袖扬开,豪气地甩手,“我这博华殿里的一切,还没人敢管。”
      我甚觉跟着师傅只赚不赔……简直赚翻了!

      我并不是失去了阆师傅,而等于是多加了一个身份显要、万人景仰的师傅。

      如今即使是穆穹哀想动我这个剑圣首徒,他都得瞻前顾后、思虑周全。他得有本事承担激怒仙界的后果。
      我可以在己方阵营大张旗鼓地声讨魔派,不用伏藏,也不用借别人之名,我可以尽情研讨剑法教学、施展抱负了。
      只不过,我还需花一段时日修炼,修成与我名位相匹配的实力,避免给师傅丢脸。

      跟随师傅好处多多,我在过年之前告假去看曦冉时,体会尤为深刻。
      我穿着鸿鹄翔云雪缎面玉绒襦裙,带上叠珠冠,佩上璇瑰美玉长绦穗,往南岐仙府门前一站,自报来路,门卫先引我到待客室落座,方敢去通禀。

      曾经初到南岐氏族主府时,我对高家印象还好,因为满院干净整洁、芳香四溢,觉得主人家住得舒适豪华,曦冉应能过得舒心。但后来稍有了深入了解,我就替他们家家仆憋屈。
      高置奉待下严苛,疑心还多,仆人口齿不灵答错两句话,都要受罚;曾经还有一名家丁因为帮曦冉说话,提到裘师傅,被打得重伤不治身亡。
      这事是梨风院解散那年深冬曦冉跟我说起的,说起来泪流满面,因为那是她娘家陪嫁过去的家丁,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叔叔。彼时我也只有深深感到无力。

      那会儿我连跟他们同桌用个膳,高置奉都老暗指我这举止不当、那礼数不周,搞得我压力可大。他还解释说他不是跟我过不去,是当时就我、曦冉、他三个人,怕我以后再去时,碰到他家里更多人,我行为不得体,会入不了他们高家人的眼……而我是不敢再留到饭点第二回。
      我连在他们家呆久点都不敢,又何从为曦冉出头?

      如今形势大不同了,我毫不情怯地粘着曦冉、陪孩子玩木剑直到午时。
      我偷偷问小勤加,娘亲平日里笑容多吗?孩子童言无忌,直言娘亲时常发呆落泪,还骗他说眼里进沙子了。
      我与高置奉一家子,包括叔、嫂、姑、太一同用膳,他们都只敢说“蓬莱剑圣不为世俗礼法羁绊,教出来的弟子果然也性情爽朗”。
      我嘴角含着一丝懒得领情的笑,玩弄起酒杯:“我这小师妹啊,性子柔善怯弱,与我差得远,容易伤怀忧愁,过得不顺心、不开心。我就怕她任人摆布,不敢为自己做主。”我用利落的手法引酒壶斟满酒杯,笑意化出威严,抬杯道,“所以这一杯,敬诸位长者。长辈们都是有德望之人,望多多为我这小师妹挡风遮雨,怜恤她年纪轻轻做一家主母、相夫教子的不容易。”
      回复的都是一片好声好气的“哪里哪里”、“客气客气”、“一定一定”……

      然而师傅的处世理念终究与我有别,当我再想去见自己家人时,我们发生了分歧。

      我陪师傅上三重天游玩路遇以前在派务司认识的仙贵,现今我的身份地位,他们巴结还来不及,我自又换到了合意的丹药……

      “师傅,我得把丹丸带去给我四哥和我弟弟。”夜间回到博华殿,我神情清苦地请求,“我自己留着有啥用啊。”
      “那以后就别换了。”师傅不近人情地说,提着杆剑鞘平直的细长银剑一路走进殿中。蔚蓝无纹饰的棉裙,外披白浪披裘,都一点不显厚重,仿佛她还穿着夏日的冰丝料子……她衣装简易,神情也轻忽,忽视世间一切生老病死之苦,如同夜之冷寂让人无从驳论。
      我只能继续求:“师傅,我现在仙性都稳定了,我哪用得着仙丹……”
      “那就别炼了。”又一句话冰块般堵来。
      我思路一时冻住。

      师傅自接言道:“冰杨,天道衰落,惟人的悟性不可救。”她神色罕有地高旷如天,“一群人之中,得一个有仙缘之人,就已属难得。一群仙身稳固的人中,还未见找得出一个真正明悟天道之人。”
      她悠叹一声,将剑飞进屋室,语气渐疾:“仙众为血脉亲情,总希望自己的亲人有同等仙缘上福,同享天伦之乐,这是愚昧狂妄、有违自然天道的贪念。”她殷切注视我说,“千人之中,有几人能有得道升仙的悟性?一家之中生的儿孙有好有歹、有愚有贤,不可混为一谈,即便血统再好,儿孙亦不可能都是修仙的料,这才是古往今来的通理。可仙族显贵了,都要不折手断用尽人力、物力去为血脉亲族延寿。”她仿佛急切地想点醒我,发出一声厉问,“你要学他们吗?”

      在蓬莱这种家族理念至上的地方,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帮助家人修仙是“贪念”。

      “可是师傅……他们是我的家人。”我照旧强调,没怎么听得进去。
      “家人又如何,人心执迷不化,就该各食其果。而你悟性出众,你当独立于世外。”师傅身影光华高洁,如神祗居高临下断言,又扬扬手放行道,“去吧,仅此一回。以后炼了仙丹都自己吃。”
      “师傅……”我犹有不甘。
      “这是命令。”

      我送丹药的这趟路上,就多了个心眼,返回东面没直接回蓬莱,先去长留找我三姐。让三姐帮带我见看守三生池的弟子,亲至贪婪池,试了试水……刚放下去脚麻麻的,稍久点就得拿起来,避免受伤。
      以后,我对师傅的观点不敢再轻易质疑。
      ……

      春日来临,泰室水晶幻彩天候更漏矗立在博华大殿中心,通体柱形,光色淋漓。
      殿宇比两层楼的高度还要高,故而不至被更漏穿破。更漏中并无有重量的流沙流动,也非上下结构,无需定时翻转,也不至倒转下来砸中人。
      水晶屏密封极好,彩光流动的声音完全听不到。且屏壁坚固,不会打中一两剑就开裂,所以我在宽大的主殿堂中比划招式,还能适度的腾空,足够研究剑谱用了。

      由于师傅约见的高仙们不是各个都愿意被我旁观斗法,所以有时师傅外出,我只能等在博华殿中打坐或练剑,等待师傅的命令。我的妆镜被她连接了观微眼,她随时可以在千里之外传唤我。

      水晶更漏顶部有一个小隔层像“天”,中心有一个立柱,把流到底部的彩光吸回到“天上”。“天上”的隔层压缩流光,像天空聚气成云,云又可化为风、雨、雪下界。
      今日空间中盈盈的浅彩近乎透明,乃是阳光晴好的表征。
      更漏自然态下会随外间的气候变化改变流光方式,刻度也会自动微调。刻度间有亮白细纹图案,疏密有间、流线典雅。流光方式和颜色偏向也可手动调节,如果想下一场蓝色背景的“雪”,无需等外边下雪,也可以欣赏更漏中雪花纷飞。

      外边虽有阳光,初春也还冷得厉害,所以今晨我练过剑,就坐回自己卧室内冥思,思考我道劫的渡劫进展。
      在九天进出得多了,往世听过的琴曲也多少有点印象浮出水面,可乐声不真切,我琢磨着要不要买把琴回来接着练,又顾虑师傅怪我买的琴不够高档,非给我上天市弄一把天价的回来……那以我还没入得了门的拙劣琴技,可就暴殄天物了。

      我矛盾之中,妆镜忽有术法异动,我扭头看去,就见妆容净雅、风仪华美的师傅显现出来。
      “今日带你见一位好不容易找到的前辈。穿得精神点儿、有面子点儿,来六重天的命海仙境入口,走温源仙境的捷径。”
      师傅留下清晰的吩咐,就抹去了镜像。

      见前辈,那就不能穿得太繁重、太张扬,还得有点弟子样。
      我从玉质衣柜依次取出偏爱的服饰:流觞曲水春宴袍服、春梅独照红宝银雪珠坠簪,还有记不清具体名目霞光镯、荧蝶步摇、黛蓝宫绦、清辉披纱……
      衣饰穿戴上身并不复杂,系结稳妥,左转右转照镜,嗯,挺好了。
      现今我已本事见长,别说步摇,戴着镯子去我也不怕。师傅若命我当场舞剑一段,我绝不会失误把饰物给砸坏的。

      蓬莱只有命海仙境连通六重天,去往其余某些天层的仙境倒不止一个。听说是因为尤长老脑子有问题,不给动六重天的通道。
      温源仙境连通五重天,是师傅时常去沐浴的地方。从五重天上六重天也不算得慢。可能今日尤长老病况不佳吧,所以师傅没让我直接通行命海仙境。
      因为我只有飞仙修行,如非是师傅的弟子,有她亲自用功力在我的宫木上作符法,我本不可能开启仙境的大门;若尤长老发病时有人管控,拒绝准我通行命海仙境,我仍是进不去的。以师傅的性格,可以强硬要求别人为我放行,但她和前辈在一处呢,耽误时间处理这种事不好。所以我照她所言绕了道。

      师傅当然不是在命海仙境见到前辈,只是她若说别的地点我不一定找得到,她就到六重天的命海仙境入口去接我。
      我不到一个时辰赶到,但师傅再带我飞一段,也差不多满了一时辰的路程。
      她和前辈约见在一处幽静的竹林,方圆十里连个人影都不见,光见竹子。
      “冰杨,你关心外界、关心朋友家人,这点师傅不及你,”师傅缓下飞速,风光霁月龙鳞碧纹衣翻飞浴风,用商量的口吻徐徐陈言道,“但脱出世俗,你的能力或许能用来造福更多的人,而不是限于亲友的小圈。”她目望前方,好似看到初现的曙光,“知道师傅要带你见谁吗?就是十几年前你也见过的,那位擅长抚琴的仙人。那时我与他约定二十年为期……如今一晃眼二十年都快到了,他仍未找到合意的人选,所以我收你为徒,就是因为你有我没有的责任感……”
      六重天的竹林不知种得有多广大。没飞进去不知道,飞进去过才知其深,俯望像禾浪涛涛的大平原。竹子不高不矮,粗细都大体均匀,但叶色间或有别。
      我沉思半晌,回想师傅与琴仙过去的对话,大致也明白师傅是想我替她去组建那“替人渡劫”的阵法。虽然我并不舍得抛下俗世、隐居世外,但我与那琴仙似是旧相识,借机认识一下不妨。
      “可有想法?”师傅见我不答话,主动发问。
      “师傅,以我当前的修行,离能帮到他们还早呢吧?”我淡淡思量着道,“如他愿意用我,再谈具体的吧。”
      “没关系,”师傅稍加思索答言,“你就照你现有的水平,把你会的剑法串联给他看。”
      ……

      而当我亲眼看见琴仙站在不远处,我们飞落到他近前,碧竹猗猗,风里雾里全是竹叶轻撇的散影,他转过面来,长身玉立,白衣墨发与远林一齐飞扬,魂灵中不可描摹的美在眉眼间灵动着,神情难以言说……天空清亮,林气清鲜,人物清新……我证实了确实是他——我所有劫数朝向的核心,我不能不想起的点点滴滴之所系。
      我便想,他才是真正的遗世独立之人。从前世到今生,他不就是我心中的世外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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