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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卷一156、天意弄人 ...

  •   156、天意弄人
      “仙尊,我见过你呢。”
      我落下地,即顺着冲势又朝他蹬近几步,说着上一次被他消去记忆前说的话。本来那次对话就没能进行完嘛……
      他猝然间敛裳,往后退飞一步,轻飘腾离地面,如一片雪羽。
      就跟我会撞上他似的,明明还离了五六步有余,至于吗?

      见他神色转黯,像个不欢迎远客的主人,我只得收束好手脚,斜移到师傅后边去。
      我撇撇嘴角。看来这回对话也别想顺利进行。
      我移下去,他灵眸倒转来窥看我,跟个挪扇偷瞧的小媳妇一样,小里小气的。
      我都有种冲动想打趣他说:“仙尊,我知道你怕我,没关系,我不吓唬你就是。”但显然,我没那么厚的脸皮。我只能做个乖顺的徒弟,垂回头看地,等师傅发话。
      “前辈,我已经跟冰杨说过带她来的原由。”师傅直截了当开问,“那就让她演练一段剑法给前辈看吧?”
      清美俊逸的仙尊面容微紧,一脸不怿,仿佛有烦心事不能倾吐,抑郁在胸的样,我看都看得出他没有跟我合作的意向。
      ……我剑法好赖还有何关系啊?他心下别已有定论了吧?
      然而他轻轻点头。蹙得极浅的眉当别人看不见呢?照样点头。

      也罢。我亮剑出手,认真对待,就算不是给他看,给我师傅争个脸也成吧。
      我从平地挑起剑光斜上竹林空处。但空地不够大,我只偶尔接地,以凌空飞旋为主。剑气有浮物之力,每每从林间带起竹叶扑簌簌闪动、冉冉起落,回绕剑端久久不去。
      我即兴穿插各种剑法用于展示,先以最擅长的云局剑法起首,带动啸海剑法、净微剑法、玄遁剑法中我最熟悉的招式。师傅的昆仑派剑法我学的时日尚短,但我是她弟子,不能不稍微献丑,而奉朔剑法的套路都比较简约,故而师傅的剑法我没有内力跟得上的时候,就间杂奉朔剑法来放松,蓄好了功力再回到堂皇贵气的昆仑剑术。
      奉朔剑法源自青城、蜀山二派,得西蜀剑风之长,以简胜繁,朴实俭省之中锋芒刚劲;节省内力,却不短于剑力……

      我哪知道这仙尊熟知蜀山武学?早知道奉朔剑法我少用点,免得他看得糟心?

      也可能并非他对我个人有偏见,而是我的剑法确系浅陋不堪。他看完即背转身,撇开衣袖置言:“不行,她根本不行!”他似觉自己过分激动,稍降低了声音道,“你要收她做弟子是你的事,但我绝不会选用她。”
      华衣络体的师傅已跟到了他身边,侧看着他,昂然定立,面露不服的神色分辩道:“前辈下定论太早了吧?前辈精通蜀山剑术,看她掺用类似门径的招法,或许是觉错漏百出。但她目下还只是名飞仙,上升期间可塑性极大。她悟性良佳,随便提点一句便能意会……”
      可能是背对我的仙尊没有任何松动之色,师傅叹道:“前辈不相信我能教出你需要的人?”
      “我说了她不行!”白衣仙尊武断道,玄光流溢的长发偏头中一震,颇有些掷气力度。

      我忽然也心生不服了。我直觉从我出现在他面前开始,他就没想给我机会。既然如此,他还答应看我演练作甚?他就不能坦率点,见面挑明,省得我费劲了?莫非是觉得连剑法都没看过就置否,对我师傅不好交代?如真是这样我就不能不来气了……
      “仙尊,”我使坏的心念涌上,故意轻巧地一跃,飞到能抬手碰到他的位置,“我哪练得不好,能请您指点一二吗?”
      他刚峻急地说完话呢,一不留神间被我近了身侧,吓的他本能反应,在我和他之间拦下道法屏!

      呵呵。当着我师傅的面啊……畏我如畏虎狼?

      师傅自然讶异和不解,秀眉往额心凝起:“前辈如此不看好冰杨,是有何故?”
      水墨诗画般的仙尊眉色斟酌不定、左右为难,最后只吐出一句不打算讲理的:“你别问了,总之她不行。”他反扬手道,“带她走吧!”
      要被赶走的是我们,他却一脸的有苦说不出,仿佛吃亏的是他,是他被谁给捉弄了般。

      不过谁有本事捉弄他呀?
      他自个儿得罪老天了吧?

      “好吧。”师傅遗憾地应答,但另起意道,“不过好久没见到前辈了。晚辈想试试自己功力进退如何……可否讨教两招?”
      仙尊徐缓地首肯,变出七弦琴竖抱在手,文人墨客的雅意盈身,亮平半手道:“请吧。”
      师傅就以举动示意我撤去一旁远观,自当先展开丝光柔亮的双袖,一抹凤影翔入空中。

      他们的功力足可摧毁林园,所以只能上高空比武。
      我颇有经验地结起防护屏,以便灵识少受冲击,可以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头脑高度清醒地观战。
      仙尊和师傅的对阵是顶尖较量,观摩难度过大,我未必有能力收获多少,但我对琴曲极为期待,乃至于聚精会神、听得忘掉了学习。

      他们相隔一段足够远的距离,初始二人都在原位互动,犹如天空为帐幔的一场演出,一人奏琴一人舞剑,互不干涉。实质上打斗已进行得如火如荼。琴波随抚琴者的手势或进或退,进□□一,再进三又退一,攻势逐层铺开。师傅的剑气亦顺其势而行,对方乐声回拢时,受压迫小,就趁机突进夺取阵地;对方乐声出击时,就聚力自保,剑气汇紧在边缘线隆成峰脉,如险要的地形环卫着阵地。
      剑气在空间弥漫开,前后混溶,如雾气蒙蔽对手灵识,是苍云系剑法,我看得出来,师傅兴许是悟出了苍云系剑术的漫散性质可以应对乐兵的声波。但剑气能如此高效凝聚增强,又像是掺入了卉觉系剑法。
      混用的剑法进退有度,和琴乐保持高度协调。琴乐节奏快,剑舞能跟上,节奏舒缓,剑舞即时放慢下来。琴声无论如何杂乱,都难不倒师傅,因为苍云系剑气本自混沌而出。
      我见过多次师傅将不同剑系的剑法调用在一处,却不知五行矛盾她是如何调和的,她说她是无意识悟出来的,所以描述不清,我也只好等待顿悟。

      虽然思路时而跟不上战局变化,我也别有灵感冒出——咦,对哦,琴有节奏,剑也有节奏;舞剑有姿态,抚琴也有姿态;舞剑有形态高低,琴声有乐音高低;琴声有远近,剑气更有远近……琴与剑方方面面均能匹配起来。
      琴是乐,谁说剑不能是乐?剑不能发出琴声,却可以感知乐灵。为何我非得学琴,才能想起他弹的曲子呢?我本身不长于音律,从浅显学到精深不知得学几多年头。可是剑就不同,从小玩着长大的,熟悉到骨子里。如能把剑当琴使,靠修习剑法启迪记忆……说不定才是符合我天性的最佳方法?

      我神思游走间错过了精彩的转折。清空中的二人闪烁着换位,虚化穿游龙行无踪。
      当他们再次明了地对面现身出来,已升高了一段,旋转了半弧,我御剑环上,欲改换方位观看。突然之间对空的画面扭变,一片密云无中生有,云空又像被切割了数许刀,片区与片区之间脱节,上下错位嗡鸣不住,震荡得人视野模糊、头脑发昏。剑吟与琴声狂烈交撞,声声利音迸发,疾骤地驰过耳膜,像划在心上。
      我只好纵剑翔离,加强屏护,到适宜位置闭目定神,平复下受惊的心。
      直至难忍的段落过去,我重新举目眺去,只见他们处位又上了百尺。
      天顶一轮白日旁,展开了一方海域,边缘发虚,内里镜光荧闪,有若通往异界的气穴大门,令人充满遐想的灵幻色彩飘浮其间。我听到天籁孤奏引人入胜,却渐平渐淡,像由热转凉的茶……后来那茶凉透了,有点孤苦意味。许久没见剑吟的呼应,我怀疑师傅受了伤,我虽然不能插手他们的竞技,但还是决定上去看一看。
      然而有人远距发声,拦我说:“不能去,危险!”
      我转脸,只见一道法屏长长的飞射到前,而它的来源,是衣影逆飞的倾闻师傅。他的出现,打破了曲意的空谷幽回。他朗逸的施法身姿,好似琴曲溜出的一抹逃逸之音,为音韵营造好的氛围平添了失误的趣味。他容光轻盈、气宇独特,移动中持剑如握一弯水痕,含眸微笑为礼,举止大方中不失清醒睿智。
      他微笑中人已闪到我正面,手边法屏收短入手,如收布匹成团,又用法力重新塑形,围实了我们。

      耳边的琴音一声声婉转倾诉着什么,摇音蛊惑忽远忽近,应是琴主在稍事歇息,因为奏曲的效果是使人灵识迷糊、弄不清远近,也就防止对手趁虚近取攻击。
      看来法力高超的琴仙也功力耗损匪浅,故而当倾闻师傅稳妥地带我腾飞至“幻海气穴”之上,琴仙缓这口气的契机内,乘云单膝跪倒的师傅亦已缓过劲来,金光近乎炫白的剑体飞回手内,平持身前静驻片时,俄而高起破天。她边飞上边挽剑花,投下天火。透明的幻光层面爆出一个个坑洼,琴音亦被剧烈的声响掩盖。
      琴音湮没失效的刹时,他们再一次流光瞬移,我看见师傅带剑掠过琴仙身畔,导致琴仙抱琴凌空横旋避让,随即白衣前扬疾退。剑光蛮横地暴涨开来,法屏逆冲替师傅挡住部分反攻。光焰还在不住向前发散,如同巨大的艳阳张开无数双挥舞的翅膀。
      云烟的流动莫名变慢了,时间如水滴,一滴、一滴,有条不紊地跌落,好似有巨大的耐心等待光辉发扬盛大。光的明色将人头脑照彻,彩辉占据眼目所见的天地,竹林早已不知所踪,日头也埋影在人剑所出的法力中。

      疑心永久不会失效的光迹,就在某时刻激变。
      我立马以臂遮目,等危机过去,却听见一丝袅娜的琴音钻入耳中,从耳膜再钻进脑袋里……
      “错啦。”倾闻师傅笑话我道,敲敲我脑侧。
      我打开眼帘,他俊气的脸面挂着一尾柔软的黑须。他伸一手圈握住笔毛似的胡子,另一手灵活地起阵法抵消音力冲击。
      我不禁点点头,嗯,我不及他灵醒,尚预知不到对战双方功力的长消,而他能及时看出琴仙又要反客为主了。

      琴仙退出攻击领域,白衣如船帆顺风扬宽,身骨立定,仪表修洁。细睹其怀抱之琴,靠边一弦竟已绷断,但他悬琴打横,稳坐回云面,张开双臂继续奏乐。

      “倾闻师傅,我们靠近点听吧?”我建议,其实是毫不生分地提要求。
      倾闻师傅驱云飞上,我心安理得地使用指挥权……

      有人可使唤,我就能在安全的法屏中,用最精密的目光,遥遥投望,捕捉琴仙肩、肘、腕、指弯、指尖的细微动作,一分一毫不愿放过。回忆如潮水涌来,不是弦声、乐声,却单只是他与琴为伴的画面重重叠叠……
      可能是交战之乐和他过去所奏之曲太过迥异,有碍我回想,我想不起声音,只想得起他抚琴的动态细节。
      但我也暂知足了。

      “倾闻师傅,你们怎么会来啊?”
      我刚才好像瞄到漆颜长老和另外一名仙长的身影。但环境中视觉阻碍过多,我又不舍得从打斗景象挪开眼,所以就没看认真。
      “是尤长老非带我们来的。”倾闻师傅耸耸肩说,“他老埋怨你师傅不听他说话。我估计是剑圣怕他口不择言、吐露出天机来,对病情不利。你师傅必定是为他好。”
      ……

      某时刻师傅的剑被琴仙收控在手,我实在没看清败局如何形成的。但他们交手结束了,师傅此番虽然仍旧败落,也可谓虽败犹荣,她还损坏了对手的琴弦呢。

      幻光雾象逐渐失色淡化,直至空风坦荡,浩天之上日轮重现。
      我们相继降落。大地铺满洁白的云絮,竹林风声飕飕,连吹动竹叶竹枝碰撞之声,都清晰入耳。满布空间的战意,算是彻底消退尽了。
      师傅和抚琴仙尊与我们汇聚一处落地。漆颜长老陪着尤长老亦汇合过来。两位高辈一个外表童真孩子气,实则心智成熟、稳妥可靠;另一个外表庄正尊贵,实则心智失常、病情不定;组合在一块,有点不伦不类的诙谐感……
      尤长老远远就指着我师傅,委屈地叫嚷:“君璧坤,你不听我的!我说我能算到他在哪吧,你看,我找着你们了!你要是听我的,你三个月前就见着他了!”
      师傅抱剑转过肩去背对尤长老,颦眉闭眼,我很少见到她如此头疼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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