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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卷一130、一味究问 ...

  •   130、一味究问
      正月十四一大早,利襄师伯和梓云师伯去神农书苑做客,我就混在随行队伍中一道前往。我告诉他们我去见故友,其实目的是还书。我怕特意告假跑一趟禁足阁总苑太显眼,何况总苑还没什么认识的人,就打算在神农书苑还。
      师伯们的任务是劝禁足阁尽快将采珠转移至远离书苑的仙镇。听说元宵佳节程镜玄必会到神农书苑陪采珠过,故而今日去,明日就可收到口信,知道商议的结果。
      神农苑主亲自迎接利襄师伯和梓云师伯进入会客大堂。
      由于是公访,必须摆好随行队伍阵势,我和其余师叔伯站齐在门外甬道两侧等候。
      但我已和他们打过招呼,故而我列在队尾,随时可以开溜。

      为了还书保密,我先请人帮我叫来京舞,然后托京舞带我去见藏书主管。
      藏书主管傅袁澧是位有识之士,乌发黑须,莫约有我长辈年纪了,但血气养得足,神气清朗胜比青年。我和师叔伯们收拾雷臼那年,我参加灯会前,神农苑主招待我,他曾出来陪聊,有过一面之缘。
      《灵鼎秘录》我只想直接交给傅先生。京舞就善解人意地离开了。
      傅先生的文事斋在几栋藏书楼之间。他听我说是偏门的古书,就带我出了文事斋,进入古方术缮本较集中的藏书楼。
      上至二楼,刚跨入门框,程镜玄和采珠跃入眼帘。

      一个文风竹质、气通霄汉,一个清素貌美、花开正俏……还蛮般配。

      他们面对面谈着事,一本书随意搁在旁侧的长案上,采珠一只素手犹在书边,没碰书页,也可看出她之前是在读书。她已长成个大姑娘,少了些稚气,多了些女子的淑静,出落得更婉约明媚了。
      程镜玄微低着眉,眉际线如同海天交接线,墨韵浅浅;一手自然轻扶在采珠胳膊上,就与世间一切男子伴着心爱女子的举动无异,连说个话,都要呵护到位……

      程镜玄怎会在?师叔伯们不是趁他不在才来的吗?

      我不及深思,傅先生已经笑着迈向他们:“哟,采珠姑娘真好学啊,又在读书。”
      程镜玄回以有礼的一笑:“今后珠儿出外,还要仰赖书阁继续提供借阅帮助。”话跟傅先生说的,眼神却已飘到我这方。我握手到唇前,低咳一声,不跟他对视;且停在半道,与他们保持三个案台间距,眼望书柜等着。
      “哎,恐怕有难度啊,程先生。”傅先生愁道,“仙派头一回明令,就说要将关联断干净。何况今日又来了人催促……借书总免不了人事走动,到时仙派能不恼我们吗。”
      “无妨,有我担着。”程镜玄担保道,“我今早来,便是与仙派来使说清楚。叫他们勿管此事,只须回复仙盟,我自找他们高层理论。珠儿脱离阁籍,已是够给他们面子了。珠儿极喜欢书阁,也喜欢书苑的朋友,开个新居乃为安住而已,岂能让她住得人生地不熟。”
      “理是这个理,可……”傅先生犹豫声渐隐。
      “镜玄,我也担心呢。”采珠细声说,“我不希望影响禁足阁和仙派的交情。如果因为我闹出事端,我宁可一声不响消失……你还是别去了吧。”
      “是你别去就好。”程镜玄宽慰叮咛道,“我自有办法。”

      珠儿、镜玄,互称好亲昵啊……我心头略动,涌起酸涩。
      不过也挺正常的不是?
      都已经是公认的情侣了。

      “镜玄……”采珠依旧顾虑重重,“如果谈不妥的话,也要好好说话,别跟人家吵起来啊……若他们实在不松口,我们就让步吧。不能为我一个人拖累大家……”
      “采珠姑娘,”傅先生压住话头道,“程先生说得对,此事有他、有我们考虑。你静待结果就好。上回我们本想多争些权益的,你出面一说你甘心如他们所愿,我们就是想斡旋也没有斡旋的余地了……这回你千万别去了。”

      我眼光固定望书栏上,装作没在听,只对书柜上摆的书感兴趣。
      他们闲聊没几句,程镜玄出门,应是往会客大堂而去。
      他去也好,他要能表明自己去交涉,我师叔伯们也就不必管这麻烦事儿。

      采珠仍在楼内看书。傅先生回来找我,带我进书目室。书目室下有台阶,屋室位置较高。室内另有一名助手小伙在点数书目,我们就入隔间,掩起门来说话。
      我将翼磊师兄的身份,以及他为我借书的缘由如实相告。傅先生对翼磊师兄的不幸者十分惋惜,交代屋门外的助手帮査索《灵鼎秘录》原属的存放处,就坐回座内,详细询问翼磊师兄生前点滴。我感念翼磊师兄的帮助,同他讲了翼磊师兄为救我顾不上身份保密的前因后果,只隐去了程镜玄化掉我功力那段,改为说在战事中受伤……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我似乎听见采珠的话语声近至门外。她和文书助手的对话来往不绝。
      我忍不住起身去打开门扇看。
      傅先生见采珠给小伙子帮忙,又发觉我盯看、有不信任之意,就解释说:“采珠姑娘这几年都管着书目査索的,她熟练。只是要走了,年底时刚交手给别人。”
      我心中无故有些郁闷,但仔细思量,郁闷得没理。得她热心,不就找得快些吗,我顾忌个啥呢?

      “原来是总苑特有的藏书,难怪本苑的条目里都不见影。”
      他们找到了问题所在,小伙子进门来,行个礼,问傅先生把《灵鼎秘录》送回总苑,还是放在临时秘藏库。
      傅先生手里摊着《灵鼎秘录》,抚着书皮想了会儿,说:“暂不动吧,改天我请示总苑问问。”

      我心里异样的不安才稍退,望见窗外程镜玄的风影进入楼道,折射近前。
      他回来了……
      我敏捷地起身向傅先生辞别,掠过仍捧书目不转睛的采珠,将向门外行。可还是慢了一步,程镜玄堵在我之前进门,我就恰恰站在了与他面对面的位置。
      见他没有让开的主动性,我咬了咬牙,侧转到边上,意思等他进来,我再出去。
      他仍霸占着门框不动:“你师伯们被我劝回去了。”竟是同我说的话。
      “我也该回去了。”我明确表达出门意愿。
      “再坐会儿吧。”他客气道,堕仙之气邪异地飘漾,好像是对人有意见。
      我处在他气场中,若觉百事不祥、浑身不对劲,只好退回室内,背着他说:“我就不坐了,程先生进来坐吧。”我还不信他能化身门神守门了。
      我往内退,采珠却往外跑了出去。热切的笑容挂在脸上,手里还拎着方才的书。
      “镜玄!”她炫耀着手里的书目簿,专指某行给他道,“我也想读《灵鼎秘录》,你瞧,说是可以唤醒前世的记忆呢。”
      我诧异地朝她望过去。
      所以书目簿里有书籍的简介?
      采珠望着程镜玄,目中星光盈亮地补充道:“我时常盼着能想起我们的过去……”说完轻垂首,下巴含敛,笑得有些羞涩。
      我迫使自己拧回头,冲某处案台站着。程镜玄问语柔和深沉:“怎会查到这等偏门的古书?”采珠答言轻快愉悦:“是冰杨姑娘借过……”
      不用说 ,她必定指示着我。
      她又轻笑补充道:“书还在傅先生手里呢,我想借来看看。”
      我想一脑门撞下案去!
      傅先生已步过旁道,将《灵鼎秘录》双手奉上:“程先生,你可以过目,我瞧着全是些奇术,怕是不适合采珠姑娘学用。”
      采珠辩解道:“我不会急着练的,一定先读懂,读懂了再反复琢磨。没有把握我不会乱尝试的,我知道容易走火……”
      “哎?冰杨姑娘,你不是通读过吗,可以为我指点一二吗。”她忽把目标转向我,还谦虚地垂着双手到我身侧,目光纯澈、盛满期待地看着我。

      我的内心是近乎崩溃的,但我强忍住满心懊丧,用尽可能正常的音调答曰:“我只随手翻过一道,认识肤浅,不值一提。”
      “冰杨姑娘也有盼望想起的前世吗?”程镜玄意味不寻常地问,还非要挡到我面前看我的神色,采珠已不知被挡哪儿去了。
      他一双眼睛低俯审视着我,幽幽转在我身上,嘴角半含笑,眼睛却不笑,眸中冰澜照人,仿佛专能冻结谎言。
      我结巴起来:“我、我好奇……随便看看……”
      “兴致挺好啊。”程镜玄眉毛乍扬,“对前世好奇?”
      ……
      我气闷地撇回头去。

      程镜玄,你什么意思?我看本书还成为你看的了?你以为我明眼见你找到了心上人,还能为你伤春悲秋、勤学苦练,为解开自己的心结而探索前世?是,我是为你受过绝情池水之伤。可还不至于为你历经道劫、悟道登仙……我前世回忆中人不是你、不是你、不是你!
      气得想笑又想哭,然我只能关严了嘴,以免心乱之下说错话,造成更大误会。

      “冰杨姑娘不必过谦,”傅先生捋着黑须、笑着过来,“好些古籍的功法是凡人修不成的。只有你们这些道行在上的仙人能一探究竟。”我顿感被出卖了一般。

      千幸万幸我只跟他说,翼磊师兄拿《灵鼎秘录》给我,是帮我解渡劫的某些困惑,没透露具体的……可是,我忘记我告诉了他——我觉得这本书是难得的经典,对我修仙极、有、帮、助!
      我拿手一蒙额头,再转至一个他也看不见的角度:“是啊,那书上写着,凡人不能炼。”
      我的口气并不释然。
      我明知难不倒程镜玄的……能把采珠喂出仙身来,还怕喂不成仙吗?
      但有傅先生一句“过谦”,我不能再睁眼瞎说我毫无所得了……

      “无碍,只要冰杨姑娘留一个下午就好。”程镜玄果真不受干扰,还转首吩咐助手小伙:“今日我们就在书苑里用膳,中饭我下厨,告诉膳厨房帮清洗点新鲜食材。”
      小伙子木楞中一应声:“……哎。”我立时拦人:“别去!我有事、马上走。”
      “冰杨姑娘的心得,只有自己心知肚明,若不肯拿出来分享,谁也偷不走。不细细咨询,怎么知道所得深浅?”程镜玄转圜着手腕,仿佛将要执笔或是操刀,“要不,改日我带珠儿上门拜访?”
      一丝绝望划过脑际……“程……先生,你这是强人所难!”我忍不住愤然相对。
      甚至有种想法,干脆答应他留下,一问三不知,让他彻底死心好了,免得有后续烦扰。
      采珠过来劝架道:“镜玄,算了吧,冰杨姑娘不愿意就算了……”
      “又不是让她作奸犯科,她有何不愿的?”程镜玄始终盯死我,抽开被采珠握到的手,双目浮起慑人的乌光,乌光下渊深无尽……他迈进一步,斜影向我倾漫过来,眸底的情绪丰富得动人:“遮遮掩掩的,就益发让人想得多了。莫非冰杨姑娘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收获?”
      空间里有使人接触到、心头就发虚的堕仙灵气。

      优美的女声突然响起:“冰杨!你梓云师伯在楼下等你呢,你还跟他们一道回吗?”
      摆头一望,孟京舞清雅娉婷的身姿出现在楼内。
      “京舞……”我刚想溜出门,被程镜玄扳回:“她不回!”他越俎代庖地帮我回答。
      “程镜玄你过分了!”我怒而掷开被他碰到的胳膊,连称谓都再懒得再用,“你找到了对的人,我祝福你,但我没有义务再接受你的盘问!我读我的书,无须向你交代任何事!你知道自己想多了,就少想点儿!”

      他是魔教重臣,他曾扣押过我的事早传开了。我不能让师伯看见我跟他在一处,师伯会不惜动干戈也要把我带走的……而且我真不想师伯知道借书的事。
      我只好撂完狠话,一提裙飞出门。
      他终于没再跟上来。
      依采珠良善的性情,见我动怒至斯,决计要把程镜玄劝回的吧。
      我是顾不得采珠的感受了,方才她都已呆看半晌不出声,我临出屋的一瞬,瞥见惊疑、惶惑、不知所措写满她眼眸……
      如何怪得我呢?是程镜玄自己先不依不饶的。
      让他自个儿跟采珠解释去吧!

      我能利用采珠绊住他也好。只望采珠的伤感疑惑让他良心发现,牵扯我对他们的感情没有好处。不然,我还需《灵鼎秘录》伴我修仙前路呢,神通广大的程镜玄一味究问,我如何甩得脱?

      京舞知道我不愿和程镜玄走太近的,见我出门,就什么都没再说。
      至于傅先生和屋内其余人,都是局外人,更无需多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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