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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卷一131、全盘否定 ...

  •   131、全盘否定
      年假结束回到门派,我即进入派务司担任预定职务。
      原师长是四位职务师长之一,但我辈分不够高,虽管同样的事务,职位比他低一级。原师长主负责的不是设计方案、定夺策略,而是召集门人、宣发消息、布置执行司长交代的任务。所以我级别高低重要性不大,凡由我经手不合宜之事,都有别的职务师长分揽。派务司长说,我的修行足以做职务师长了,只是资历浅了点,假以时日,只要做得不错,自然会有该有的分位。
      年前我就跟着师长们虚心学习,有面向全门的大事,都随派务司长在集会台出面,门人早都了解了我的职分,称我“门务师姐”。我不爱讲官话,但公告有稿子可念,照本宣科即无过失。念多了,也自会班门弄斧两句。
      从事公职使我寂寞感大大减轻,又觉落华仙境的清静可贵起来。

      时光如飞梭,日子平顺。偶有困顿,便是修习的剑法玄奇惑人。如山路崎岖、百转千折,却只能循着道路忽上忽下,不时怀疑已迷路。
      师傅虽能口授剑法奥义,但她不便练。剑谱是寻常书籍,没有传说中花千骨读的《六界全书》那般会舞剑的小人,我光看文字和图示,总有领会不了的地方。
      我从一大摞剑谱中选出《净微剑法》,一是因为此剑法与符术息息相关,二是因其有降服妖邪功用,利于克制入魔之人。我学它既有优势,学成它,又能在师傅魔症发作时派上用场。师傅也不反对我的选择。
      师傅问我:你猜得到此剑法根源于何处吗?
      我脱口而出:茅山吧,茅山派是符术大宗。
      师傅颔首肯定:“茅山、括苍、委羽三派,茅山为主。三派都是江南仙派,有共通的清逸灵动之风。你学了《净微剑法》,即可领会江南剑道,将来再学几样反差大的,就可了悟天下剑道。”

      可毕竟难度摆在那儿,有的疑题师傅没有亲身练过的,无从指导,待得问题积压过多,我练剑的进度也就卡死了。
      师傅并不生忧虑,放任我浑水摸鱼,直待我连个虾米都再摸不出,方适时地指教:“冰杨,去看一看茅山、委羽、括苍的剑术,多看、多琢磨。”
      茅山、委羽、括苍三山,青园师父皆带我去拜访过朋友,尝过他们的美味茶点,听过云隐掌门、禁足阁先祖龙素的传奇,知道委羽、括苍两派近邻、交情好。
      可论及他们的剑术,我只有概念性认知,少有得亲眼目睹。倒是茅山的符术我不陌生,因为我青园师父的符术即是主承江南一系。
      师傅建议道:“去江南走访观摩,勿究细节,以模仿剑风为主。”

      师傅不是时时方便出远门,我公干无事、休假之日又未必是她状态良好之时,加上我飞得比她快,通常都不是我们师徒相携外出,而是我随同其他去江南办差的仙长一路,蹭个拜访良机……

      我的净微剑法方才起步,施展起来束手束脚,不必着急。自有啸海剑法让我挥舞到酣畅。
      啸海剑法气势宏远,在赛场绝发挥不出它威力的一半,因为风、水波及看众,比赛会被中断。而在海上练习就不同,想怎么扑腾就怎么扑腾,风越大、浪越猛,越能检验剑法掌握的坚固程度。
      有了宫玉、又有职权,环游四海都不在话下,更别说通行蓬莱周边。溟海之大,而今都是我家、我的练武场……自由得做梦都笑醒……

      正在我醉心于剑术之时,有巨大的危机悄悄靠近,我浑然不觉。就像人睡着在海底,鲨鱼游过来,人却睡得倍儿香。

      一日,我练剑疲累了,结了个泡泡充满暖气,四肢放松悬浮在内,沉入海中去。
      泡泡随波逐流、游啊游,鱼都环流过来观看我。眼睛大、尾巴小,鲜红的像晚霞、橙黄的像朝霞,扁软的像落叶乱飞;白的、灰的肚皮都鼓,仰着看,看不见脊背;长得丑陋吓人的甲贝最懒动,粘着海底山石上高低飘扬的植物,笨重地在海水中摇晃。
      我的灯珠在我手边和头顶盘转,我用手指控制它实时照亮我注目的方位。相比我,鱼更感兴趣我的灯珠。有的追、有的躲。只有自带灯的鱼盲目地成群从我身边撞过,仿佛嫌弃我灯小……泡泡不能撑不住啊,我深吸一口气,运行功力,迎接完一大波“鱼点”的狂轰乱炸……
      我皱皱眉——冲得也忒快。刚怀疑这类鱼空有灯、不长眼睛,却在凌乱交织飞离的鱼影后面,看到一个人影……

      午嘉锡?
      原来是他赶得太鲁莽,害得鱼都慌不择路。
      好多年了。这家伙还是那副样。脑袋圆巧,少有棱角,没有增胖,也没有长高。大概已经定型……衣饰和发型和记忆中有出入,但他头发总是束得干净,一颗脑瓜格外突出。
      “温冰杨!”他离七八丈时招呼道,“还记得我吗?”
      他冲得快,我不躲,话音刚落,他的泡泡已挤碰过来,两泡变成双生,中间隔着一层透明门。

      “午嘉锡,这是蓬莱近海不是擒天殿,”我凭空一跃,站直身,甩开秀发道,“你猜我要是出剑,你还有命回去没有?”
      “嘿嘿,你的功力是今非昔比了。”午嘉锡脸色笑得谄媚,拍拍手,从墟鼎变出个巴掌大小的漆盒,“我是奉命而来,死也是我命啊。”
      “谁派你来的。”我口气虽冷淡,却也没想真的为难他。
      午嘉锡此人在我印象中,虽有点滑头、却因有求于我,对我大体是诚恳的。
      “丝蔓军长,”午嘉锡向前一递锦盒,“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何物?”我定睛看了看他平手送到泡泡门前的方盒。
      “没说。”午嘉锡摊开另外一只手,“我也没权过问啊。只有你能看。”
      “午嘉锡,你啥时候沦落到做跑腿的了?”我不紧不慢地挥破两个泡泡之间的“门”,两泡形态融合,合二为一。
      “哎,甭提了,”午嘉锡一副怨叹模样,“我得罪了原属官长,不就只好改抱另外的大腿?”
      我接过他给的锦盒,抛了抛,看不出个所以然。
      午嘉锡拱手笑说:“您不打算要我小命吧?那我就先回了?”
      “等等,”我霸气地竖手一止,玩转方盒,“等我看过是什么,再决定让不让你活着离开。”
      午嘉锡躬身赔笑道:“您看、您看。”

      我用法力揭去封印,按开方盒,只见里面是一张对折过几道的信纸、棉絮,和一只丹药瓶。信纸折痕有点多,我抖展到一半,忽感海水异动,举头望去,只见庞大的飞艇自浑浊的远处游来!
      白昼的溟海阳光亦透射不到底,飞艇没有发光,乍看就像只凶恶的海底霸王。
      此地已远离蓬莱防御圈层,飞艇行动得快,纵使被观微到,亦不容易被追拿到。
      我知道飞艇八成是来接午嘉锡的,但也怕我成为敌人的逮捕目标,立即施展剑法做出防护式。午嘉锡有意退飞,泡泡被我的剑风劈斩,又被他的驱风术拉扯,眨眼变回分离态。
      飞艇出来两名妖魔,只用引力牵他,没冲我出招,行动敏捷,尚无对话发生……
      有人声透水袭来,乃是我们蓬莱仙长大喊道:“妖魔!哪里逃!”
      我急忙想将信和方盒收进墟鼎,一只手探过我身侧……两样“通敌罪证”被卷出了泡泡?
      啊?
      三名仙长在近处现身出来,竟是早就潜伏在畔?
      溟海深广,滚滚波流掩盖无数生死斗争,我咋就这般倒霉,遇到三名法力比我高数倍的仙长埋伏敌艇,然后与敌方对话,被逮个正着?
      我没敢出剑对抗,怕一出剑真给他们当敌人了。拿到“证物”的仙长却已对我失去信任。
      “温冰杨!你居然是敌细!”他怒指过来。
      另两名仙长施法力击打敌艇,却因为附近的鱼群慌逃乱窜,给敌艇跑掉了。
      他们旋即也返回来围困我。
      “仙长,纯是误会!”我摆出一切配合的态度,估摸着丝蔓除了想方设法勒索我、给我难堪,也干不出别的什么好事。

      我一路上担心的只是她再提曦冉的母亲。想定她只要论及滕翎氏族,我就咬定她使离间手段。
      她怕我取她项上人头,应不会故意把滕翎氏族的罪证白送给蓬莱的。

      哪知……

      “温冰杨,你自己看!”
      刑讼司的审讯堂内,主审师长将已做过记录的敌方书信扔到我手边。
      我站在堂中,接住,展平来看清字句……啥?
      我撑大了眼睛。
      丝蔓的目的竟是……置我于死地?

      她没有论及滕翎氏族半个字,只来来回回夸我。从我得仙身论到成仙,再论到飞仙,都说我是吃了擒天殿给的仙药,遂得功成。
      她们近期又有新的任务要指派给我,让我帮窃取剑阵阁最新设计的防御阵法图,丹药瓶里的仙药粉是订金,事成之后还有三倍奖励。

      我浏览完信的内容,脑中轰然作响,只在呆懵中吐出四字:“纯、属、诬、陷。”

      没别的可说了……
      我竟在毫无危机意识的情况下,遭人将得死死的了!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得的仙身,拿什么辩白?
      我成仙是在擒天殿的魔阵内,只有我和颜元阻心口述证明,丝蔓指出我没进过魔阵,反吃了他们给的仙丹,我拿什么反驳?
      我飞仙晋级的速度,本就是个有口说不清的疑点!
      更兼……我和午嘉锡的对话,明摆的就是相识。

      事发之后,师傅、纪师傅、梓云师伯、利襄师伯、万师叔都为我积极辗转说情。
      可师傅……竟应了裘师傅那句话,她处境孤立无人帮衬,我那三位师兄师姐又绝不会管我的闲事。她害怕我会和翼磊师兄一样被冤枉至死,仅有的一次见面,她在审讯堂声泪俱下,求着刑讼司的师长们还我清白。
      纪师傅呢,丝蔓让我“窃取剑阵阁机密”,他越是表现出对我的信任,越能辅证我拿到阵法图的可能性。
      梓云师伯、利襄师伯、万师叔更是有心无力,他们无条件相信我的人品,可在无有证据对我有利的情况下,梓云师伯只能愤然转告我探听到的消息。
      “冰杨,你是被人举报的!”梓云师伯攥着拳砸在术法封屏上,“有人汇报你暗通擒天殿,难怪你如此凑巧被抓到……”

      梓云师伯说完这话,隔日,私放她进来见我的华殇师伯遭举报停职反省一月。

      之后,瞿枫师兄欲帮我把案情强压下去,偏生暮易香有前科。不知谁把她曾跟擒天殿换取仙药的秘闻传播开,玄枝国也只能连忙回护避嫌。
      其他亲友就更不消说。
      《灵鼎秘录》可能是师傅帮我藏住了。我的琼芝却被翻查了出来。
      关于琼芝的历来,我能说是我大哥在山路旁采摘的吗?

      敌人的书信可以作伪、可以是诡计,值得怀疑,可我身上满布的疑点足以佐证他们没有说谎!甚至我理智地思考,都觉得我的真实经历殊为荒唐,他们的说法更合情合理!

      倘若请求用禁术、迷幻术使我说出实话呢?提到飞仙,我会透露《灵鼎秘录》,届时我步翼磊师兄后尘,不但仍是个死,还把我梓云师伯、利襄师伯牵连在案。那还不如直接闭目等死呢。

      我坐在光屏密封的牢室内,打坐不成,空望着室顶发呆。
      愈想愈觉得好一张阴谋网罗,仅用简简单单一封信、一瓶药,就将我赚入网中,牢牢套死。
      又想到洗冤不成,我漫漫修仙长路上取得过所有荣耀,从得仙身、到成仙、再到飞仙,都将从荣耀沦变为彻底的污点……太不甘心。
      青园师父、狄师傅、裘师傅、师傅倾尽心血教授给我,我辛辛苦苦学成的一身仙术、武艺,都将被废除殆尽。无论还能否留下条命,从蓬莱师门除名是免不了了。

      我的人生正面临全盘的否定。

      希望的星火一粒粒划落,一颗心已跌到谷底。
      我从来没有如此悲观沮丧过。甚至正气和勇气都提不起来。我平白无辜,却无力分辨,正气、勇气能证明点什么呢?不如丢开,埋头大哭。

      如问此时还有谁能救我于水火。我无可避免地要想到程镜玄。
      但若他出手相救,我就坐实了和敌人关系匪浅的罪名。
      依丝蔓的作风,她绝对乐见其成。
      她巴不得程镜玄派人把我从刑讼司塔牢强抢出去,甚至引发大战吧?
      那样蓬莱、仙界再无我容身之处,我只能在擒天殿荫蔽之下苟活。

      我分明已走投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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