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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卷一146、这就够了 ...

  •   146、这就够了
      程镜玄在战场上因他的弱点被仙军重创,他的弱点等于已对仙界公开,再不是秘密了。而穆穹哀一心想证实他弱点的严重程度,也有了答案。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就没有必须关着我的理由了?

      想到这层我不觉打了个颤……程镜玄、程镜玄你不会是设苦肉计一箭双雕,把波耶亥棘的党羽打压下去,同时好把我放出去吧?
      可他总得以擒天殿的利益为重,何至于把自己的弱点白交到仙界手上,还在战场上拱手让利给敌方?不通、说不通……

      从理性分析我总也不信程镜玄会如此,可脑海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我,即便一切全无预谋、皆是自然发展而成,到了这一步,他真的有可能会放我走。
      我心里惴惴不安,就好像怀着某种不需要确据的歉疚,有些伤心地告诉芊黎我想见他,想亲自做一餐饺子给他吃,请芊黎帮我转达给魔尊。
      “不行,公子现在吃不下饺子的,你只能做粥给他喝。”芊黎面上苦意青青,看得出来她同样难过。
      “好,那就改做粥吧。”

      我的请求轻易得到了准允。我加工食料、淘米洗米的全过程都有妖魔监看着。但能毒倒程镜玄的高等毒药,我随身带有不太可能,加之得顾及相游,我害他没有理由,所以监看的妖魔都走走形势、做做样子,并不甚警惕,甚至不时露出馋嘴像。我就多煮了一些,要盛给他们吃,他们怕上边责怪,也不敢多吃,但乐赞说:“嫂子手艺真好。”
      嫂子?呃……

      我将海鲜、菜瓜剁得细而溶,配上姜末,新米煮出浆,熬好后再撒上香葱,用勺子调一调,看起来不错。用陶豆盖好一大碗粥,施法平平稳稳带去。另有魔女用托盘端了空碗、勺。

      程镜玄静养的屋室,一点儿都不像穆穹哀说的“多有机密文书”,反而就是个布置妥当的居室。我正怀疑这不是他日常所居,又见有妖从平坦无异的石墙开出暗格,取东西外出;方知此屋看着简单,实不知有多少隐秘的设置。
      我没得多观察屋室,就被一个苗条灵巧、如珍珠碧玉的身影引走了注意力。

      采珠?
      她怎么来了?
      够尴尬的。

      这屋桌上摆着个盛食器,她手里也捧着一碗……粥。
      我盯到她手上的粥,她也目光循回在我们带的食器上。
      ……算了,撞了就撞了。我们将陶豆和端盘在她们那套旁边放下,芊黎眉头已皱得难看,拉人到旁小声问话。
      “冰杨姑娘?”采珠比我还惊讶,眼睛里闪着难以置信的光,“你从何处来的?”她模样较过去并无变化,只是目光更添了细腻敏感。
      程镜玄的躺椅边有个空凳子,采珠正捧着小碗、准备过去给他喂粥的样子,因与我对话转回了面,持勺的手也稍放了放。
      “我被困在这儿,走不了。”我耸耸肩道。

      程镜玄突然开口解释:“珠儿是郁寥带过来的,因为战事未了结,他们从魔界的密道进来,今早刚到。”
      这话明显是望我说的,芊黎听见也不问了,采珠却没能满足好奇心。
      “镜玄,冰杨姑娘在这儿住很久了吗?”采珠放下碗勺,补问道,眼睛半瞧程镜玄,半往我身上瞄……瞄个啥呢?
      我也低头看了看自己……呃,衣裳。今天这身橙色的,是我和程镜玄都很喜欢的,底色明润淡素,但刺绣点缀的花案十分精致,图形优雅流畅、线色闪金。我是为探望他而来,当然要穿他喜欢的衣饰。

      “一个多月吧。”程镜玄回答采珠道。他靠着的躺椅斜度合适,背倚在上面,说话进食都很方便;他腰以下盖着条斜纹被子,上身的居家便服是白色,脸本就缺血色,加上白衣衬托,就更像病人了,即便是有稳妥的躺靠之处,整个人看起来也有力量空乏之感。与以往运筹帷幄的他,太不像了。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呀。”采珠靠近过去,温柔地反问,带着点委屈,“你不是答应过我……”她似有忌讳地隐掉了话尾,目光颤动惹人垂怜,垂首中喃喃道,“其实,其实我不是不能接受你们在一起。”急于为自己分辨般道,“镜玄……我只希望我们能坦诚相对。”
      程镜玄眼盯着盖他半身的被褥,有为难之色,默然蹙眉寻思中,采珠已转足,秀步向我移来,到我正面,露出善意讨好的笑容:“冰杨姑娘,谢谢你陪伴他。真的。”又有点不安地望向桌面,“你也去取膳食来了?膳厨房怎么不告诉你们,我们已经取过了……”
      “是我自己做的。”我平静地答道,“我做了一个时辰,想让他尝尝鲜。”我望了眼桌面的空碗,“你也一块吃一些吧?”心想碗数不够,得让人去帮拿。
      “不用不用,”她却连忙摇头,“我不饿。那你喂他吃吧。他手不太有力。”她退开让路,要让我过去的意思。
      “谢谢啊。”我微笑颔首,过去打开陶豆盖子,用长汤匙盛出大半碗海鲜粥来。

      端着粥到程镜玄侧边的凳子坐下,想喂他吃粥之前先说两句话。但嘴刚张开,突然觉得,采珠叫他“镜玄”,我要叫他“程镜玄”,怎么这么别扭;干脆,省去称呼,托起一勺,在碗沿刮过,轻吹两道,直接看着他说:“我知道……我喜欢吃梨,你喜欢的是饺子。”我见他一双眼睛莹莹润润地望着我,似包含千言万语,竟生出心疼之感,只好撤目回粥面的热汽上,接着述道,“本来想包饺子给你吃的,可是你吃不了,就给你煲了粥。”
      “冰杨……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他并没解释是哪句话、所谓“够了”又是何指,我却已似明白了他的心意。哪怕他为我负伤这种事再不合理,我还是想当真一样来感激。
      我小心地喂了他两口。他竟然笑了,控制不住笑容深深,只好低下头暂不让我喂。他满眼幸福都快溢出来了,好像忘记了他在养伤,权当自己在享清福呢。
      我亦有些发痴地停手看着他笑,心想这样的笑容我情愿看一辈子,想完又觉我太过忘情。
      忘情一时,却不可能忘情一世,我终究还是温冰杨啊。
      思及此更添伤感,觉着该珍惜当下。

      他抬起手来欲接勺:“我自己吃就行,我不能端碗,但拿得动勺。”
      我移交勺柄,碰到他的手指,凉凉的,于是覆手在他手背试了一下,居然整只手都没有热度。
      “你手好凉。怎么会这样啊?”我惊问。
      “没什么的,我被自己的功力给反噬了,”他简要地说,“养一段时间就会好。”

      我把凳子拉得更贴近他头部的位置,侧坐着,以便往上一抬碗,就能给他拾起勺喝粥,不用再往前伸一段。粥的丝丝热气从我们之间蒸冒上去,有种说不出的温馨。他不时露出的笑在雾气中美幻动人、诱人沉迷。我时而抬臂,时而歇一歇,也抑制不住地相对笑着,心中漾满甜蜜。

      我们把采珠一个大活人给忽略了,把她在旁晾了半碗粥的时间,她忍不住挑话头找话,我们随意应付几句又继续。
      期间我看都没看她,到碗空了起身时我才意识到,我和程镜玄挨太近了。
      我走过去盛第二碗,她过来主动帮忙,比我先到位置,先打开盖子、拿起了汤匙,我只好把碗递给她让她帮盛,一边又寻思道:先前本就是她让我的。我喂完一碗还继续霸占着她的“镜玄”,我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于是她递还给我时,我推脱道:“采珠,你去喂他吧,我想歇会手。”
      “不、不,冰杨姑娘,我不介意的。”聪明的她瞬间猜透我意思,硬把粥碗塞回给了我,“你们仙人哪可能捧会儿碗就累的。我不介意,真的。”
      “那好吧。”我拙劣的谎也说不下去了,只好有点抱歉地笑着,接了碗躲避她目光般绕开。

      这姑娘,人太好了,好得让人对着她眼睛看,都怕自己表现得不够友好,会伤她心。
      ……

      午膳过,采珠在室外攀我手道:“冰杨姑娘,你这粥是怎么做的?我看镜玄很喜欢吃。”她小声道,“能教给我吗?”
      “可以啊。”我刚点头,芊黎在旁咳嗽。
      “不行,没有魔尊的同意,她不能外出。”芊黎此言落,我心想又不一定要手把手教,我跟她多说两句不行吗?
      可芊黎对我使眼色,坚决地道:“我们该回去了。”
      我只好跟着一行看守者回了屋室。

      又封闭了两日,芊黎打开门进入屋内,把门掩好与我聊私话。
      她干枯墨绿的长发梳成一个高髻,浑身干练的服饰布料硬实,加上小眼、竖鼻和绷着的皮面,天生一严格执行命令的忠诚侍卫。
      “温冰杨,你别高枕无忧的在这弹琴了。你还不求求魔尊让你去陪着公子。”她就用执行公务的口吻对我说,“我刚从公子屋里回来。这两日都是采珠在围着公子转。”
      我觉得有点诙谐和无厘头——这是谈感情问题的口气吗?这像是怕自家商铺不够别家商铺竞争,在急着生意的冷热。
      又或者,她主子的所有相关在她看来都是护卫职责所在,全都可以当公事谈?
      “采珠那姑娘照顾起人来,温柔细心,有她也好。”我有点逗她的坏心眼,无所谓地笑道。
      “好什么好,你都不知道。她在你面前宽容大度的,等你走了她就哭哭啼啼,博取公子同情!”她字句接得奇快,满脸说服人的急切。
      “哭?她为什么哭?”我有点讶异。
      “哼,还不是老一套。”芊黎不屑地嗤鼻道,“自责她这不好、那不好,没能让公子满意。结果呢,倒让公子自责起来。”
      “她说什么你都听见了?”我拿手指在自己耳旁空绕绕,实则眼睛瞧着她那双发青的小耳朵,心觉有趣。
      “没有,不都是问公子屋里的人。”她平薄的唇形开合,神情焦躁,“这会儿,公子都觉对她不起,想求魔尊逐你走了!公子受伤之后,魔尊后悔误信了波耶亥棘的挑拨,对公子基本有求必应的,你快去见见公子,让他别开口,再不去就晚了……”
      “没证据就不要乱说。”我打断她,低头掩去一笑,抬头道,“或许你误会采珠了。姑娘家敏感点儿也正常。”
      “敏感点儿?她跟丝蔓那贱人学的,怎么抓住男人的心、怎么装可怜。”芊黎手震着自己的佩刀,握得用力,“可叹公子是个重情义的人,他们有过前世之约,公子又不舍得她伤心……哎!”
      我亦一笑而过:“那就告诉程镜玄,以后别再让丝蔓靠近采珠。采珠那姑娘,本质还是好的。”我打开双手舒活了一下肩骨,笑言,“至于丝蔓嘛,真的很惹人厌。你说……我要是成天关在这也做不了什么对不对?出去还能教训教训她。”我将手臂舒展得过瘾,仿佛随时能出拳打人。
      我这番话乃是考虑过屋室有监听的,穆穹哀此时盛怒乃在波耶亥棘一方,我说我要教训丝蔓,他应不会因此不同意放我,反倒会觉得我说了真话吧。
      芊黎目含犹豫地蹙起眉,两目精光狭小地愣看着我,似也觉无法反驳?
      我又劝她两句,以她之职没有命令就进屋久留,小心被怪罪,就把她打发出屋去了。

      程镜玄果然求得穆穹哀释放了我和相游。
      擒天殿吃了几次败仗之后,与仙界谈和,仙派估计也已战得疲累,见好就收了。
      我们就和另一批战中被俘的仙人一起释出了。
      我和相游出到擒天大殿门外的时候,天风旷远、扬沙没草,几乎已见不到恶战的痕迹,只有几个堡垒有补建过的模样。血迹尸首、亡灵阴气、残兵断甲均被术法清理一空。放眼望去,荒原漫漫,我们一行人渺小得直可忽略。
      我回望向障蔽大半天空的擒天殿,有若壁面垂直的巨型山岳,天空围在它三边,成了装饰,它的威势仿佛能挤兑天权。
      我扬首望去它的高处,那看不见的内部,程镜玄居室所在、数都数不清的层数。
      我想象他还躺在里面的样子,心中默默对他说:

      “程镜玄,放了我,也许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陷入困境,却没有困死;一朝脱困,只会变得更强大。
      我变强,对你们绝无好处。
      只是纵使有朝一日我飞得再高,我也不能不念你今日的恩情……”

      “六姐,还有啥好看的?走啊。”相游拽我臂弯道。
      我回过身,抬手拭去眼角一滴隐含的泪,扶稳相游,追随人群的尾巴,一同远上天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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