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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卷一135、推得干净 ...

  •   135、推得干净
      打斗的二人行进方向无定,法光、雾光、火光、兵光起落无常。
      从前我看倾闻师傅的剑法,辨认出三层,表层是清丽缤纷的幻景,中层是形态万千的灵宠,里层是风、水、光、烟的脉络,就是实际的攻防力量走势。现今上了飞仙层级,我已看见火的原始力量——火的驱动力,能驱使风、烟、光、雾为人所用。
      怪不得倾闻师傅是火性术法,表面看来却无所不通,原来他的火性术法业已炼到了返本归元的境界。
      凌综裴则兵锋挥得凶狠,剑光似能不费吹灰之力削入人的护体真气。他是当今魔阵一方主力,嚣张跋扈,杀人不眨眼,以一敌百是家常便饭。他随手一剑,但凡击到倾闻师傅身侧,就能看见倾闻师傅透明的护体真气迸现出来,没能消融掉剑气,反而被剑气刻划入。甚至有一回被直击进膝盖……

      飞光迅疾,烟火笼断星雨,星雨之中抱团的灵物首、足、鼻、尾、翅凭空抛转,抵抗住了凌综裴一剑强震。
      倾闻师傅的术法应是做过改进,从前单有只只分散的灵兽,如有意念自主攻击人,如今它们会抱起团,成为防御术法。抱团的只数越多防御力越强。
      凌综裴划破任意一只奔腾的灵兽都不难,想划开抱团的却难。看得出来,他还是挺怕倾闻师傅的术法侵袭。如若是他没能顾得上防备,被冲击一下,他立马会自乱阵脚片时,估计是功力运行受了侵扰。
      但他继承了程镜玄魔力部分特征,气场之强,使倾闻师被他剑力笼罩时,施法都有阻滞,故而没发挥到位。中招的他也下降一段,便重新升起。
      不过倾闻师傅修为亦增进了,凌综裴看起来还更顾忌他的法力威势。他每回中击几乎都是因为飞不开。当他们交击靠近我们这方时,凌综裴深深蹙着眉,我从他眼中观察到隐含的忌惮、以及不甘。他狠厉地一咬牙,多道剑光齐下,就好像机关触发,松弦齐击,誓置陷阱中人于死地。
      倾闻师傅的化解法力一时化不全他成排的剑光,之前又为进攻进了他的圈套,离他已是探剑可及的近距。我心抽到了嗓子眼,须臾之间剑体相碰、蓝光暴响,二人均被飞弹开数丈,倾闻师傅乌发断了两截,洒下半空,墨色轻无痕。他左手捂着执剑的右臂,臂上有血流下,看样子他衣服肩侧也被划破了。
      万幸不是脖颈。

      再看凌综裴,光澜消散之后,一个熟悉得扎眼的身影飞上接住他,说:“综裴,你在干什么!”有责怪意味。凌综裴是飞跌下去的,捂着胸口,嘴角溢血,看来受了更严重的伤。
      但他冷笑犹挂在嘴边,眼望我们这方道:“程先生,有人自称是你师父,我想给他们打回原形,看看是什么货色如此大胆……”不料被程镜玄打断:“综裴,不得无礼!”

      我知道打斗算是结束了,赶紧飞过去扶住倾闻师傅询问伤情。倾闻师傅看着我紧张的神色,浅笑安慰道:“不妨事。”可他按着伤口我也看不出伤有多深,伤到骨头没有,他就施法将血迹抹去,将伤口暂时用封印封住了。
      我依然不放心地扶着他左侧胳膊,因为我记得他膝盖伤了。
      我们所有人落下地面,他果真走得不太利索,我便问他伤的是左膝还是右膝。
      程镜玄已将受伤的凌综裴交给了后方的魔兵,向我们步来。

      他额头的饰物换了金质的,流光散动,金色稍暗,但华贵不减。金饰的额正心位置镶嵌一枚半圆的血红宝石,衬得他整个人的邪异气质都提升了;长发从额饰的两侧飞开,一张脸净美无邪,又让人恍觉他不是魔,只是个冰清玉润之人。诡奇的矛盾交织于一身,使他寻常的云水纹衣裳都显出殊异,披落出悬河的气势,摇曳出“不可轻信”的迷离暗语。
      他站立于地,阳光将他的影子斜投在侧边,可他步步行来,一步影子一动,我仿觉他的阴影要调转过来袭向我们……
      而他顷刻转向,朝研心道长走去。
      “何事劳动师尊亲自到访?”他揖了一礼,站直来,一师一徒相对,气氛说不出的不对劲。
      即非正邪之间的势不两立,亦非隐士与世中人的疏离。
      研心道长不但没有端足师尊的架子,反倒架子全松,肃穆的神色一敛而空。
      “我陪同他们二人来,就要把他们完好无损的带回去。他们有事找你们的人评理。余事我一概不知。”研心道长陈词生硬,人却一点儿都不发僵了,面容柔和仿佛换了心境。柔和非出于对弟子的欣赏或喜爱,倒像是自谦的表现。
      怪哉。
      我甚至觉得,他和程镜玄不是师徒。至于到底是什么关系,又说不清。就好像他们不曾相熟,远没有共处过多年的师徒的相互了解。
      在我想象中,研心道长身为师长,完全可以斥责弟子的助纣为虐,劝导弟子回归正途。可他都没有。他只道明来意、陈述事实。
      也可能是我先入为主的错吧。可能研心道长本就是不喜惹是生非之人,他看着有正派师长的严厉,不等于他会插手正邪之间的斗争。

      程镜玄回到了我们面前,目光先落在了我和倾闻师傅中间——我扶着倾闻师傅的手上,接着飞快扫过我,而后平视倾闻师傅。
      “倾闻灵仙?应该改称为仙真才确切吧。”程镜玄对倾闻师傅笑道,笑意中有莫名的不善,但又不像是为凌综裴受的伤着恼,而像有别的什么原因介怀。
      倾闻师傅一时未作答。他静视着程镜玄,有疑思之色,似也没想通对方的怪调是何来由。
      程镜玄已打开袖,侧平手道:“请吧。”
      ……

      然而进入擒天大殿,程镜玄问清情况、布置过后,转回来要求倾闻师傅等在客殿内。
      “你不能过去。此事涉及我擒天殿机要,我只带她一人过去。”他说着要来拉我一把。
      他气场太邪异了,他走近来,倾闻师傅警觉地伸手把我拦到身后:“她一个小姑娘家,我不放心。”
      程镜玄面现烦闷,向空迁移开目光,解释道:“我师尊在外,我绝不可能害她。她是案中人。但你若进去就是旁观的证人,在我们没有商定帮她的情况下,当然不行。”
      “倾闻师傅,没事的,我自己去。”我拍拍倾闻师傅的衣袖,转到前边,抬头看着他说,“倾闻师傅,你不是带着伤药吗,我们过去你可以先疗会伤。”
      倾闻师傅摸了把胡子,盯看他帮我梳过的发髻,伸只手理了会,方拍我肩道:“好吧,你小心点。”

      敬神堂内,妖魔侍者来往添置了好几倍的灯,可是山洞般黝黑的擒天大殿内,似乎再多的灯,光色都会被吞噬。我怎么看也没觉得大堂亮到哪去,勉强就是能长时间读书的程度吧。
      午嘉锡、穆穹哀、波耶亥棘带着丝蔓均到场了。芊黎随侍在程镜玄身后。
      我可没想跟穆穹哀打交道,是他自己要来。这是他的地盘,我也不能不许他来。
      穆穹哀一身银纹玄衣在浑浊的光色照耀下,冷酷如地狱的铁壁,使人视之产生压抑感。他见我们一面,即转到屏风后去坐着,让我们看不到他的神色。屏风应能遮蔽他部分气场,他的影子虽然比他衣服黑得彻底,他给人的压抑感却消失了。
      丝蔓没有半点惶恐之色,或是见我无恙的气恼。
      她身着云霞罗衫和桃色长裙,外罩白网丝勾花的围领、披风和手套,衬出姣好的身段,姿色过人。她面色娇红润泽,略带狡黠的五官线条走势轻佻,彰显魅惑之色。她在堂中凉凉地置论道:“温冰杨,你说你被冤枉了。而我没做过的事,你强加给我,不也是冤枉我?不信你去蓬莱把书信拿来,对我的笔迹。”不像是需人评理,倒像是嘲讽人。
      午嘉锡汗涔涔而下,满堂中最坐立不安的人就是他了。
      我当初看到刑讼司的主审师长递来的信,光看内容就够我震怒的了,哪还会细细分辨是否丝蔓的笔迹?不论是她亲手写的、还是她找人代笔的,功用不是一回事?都把我害得成了门派的通缉犯。故而我先前根本没去想字迹的问题。哪知今日她矢口否认……
      “午嘉锡!”我不免要转向满头大汗的家伙。
      他圆巧的脑袋被喝懵了般,整个蔫垂的身体一震,却不敢动弹,唯独一双眼睛骨碌乱转。
      “你给我漆盒时,言明是丝蔓军长转交,是也不是?”我冷肃地发问,但我并不想吓他,尽力将语调控制平稳。
      “那……那是雇主出了钱,让我照办的……”他垂着头都能看出他表情苦味有多重,“把……把送信的名义推给丝蔓军长,您就不会怀疑,不会看破幕后之人是谁……”他说着就像屏风的方向拜到了,“小的该死!魔尊!但小人的确只是按章法办事啊!有交易和约在前,丝蔓军长只是一名军长,小的只备报给了军机室,没有转告她本人!”
      我一皱眉——擒天殿里谁不知道丝蔓和波耶亥棘的关系,她纵使军职不高,圆滑世故的午嘉锡会不知道要转告波耶亥棘?
      再看丝蔓的表现。闻知被人冒名,她不但没有恼怒,反而目中流露千丝万缕的得意,攀到波耶亥棘身边,粘得更紧了。波耶亥棘比她还矮点,遮不住她得逞般的笑眼。
      我岂有可能相信丝蔓不知情。
      说不定她身为幕后策划者,见有人来问责了,就要求午嘉锡一力承担。午嘉锡惧于波耶亥棘的权势,不敢不遵行。
      穆穹哀半晌不发话,全堂人就默言等着他。
      而后他从沉厚的阴影中抬了下头:“午嘉锡,既是军机机密之事,为何程先生不知情。”
      “禀……禀魔尊……程先生在休假,”午嘉锡跪影瑟缩,举手颤巍巍,“他在本草镇陪着采珠姑娘,小的就照例请干迟恩将军定夺……程先生不是和温冰杨早断了么?上回他和波耶将军闹了不快,就说希望眼不见为净,此番的主顾出了大价钱,指明了要针对温冰杨,大概干将军就没想打搅程先生……”
      午嘉锡的表情我无需看得见,也知道他有多心虚,他这段话就不像他自己想得出来的。我只能怀疑是丝蔓逐字逐句所教。
      午嘉锡说一句一个俯首,末了见穆穹哀也没驳斥,稍壮了胆子问:“魔尊,还用请干将军来作证么?”
      “不必了。”穆穹哀手影一挥,终是秉持公事公办的态度道:“既然是我擒天殿谈定的交易,断没有泄露主顾身份的道理,更不可能为我们要落井下石的人洗冤。”既而冲我道,“温冰杨,我擒天殿不会为你提供任何证据,你自认倒霉吧。”
      程镜玄忽有动作,芊黎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却没扯住,平瘦的青脸露出忧色。
      程镜玄已站进堂正中,抖了抖袖,抱拳,穆穹哀却先出声道:“程先生,你不会又要偏袒这个女人吧?”
      “魔尊容禀,”丝蔓放开对波耶亥棘的缠绕,亦软步走到我前方、正对屏风向,折腰行礼道,“属下以为,魔尊猜错了。程先生的心上人虽是采珠姑娘转世,但转世之人未必见得就合心意,说不定程先生还更顾念旧情。又说不定……”她簪花的髻首向程镜玄斜了斜,语音带笑,“程先生的故人本非另有其人,只因舍不得将他心爱之人囚禁在擒天殿,就拿个新人来当幌子,实则心里心心念念的,还是原来那个。”最后四字她转眼向我瞟了过来,我骤升反感——这一计挑拨够阴的。
      她暗示穆穹哀,程镜玄找到的故人其实是我,他为防穆穹哀对我不利,故意拿采珠来掩人耳目……说白了就是指刺程镜玄欺君罔上。程镜玄若还帮我说话,依穆穹哀的疑心,难保不会怀疑丝蔓所言是真。
      她既出此言,否不否认漆盒是她之计,都已不重要了。她在派内显露害我之心,如此明目张胆,都敢当着魔尊的面,诘问程镜玄……即便不是她之计,那定计之人也必是为讨好她、讨好波耶亥棘。
      而我更相信,她一手操办了此事,掉头又推得干净。

      程镜玄背影幽浅,长衣云山玉褶、默然静固,片刻后,他只拱手道:“属下以为,做交易自当讲诚信,魔尊英明。”
      全在预料之中,我淡笑了一下,不打算期待在擒天殿有更多收获。
      程镜玄接转折道:“只是家师在外等候。望魔尊开恩,放他们离去。”

      甚合我意,我也打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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