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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卷一145、梨会有的 ...

  •   145、梨会有的
      如若功力回复,岂不是还得执行某任务?
      我是想不出出路,只能照办。
      不知程镜玄共猜透了几层事实?

      酉时程镜玄做了饭菜,与我同桌用膳。
      膳食有滑嫩的莼菜炒山菇、香喷喷的韭菜鸡蛋、鲜味浸润的上汤竹荪。
      菜肴光看呈色都觉可口诱人。
      他坐在对桌,为做菜进食之便将头发简单束了一束,长发规整地往后靠;素手端着餐碗,低眉顺目的样子看起来很文静。他牙齿晶白衬得双唇格外红润,咬在色优质美的菜食上,好像令人魂牵梦萦的幻术,吸引着人定睛看。

      见鬼,为啥看他嘴……
      我端起碗垂下视线,尽力规正心思,耳朵却灵敏的竖起,能听到他吃饭的声音,汁水饭菜绵腻和着有规律的嚼动。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千万别被毒害了。
      我心里默念着,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开始冥想清心咒。
      而他明察的双目直瞧过来:“怎么不吃了?”

      我不自觉地抿了下嘴,恍觉他视线也下落,落到了我唇片的位置。
      他先问了一句常态的:“不好吃?”既而将瓷碗和筷箸一搁,舌尖舔了道唇,捉弄人的笑容提起,“还是,想换点别的?”
      “没有,可好吃了!”我受到了惊吓,连忙举碗向嘴里填饭。
      “别吃太急,”他倒做起好人来,“喝点汤。”说着移手取了空碗,为我舀了一碗羹汤,推到我侧边。
      “谢谢啊。”我有些局促地接过他递来的勺,埋头饮过汤,回到饭碗上……

      程镜玄若有所思地道:“冰杨。说真的,你都没告诉过我你想吃什么。”他筷尖在菜面上停滞了好一会儿才夹起来,“我都是按你平日的口味,随意做点变化。”他将菜送进口中,明明滋味良佳的菜,却吃出个味同嚼蜡的表情。将菜咽完,他眼含希冀地问:“明日,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吗?”

      我挑着筷箸往嘴里送饭粒,想起少年的裘师傅秉持着离开妖魔巢穴的信念,吃了一堆梨,以至颜元阻心误会到如今。
      于是,我自言自语般讷讷说:“我想吃梨。”

      程镜玄的目光似转黯了,就好像晨曦的光芒突变作了夕时的落晖。
      他安静了半晌没接话。
      而后,他尝试回答般寻思着道:“我知道……”停顿片刻,补上四字,“你喜欢梨。”又似东拉西扯般添言,“以前,你们师门院有很多梨,每年都结……”他斜视桌面,清眸缓移,“只是,现在尚未到梨果长成的季节。”他筷头轻点在碗中,斟酌般道,“过一两月,天暖了,阳光渐盛……梨会有的。”

      我脑中灵转,瞬间理解出不一般的内涵……不敢置信。
      一定是我想岔了吧。
      我知道了他的弱点,就算他对我全盘信任,好心到非释放我不可;我已被魔派一把手当做无用即该弃的棋子,岂还有重获自由的希望?

      是故我甩掉不靠谱的念头,另挑话头道:“我今日晨起一直都晕乎乎的,直到午后方有了起色。”我放落碗筷,诈扶头道,“这会儿吃饱了,竟又开始犯晕了。”既而佯装苦闷,试探问,“我想运功调理,却运行不动,你能帮我恢复点功力吗?”
      当然,头晕什么的纯属扯谎,为的是保护相游的安全。

      没想到他答应得竟十分爽快:“好吧。”
      乃至于饭后,他为我把过脉,都没有疑议,反而跟着我瞎编道:“应是你仙劫所致吧,我这就帮你续回功力。”然后牺牲功力给我补助了。
      ……

      我担心的得回功力又得被穆穹哀催逼着害人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因擒天殿与仙界关系变紧张,诸仙派联军再次打到了擒天殿主殿下。

      别说程镜玄没有多少时间来看我,就连穆穹哀都改命我“暂缓行动”。外敌来了,总得先一致对外。穆穹哀还不至糊涂到为君臣内部矛盾,在战时把有调兵遣将之能的程镜玄放倒。所以我把左手内的功力逼了出来,手伤也将会渐愈。
      战事的具体情况,我身为囚俘不能多问,只从穆穹哀口中知道,此战的起由正是我们诵经仙队被无故袭击。仙队内各派门人均有,仙界为伤亡者举哀,并愤怒高呼要让擒天殿妖魔偿命。估计穆穹哀素来倨傲,愈不将此事放眼里就愈惹怒我们仙门中人,但也他不怕仙军来犯,就大肆摆开阵仗迎敌了。

      外界战报频频、烽火加急,必是打杀声喧天,我身所处却宁静似田园。
      我偏安一隅般在屋室内,闲来无事就学学琴、读读书、打打坐、打扫打扫地面台面。
      我并不是对琴乐感兴趣到非上手不可,只是琴都买回来了,不学未免浪费,于是麻烦程镜玄遣人至禁足阁借回两本琴乐书,一本入门解说,一本初学的琴谱,自学中自娱自乐。
      无人指点和矫正,我按着书面描述自摸索,把常用指法熟悉了几遍,实际连贯起来仍困难,乐音之间的转换有时揣摩不定,手势跟着紧张。勉勉强强学个简单的曲子完整串联下来,中途大间断数次、小延迟数不清。
      程镜玄不懂琴,竟还能做出津津有味赏评的样子,非要说我弹得好听。
      “比我弹的好听多了。”他痴迷般说,就好像他的判断即是世人的标准,无可疑议。
      他听我弹琴,不时神魂被牵引般移步到案边定定俯瞰,就好像我犯的错误都值得品鉴。有时我被他目光笼罩得心神不住,干脆停下,用抗议的眼神瞧向他,视线刚抬上,又发现他脸色可正人君子了,目光斜投注琴面和我手,就仿佛他是在观察学习一般。

      可我仍怕他是觊觎我手。
      某次我刚弹完,他真的伸手出来欲挽我,我原本用术法翻谱就可以的,立时侧转过去亲手把琴谱掩上,拿稳了离开座去找地方放……

      战事吃紧,他真正陪我的时间也不多,但会嘱咐人把我照顾妥帖。
      日常过得可谓舒心,我寂寞时也能一人面对着一张琴,与琴诉说心事。

      陆陆续续学了半月,竟有额外收获、超乎预期的所得。
      记忆中的前世我是学过琴的,所以原本我只是期待学起来不甚困难,哪知竟获取了破解此番仙劫的秘钥。
      我凝视着桌案上漆色沉沉,又光滑有反光的七弦琴,兴叹此物真乃千金不换。
      若非半巧合的学了一回,我跑哪去想得到,我意念中的九天圣景,原非实景,而是从琴乐想象而来!

      我此番道劫非从睡梦获得启迪,而是在打坐中灵心开窍,顿悟了把握劫运、循脉络逐步通关、至终修完全程之法,足见我对《灵鼎秘录》心法的运用愈发进益了。

      那一世的我对琴乐有少许见地,弹得并不好但会欣赏。
      我从未亲身进入过仙界、九天,仅仅是从我朋友的琴乐中听出了美景,便有身临其境之感,没齿难忘。因他奏琴能使我心意洁净、短暂出离尘俗烦恼,我对他的琴乐有种依赖之情,觉他居住生活之处,亦像自家一般亲切。
      他以四海为家,九天都是他游玩的园囿。他自由出入各种低层、高层的仙境。他有着一身傲人的修行,乃仙界之翘楚。他将世外的境界带给我,让凡俗的我能歇放执念,神往他留过足迹的每一处美地。
      我只要将他弹过的曲子和呈现的仙界幻景尽可能多的想起来,就像往空杯内不断浇入琼浆,盛满至流溢出外时,仙劫也就自去,而杯中集存的琼浆,便是助我修行上升的宝藏。

      没有一花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屋,没有一形一色、一光一雾,单单靠聆听,便能深深体会他亲眼所见;这是琴乐的神奇,也是源于,我们两心相通。琴曲描摹不出具象,传达的意境却惊人的准确,是以我一上天界,熟悉感既凭空袭来,却又说不出具体的原因。
      琴便是情感,欲说不尽、欲语还休的情感;琴能调动人五官六识丰富细腻的感受,正如《灵鼎秘录》所要求的,云集情感滋味、络结成脉,寻索灵鼎所在,开启跨越轮回之旅;难怪学琴能带来惊人的突破。

      如此巨大之惊喜,也只能埋藏于心,权作隐忍待机。只因若出不了魔穴,安稳修行不过是奢望而已。
      但我没来由地燃起希望,就仿佛我的琴友会保佑我渡过难关,哪怕很可能空欢喜一场,每一天都犹过得积极向上。我甚至努力回想净微剑法的驱魔符法,盘算着若能回到门派,如何将此克制妖魔邪功的剑法推广开来……

      又过几日,猜得出大战势头稍缓了,因为程镜玄来见我的时间变多。
      我想知道外边的局势,但不敢问,因为这屋里没准有监控秘法,就连密语都不宜传。密语传音的内容虽是保密的,但传音的行为是会被发现的。倘若穆穹哀一怒之下要把我从程镜玄身边除去,那我可就是自寻死路。

      某日夜里,程镜玄来看我时突然问:“你会包饺子吗?”目光灵动而恳切地望着我,祈愿似地说,“我想吃饺子。我们明日一起包一顿可好?”
      话说得与平素嘘寒问暖没什么不同,却又极感人,我不知为何触动,泛起心酸,就好像是……亏欠了他许多,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陪他包几个饺子而已。
      “好啊,”我微笑说,“以前我们家里过年常包来吃,娘在赶饺子皮,我和爹爹、哥哥、姐姐、弟弟、小辈们每人包几个,不一会儿工夫就满了一簸箕。”我两手比了个簸箕的范围,不自觉搓了搓手,又停手在嘴前轻问,“包完煮一碗给相游吃可好?”
      “当然,”他面容浮起清新的笑,“甚好。”
      ……

      翌日他一大早就差人去遥远的中原山林采摘新鲜的荠菜、整理洗净,然后下厨切碎了和肉馅儿。
      午后,他揉好面团,就及时把浸过了酒料的饺子馅捧到我屋里,那味儿甭提有多香了。
      几名帮忙送东西的魔女摆放好桌椅和包饺子的用具,鞠躬退了出去。
      程镜玄穿着窄袖的灰白色衣物,还卷着袖子,卷得比弹琴时还高,乍一看怎么都不像程大谋士了,仿佛就是个勤劳的厨子小哥,竹竿般清逸地移动来去,堕仙之气独一无二、幽密稀奇,这些都不影响他擀面手法像厨子般灵活。
      而他切着面团、揉着面条,寻忆着喃喃:“这么多年了……我都没做过饺子来吃,早就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了。”
      我想问他以前和家人吃过吗,但转念一想又闭嘴了。
      史传上写有他父母的往事,他尚年少时母亲被父亲所杀,父亲又被流放蛮荒……
      我一声不吭地把他切下来的面截转着圈擀成近圆形的皮。
      他却看着我出神,搓面的动作也稍慢了下来:“冰杨,你今天穿这身真好看。”

      “啊?哦。”我有点不明所以地应声。心头纳闷儿:咋像第一次瞧见我穿这身似的?健忘吗,忘记他说过好看了吗?
      他却依然新奇地看着,眼中盛满清露,好像要将今日的每一点一滴铭刻在记忆中。

      我们并不是一人擀皮一人包,而是轮换,有时擀的皮多了我们就一起包。
      竹簸箕圆而平整,饺子同向顺序排列,一个挨一个摆满了将近三分之一面。
      程镜玄突发奇想,当他包完一个,我也刚好包完另一个。他忽伸手捏起他包的,拎转了个面,说:“放吧。”
      我按原朝向放下我那只,就和他那只面对面了。他说:“这样更像饺子。”紧接着孩子般兴味盅然地,把全盘的饺子隔只隔只的做翻转,因空间不够,就依次往后挪腾。我也只好腾出手来帮他。
      直到所有的饺子都有了“对儿”,两只两只饺尖相拥抱成团,放眼望去真有那么点团圆味。
      “还不错。”我肯定说。
      饺子正是团圆吉祥之物。这放法,是更像饺子了。
      ……

      那一顿荠菜饺子的鲜美,从舌尖直鲜到骨髓里,蔓延遍全身经络。
      而吃过饺子,隔了整整五日没再见程镜玄的影儿。

      第六日,芊黎开门,告诉了我一个不幸的消息——程镜玄在战场身受重伤,正在养伤。
      “你说什么?”我错愕,几难相信所闻。程镜玄这等身负异能的强人,也会受重伤?
      芊黎愤恨地握拳道:“你也知道,公子平素和波耶亥棘有矛盾。波耶亥棘的部下被仙派逮捕了,中慑心术把公子的致命弱点泄露给了仙派……可他部下怎么会知道那么高层的机密?只能是波耶亥棘先透给他的……那混蛋!刚刚探查出来的消息,魔尊已大怒。我恨不能把他们碎尸万段!”

      我脑子一蒙,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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