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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卷一107、将心比心 ...

  •   107、将心比心
      我猝然发力把师傅拉离核心区域飞出十丈之外,待他遏止我飞势,我苦劝了声:“师傅,不要去了!没用的!”我们已见点将台下剑光道道射出,光流凝固在半空中横平竖直,互相架构,有若高楼叠起,乃是万师叔的封天阵术。

      人的丹元若受重创,只是暂时失去法力,仍能养得复原;但若以强力攻入丹元,反向大小经脉逼入自残的术法,人体就会被动自残经脉,乃至于今后自行引导不动术法,只能靠他人助力导流,也即仙力废除了……依万师叔和龙新辰的修行差距,怕是龙新辰熬不过半刻钟。

      “如是那少年人的师父在场,一定不会坐视。”师傅认真严肃地对我说。
      我听得理亏一手软,放开了师傅。

      将心比心,有哪个师傅忍见自己的徒儿平白遭人废除勤学苦练得来的一身法力?

      我看师傅的势态要返回,忙喊道:“师傅,那是万师叔啊!”急切中声调都发颤。
      我话语不全,意思亦已清楚。万师叔是主动接替师傅,不能有失职分。师傅也因我之言暂驻未移。
      我心念电转间,想起刚刚余光若见贡寒仙真的白袍进了帐帘,灵机一动道:“师傅,我们去求贡寒仙真吧!”
      虽说贡寒仙真看样子是想回避。但求他不成没有任何后果,好过跑到点将台、众目睽睽之下去顶撞掌教仙尊。
      这些私心杂念我自然不会告诉师傅,只将张望寻不见人的他带至太白文书阁尊长帐前。

      贡寒仙真果无意帮忙。坐在一张案台后,拂尘的雪丝和胡须一齐白花花的,落于指间盘绕相混淆。他手里就捻着不明种类的白丝道:“贫道是太白领军,霓掌教是蓬莱领军。太白若为禁足阁一小小弟子,与蓬莱起争端,这仗还用打么。”他言谈稳健,眼神干净而纯粹,“蓬莱掌教是仙军核心。这事贫道不宜出面,旁人亦都不宜出面,只有那少年人的师父出面合宜……”他稍停手,补充道,“已经有人去天山请连卦仙师了。”
      见师傅垂首沉思,我叹气驳言:“一来一回哪赶得及啊?仙真,龙新辰毕竟是禁足阁的少阁主,怎能说是无足轻重!”
      “禁足阁主有十六名子女,不缺他一个。相比战败伤亡的后果,他就是无足轻重。”贡寒仙真言语几近无情,可眉目间却含了同情之色,“何况此子性烈,若将来真继承了阁主之位,恐怕终难免于祸殃。凡人寿命短暂,法力对他们而言,能使用的年限也有限。若就此剥夺他的仙力,说不定他倒平安无事一辈子,禁足阁也少些祸端。”
      ……

      师傅弯腰对贡寒仙真施以谢礼,我们出了帐门。
      师傅定定望向万师叔法光映亮的点将台一方,决然道:“拖延时间,只有我们能做了。”我乍跳起来:“师傅,我去就行了!”忽被一物扫过发髻,风势挺猛。我寻迹观影转头半周,只见一只飞鹰停在了翼磊师兄肩头。他正看着我,对我挤眼色,几不可察地一摇头。
      阆师傅在他侧边。师傅趁我不注意飞掠过人群上方,御剑刚落地,阆师傅的身影随后也到达挨近封天阵法的位置。人还离阵法有段距离,她手中的黑雾已扫到阵光边缘。
      她手势轮推,浓雾接连扑出,拧身冷视众仙,停面之下,枯发翻飞邪狞地招展,双目如九阴地狱里关押的恶兽……终于破笼而出!它将狂暴的肆虐,狠厉地报复世人,为它的囚困生涯雪耻……
      我着实给吓了一跳。但想到翼磊师兄给的眼色,心觉应无大碍。

      “不好了!”
      “仙长入魔了!”
      拥在前方的群仙惊喊。
      阆师傅眉间一杠竖直的堕仙印记光亮刺眼,好似裂开了一只怒光满溢的新眼目。她在暗域搅弄风云,漠野的夜色犹若为她降临,以黑暗为大军欺压万众。沙地面飞尘席卷,拧成一股愈来愈大的风暴,风足乱逛向万师叔压头袭过,紧接着又碾转旁侧七八人。
      我屏息未及担心万师叔的伤势,她飞在半空抡手恣意挥舞,风暴似偶然间游骋经过天封阵一角,撞散了阵型。群仙四起欲制服她,天封阵坍圮无人管得着。人影幢幢兵戈如林,剑气法光绽满视野,交战的人流飞动追逐,移离天封阵,只见天封阵的阵光早已熄尽。龙新辰的身影在沙面侧躺着,依旧被师傅的符图所困,术法的辉芒中,人形仿如一笔墨迹轻蜷,也不知昏着醒着……

      师傅人呢?
      我注目团围阆师傅的群仙,师傅果见在其中,万师叔、翼磊师兄亦跟了进去。
      我御剑前行,有人喝令众仙原位待命,不得擅动。我只好停在半路,停落之处恰是长留的营帐。
      长留弟子五彩服饰易于辨认,众星拱月环卫着的碧翠珠钗、银丝战袍、娃娃圆脸、五官清纯的女子,应是长留掌门幽若无疑。
      她坐在彩云上,用冷冷清清的眼神观察着打斗的空域。

      “怪我无能,”她口吻寂寥又似平淡地说,“如是祖师在时,哪里来的这般乱象。又焉有逼凡人为仙人出力的道理?”
      有侍从女弟子附耳,不知提醒还是劝告了什么,她尤不改见解,说:“纵是我皇祖爷爷亦要敬我师祖三分,我说‘我师祖护卫三界从来都让强者在前、弱者在后’,还怕谁听去,谁能说我说错了么?”

      没过多久,乱战停息了下来。
      阆师傅被重重光索捆缚,不能动弹。翼磊师兄守在旁,眼神钦佩中含着心疼。
      阆师傅眉间的邪印消失不见,额头颦起皱纹,忽而一颤肩呕出血来,恐伤得不轻。
      群仙拥上围得严实。

      忙忙碌碌,阆师傅的魔性压制住了,帮忙的诸仙散归营内,将阆师傅交由我们蓬莱师长接手。群仙被解除禁步,我就往点将台御剑,欲到师傅身边去。
      霓掌教却未及指示万师叔继行刑,即见一仙卫从仙营的大外围匆忙飞入,俯首禀道:“霓掌教,天山连卦求见!”
      群仙惊异声“哗啦啦”响遍四周。
      我停在师傅的巡防队附近,亦诧异得半张口——何等神速?
      就算省去通传时间可以飞到,但不通传,报信人怎么找得到连卦?听说连仙师为他的夫人时常隐居在人迹罕至之地。

      须臾,连仙师白玉冠带齐整地出现在群仙面前。他踏云出月,面目焕发英彩,白发成束飘扬飞荡在身后,颇显出晚风力度、来势迅疾。
      来势虽急,当止则止,直降于点将台正前,静若寒地雪飘,仿佛周匝无人,只有夜影和他一双幽眸闪闪为伴。
      他看向了龙新辰,白发三千胜愁长,衬出容颜冷肃薄情,眼中闪烁的却是难以言明的关切。

      倒伏在地的龙新辰动了一下,然后坐起身,像一峰墨色的小山丘,清瘦得山腰的线条都向下打弯。他用手压了下腹部,停滞片时,寻即站了起来……
      连卦下意识地抬手跨出一步。明明隔着够不到的距离,却做出了想扶他的姿态。
      而龙新辰起身利落,他师父还在惊讶中,他人已站直。

      “连仙师不是在闭关吗?”龙新辰似闲谈般道,“怎么有空到仙派的营地来?”每句话都带有吸气声,怕是用内力强撑的。
      他躺着时我不觉得二人的间距有多远,他站起来,一高一矮两竖身影对望,却如隔着星汉茫茫。
      连卦收手回袖,遥视被法符限足中的龙新辰,什么也没说,转向高台的霓掌教,礼敬道:“望霓掌教看在连卦的薄面上,放我旧日的徒儿一马。他性情虽顽劣,生性骄傲,不屑邪佞所为。绝做不出背叛仙宗门庭、有辱修行人气节之事。”

      听得连仙师如此评价禁足阁的少阁主,仙人群中不禁有骚动。禁足阁的几头龙骑先前已经挣扎累了,发出低低的哀鸣,此时又在法界之内活蹦乱跳,竟似欣喜雀跃。听闻神龙高寿,连卦与禁足阁的交情亦久矣,没准它们都认得连卦?
      “我禁足阁之事,不劳连仙师费心。”龙新辰倔强地接口。
      连卦依旧不答话,单看着他。
      龙新辰背影孤直,脸色看不到,莫约是不太好。他就在他师父默语凝视之下,蓦地软倒下去,不省人事。
      连卦应属早已料到,不忍地一闭目。

      霓掌教与辅助之人俯首接耳片刻,抬头道:“连仙师,禁足阁传扬邪说异论,以图娱乐大众,‘气节’二字,加诸禁足阁一个佞顽不灵的娃儿身上,你不觉得失当吗?”
      连卦换出口气,松散眉头,亮面笑道:“霓掌教!所谓措辞用语,不过是依言意大致择用,掌教自非喜好为言辞劳心费神之人,何必过分计较。”他出言音韵饱满,无需傲意,已将霓掌教急于争胜的气势压倒一头,“连卦今日来不是为与霓掌教辩论。只为求一个结果。在下欲将人带走,不知霓掌教意下如何。”说是征询霓仙尊的意见,实则面色端定,一副不给人商量余地的模样。
      连卦看来早就不知被什么人只会了前因后果,说话字字有针对性。
      霓掌教气闷,旁人及时靠近献策,霓掌教才点点头,俯视地面的连卦,回讥道:“连仙师,此子早已自认不归你天山师门管束,还大言不惭自创仙术!你意下如何?”
      连卦轻笑了一下,鬓边的雪发后扬颇显恣意自如,眼角却有苦意一闪而逝:“他确实已非我徒儿。”又流露欣慰续道,“他的剑术也系自行琢磨获得,依据的剑谱,乃是凡间武林中盛行的一些基础招式,如若霓掌教觉得像仙家术法,那大概……仙凡本就是一家,武学相互渗透,仙界对凡间武术的精华也多有吸取之处。”连卦悠悠落言如述家常,在群仙中轩起了不小的波澜。
      眼看霓掌教又复与人商量,连卦拂手一转回背后,笑道:“霓掌教,这样罢!咱们一时谁也说服不了谁。营地中禁足阁的人和龙,我就先都带走了!免得闹个没完,耽误仙盟用兵。回头霓掌教或是哪派仙友想继续争论,想拿人或龙问罪的,改日再口舌较量不迟,”说着照高处拱手,“天山随时敞开大门,恭迎诸位!”随即出剑斜向地,飞转数步雪花四溢,解起我师傅设的符法来……

      连仙师的话可谓极聪明,既给了霓掌教台阶下,又分明给得霸道。好似霓掌教不肯下那台阶,就只有拔剑相向。
      可众所周知,天山掌门白檀与连仙师关系要好。众高仙哪有为惩处一名小小罪徒日日往天山跑的道理啊。此案转手给了天山,就等于软磨硬泡最后不了了之。是故霓掌教一时缓不过情绪,不甘地招示我师傅、万师叔和另几名仙人道:“拦住他!”

      依照情理呢,师长们尽力拦截连仙师就对了。就算掌教是一时头脑发热,师长们也只有不遗余力地遵命照办。至于场面如何收拾,不是身为下属的师长们该考虑的事。自会有别派的高层出来劝架,说“大战当前这点小事还是从长计议吧”,云云,然后添上几句体面话,霓掌教的台阶就更好下了……
      可是,事情的发展是有偏差的。

      师傅出剑接地,剑光由地面流注,连通龙新辰身下的禁封法符,符图喷光抵抗消解之力。
      另几位师长仙法皆不逊色,联手足与连仙师僵持,但人多手杂各行其是,招法皆无配合之用……就在开局热身初济,令武斗戛然而止的一幕发生了。

      师长们围着符图转,欲将连仙师挤兑出解符的最佳区域。
      连卦击飞两人,得个空档,正重新解符。两人反冲回还,不知是谁撞到还在干扰连卦的同伴,一个施剑失误,烟光擦地斜上,朝昏迷中的龙新辰平削过去。
      连卦扎步在对向,剑气还陷在符图中,不利于救护,但也只得逼出真气涌向少年人,能减一分伤害是一分……
      然而符图的沿周冲起法幕,将利剑的烟光挡尽,乃是师傅乍转防御!师傅功力转移,而连卦解符的剑气仍在,法符登时就破了个窟窿。好似日食,一口光芒遭吞噬,在暮色的沙土上显眼之极。
      连卦顺势拽剑泄力,缺残处成了疏导口,法符抽解散尽……

      连卦揽腰将昏睡的少年携至云间。
      他也知道师傅好心护住了龙新辰,反剑抱拳道:“仙友承让。”噙笑中有谢意。
      基本上,少阁主已在他手,剩下的人和龙仙派留着也没什么用。他胜了。

      我转面瞧见霓掌教……一张脸已阴沉到底,比夜幕难看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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