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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卷一106、逆命求情 ...

  •   106、逆命求情
      以师傅的神速,不容我多想,他白裳转向,下摆稍晃的刹那,人已临降于龙新辰面前。
      他倒没有突袭他个出其不意,而是按剑在鞘,举动安然,和气而沉著地道:“放开他。”有点命令的意味,但绝无逼迫。
      龙新辰背向我的方向,把师傅也遮去一半。但师傅高出他一个头,神色颇明朗。他注视着他,眼里是长辈对晚辈的宽容,二度劝说道:“在场的人你能打过几个?放开他。”
      龙新辰自不会领情,搭在人质肩上的剑恼怒地一震,交换条件般道:“放我们的人走。”声音冷冽。

      师傅叹息着轻摇了摇头,目光侧向无人的空地,好似静思,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作,剑好好的在鞘未出,符术虚晃,光闪的间隙,龙新辰没来得及有任何武姿的变化,宝剑看似在他手里如常稳握,实则已被镇住,威胁不了人质的性命。
      当他反应过来,师傅符术进攻目标不是他人,而是他的剑,就已晚矣。他被师傅扣住右腕时,犹不信师傅的法符能克定他的宝剑,决然任剑脱手,艰难运行内力将剑飞转横刺向师傅,剑却被师傅接进了手内。
      龙新辰挣动意念,宝剑反跳差点划伤师傅,然而即便符术不够牢固,师傅的剑气足以压服对方的剑。师傅一个侧蹿身避过了剑锋,宝剑的厉光消退,复被师傅掌控。龙新辰趁师傅被动的片时,快步退出师傅的剑气圈,可他无论如何结指印念诀,再使唤不动他的剑。
      他们的方向转换,我也看清了他们的脸。
      少年御剑不成、眉心紧蹙,原本就精致的面容紧绷之下更如琢磨过的宝石,闪耀而无可挑剔。他力图凝聚更强心力,又顾虑对手下一刻攻至。而师傅只平静地目视着他,敛气将宝剑反掷给了身后的师长。
      龙新辰手上的劲力得不到宝剑回应,眼睁睁看着宝兵被人捎走,眼神析出焦急和恼怒。师傅每个轻微的举动,都会使他戒备的面容再添一丝严刻。
      而师傅已无再出手之意,白衣在漠野沙灰色和黄昏的暗红中唯独洁柔似书纸,风吹得再猛烈,也吹不去书香及与世无争的和善。
      师傅如在校场中指点本门弟子剑术般,用执教的眼神看着刚斗败的少年道:“你还不认输?”
      闻言,少年咬牙中有些难堪,貌似他离了剑已无可借仗。他想了想,终于松掉防御姿势,安静地步到师傅身侧,师傅朝前走,他就配合地跟着走,神情不悦,但也无可奈何。周围的仙卫排成两路,调转排头左右尾随。不认识的巡防师早已翻爬起身。龙新辰等于是束手就擒了。

      师傅将他带至点将台下方。霓掌教端坐出仙派盟主的架子,面色阴霾欲滴,却侵染不了势同水火的少年人。只因霓掌教用看待邪类的眼神看着楚足阁的少阁主,而少阁主不理不睬,俨然无视将其定罪的目光。
      “龙新辰,你承仙门教导之恩,既已为禁足阁的少阁主,本该……”霓掌似择词困难,犹豫中道,“孝悌……忠良,带领禁足阁走好正道,而你却一再……”他又断言,空指着少阁主片刻,换了个说法道,“仙派对你一再容忍,你还在大敌当前之时,带人来仙营挑衅滋事!今日不拿你问罪,何以安我仙派军心……”他自觉表达不妥,转言道,“何以扬我仙派军威!”说完表情变安定,貌似自认含义到位,可我听来更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惩处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可以扬仙派军威?
      旁侧仙人连忙设法纠正,也看不清是咳嗽还是密语传声,总之最后霓掌教补句为:“何以明我仙派军纪!”
      霓掌教言语阻断数次,倒是丝毫不减威势,卡住时怒意反而迸得更狠些。
      龙新辰在其威势之下眉目寂然,天地空广晚来风疾,他孤立的身形融于天色,融成大片大片的萧寂。仿佛寂寞也不是形单影只的,而是一群人的踽踽独行,一群人放眼妖界、魔界、仙界,寻不见同类。
      而霓掌教眼中看见的,正是个异类。
      “龙新辰,念你年纪尚轻,给你一次赎偿的机会!”霓掌教高声宣令,言曰“年纪尚轻”,神色分明无有对晚辈的怜惜,只有看待邪异的冷漠,“立即悔罪,向我仙军致歉,回禁足阁调令龙骑继续执行守卫仙营的任务。”他满口敌意地威叱道,“否则,你仙派出身却为禁足阁少阁主,还学得一身仙法四处耀武扬威,今日就当依天山派门规废除你一身仙力!”
      “凭什么!”少年人美目力睁,厉言道,“仙派只规定禁足阁中人不能成仙,我并未成仙,虽有仙法,何罪之有?我身为禁足阁少阁主执行阁主之命,何罪之有?我幼年虽在天山学艺,经连师父及门派正式认同,解除师徒关系离开天山,你们凭什么以天山门规将我问罪!”
      “就凭你盗学仙门术法!”霓掌教这回倒是接得口快,紧撵着对方的话尾就是一句定论, “你小小娃儿修行浅薄!如何来的仙法能将我仙营巡防师败于剑下?”他论证省掉依据也自信十足,“你不知偷学了多少仙门功法!还敢自诩非仙门弟子,仙盟岂能不为天山惩处逆徒!”
      “敢情你们技不如人就是诬蔑我盗学武艺的理由!”龙新辰也跟着语气急了起来,“想我脱离天山之后,苦心专研经书,历经波折坎坷,才独创成今日的剑术,自认问心无愧。不妨请诸仙共同鉴定鉴定,我究竟偷学了哪家的仙术!”本来听着挺占理的,语态变成了反讽,就好像把诸仙派都不放在眼里。结果周围指责声遍起……
      我琢磨着,这少年人的口才本足以自辨,可年轻气盛到底是不如年长的炎先生能稳得住局面,能说得诸仙听得进耳。片时之间,有的仙人可能还没听清其言意,就已跟风起来责备他“不知天高地厚”、“太目中无人了”,几乎忽略他话语的内容。

      霓掌教见风向倒向他一方,自是高兴,更为武断地道:“哼!你虽学仙门武艺,如何会与仙家一致,不过是歪曲道义……”他挥袖挥得快,挥罢没想出下文,又对空重重地指了两下,终道,“改造成邪门异术!”
      “呵,看来霓仙尊是铁了心给我安个罪名。”龙新辰胸肺中发出一声笑,目中冷怒轻挑,“可惜我绝不会代禁足阁接受仙盟的无理要求!”声如锻打,冰火两重间字字砸落,火星迸溅,“禁足阁没有义务与魔派对抗来表明对仙派的忠心,道理炎先生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我们卸下武装而来,不料反遭强力扣押,也罢!你们若不放我们的人,我楚足阁也绝不退缩,等着擒天殿看我们自相争闹的笑话吧!”
      他说着反转身,若前路无阻碍般从容迈步而出,眨眼间跃过了两三名仙卫。可他好像是离了剑便不能飞行,玄裳连浪暗风拂扬,步履轻弹有飞势,却是一路贴地朝外走。

      “拦下他!”日头西没的暗天之下,霓掌教挥掌如有蔽日之势。
      师傅闻言探剑出袖,剑影晃动中剑风都带着剑鞘的颜色,稍一定形,果见是带鞘袭出,锋芒内藏,剑气也不外张,简易交手不到三回合,意图绕过袭击的少年人就武姿失衡,被师傅拿剑杆压住肩颈按下了地。
      师傅的剑哪怕在鞘中,剑气也足以杀他,少年人不可能不知道,可他似乎不顾性命地摆脱桎梏,因着一膝已着地,又飞不起来,就伸手握住师傅的剑,旋身反绞了一把。此时师傅剑气只要稍出,他手非废了不可。但师傅单以指引剑绕转,任剑跟着他跃起旋落。少年人落定在前,师傅才把剑收回手内。
      其余仙卫的刀剑可不会客气,兵锋划出的冷线交织之下,龙新辰仍以血肉之躯去破开出路,眨眼之间就见血痕随着刃光飞洒扩散。师傅急忙帮他挡了最险要的一击,他退出包围圈,不禁倒走两步便坐地,脖颈上还是挨了一道,血流显著,也不知伤口有多深。
      仙卫们又复围上。他像是失血导致头脑发晕,不再拼死突围,一手压着颈下,一手支地,人形片刻就被铠甲和刀兵淹没。师傅俯身进圈内,举动也已看不到,只听得师傅失声责道:“你不想活了!”
      原本银色的铠甲和兵器,在夕阳的余光全数隐没后,只呈现出灰压压的一片。
      龙新辰的话音就从冷利的灰影丛中透出:“笑话!你们要害我,我不拼命,难道任人宰割?”

      霓掌教居高临下应看得清丛围内的二人,不知看到什么情形,呼喝中带了不满:“裘善卿!”
      师傅出了仙卫群,俯首应命道:“弟子在。”
      众仙卫也解开了包围圈,规矩地排好队列。
      细一看龙新辰,脖颈的血好像止住了,但满手都已是血迹,深色衣饰在昼夜交替之际,染血看不清;然他侧盘坐在地,地面是一个生光运作的符法圈,应是师傅所设不让他再逃走;符光映出他衣衫大片濡湿,不可能是水……他面容苍冷,双眸神采忽强忽弱,看来短瞬间还是失血过多,想强自打起精神都艰难。
      霓掌教却是神色夸张,似乎是见邪异将被惩治,心中大快,重哼指令道:“此逆徒盗习我仙门术法为邪功,有辱我仙宗门庭,废其仙力,以正纲纪,即刻执行!”

      师傅单膝跪下地,无有下一步动作。从背向看去,长发的墨波静止地披在肩背,他似是在发愣。
      他跪下本就不正常,此时接令完全不需行跪拜礼,更兼半天没说话,霓掌教被气着了,重申令道:“裘善卿!执行命令!”

      龙新辰的修行如河湾浅滩之水,废却其一身法力耗不了师傅几分内力。霓掌教此令绝算不上是有心为难师傅,甚至是给师傅一个轻易得着功劳的好差事。可师傅犹豫过后,居然抱拳而不奉命,一字一句清响在当场:“掌教!这孩子没有说谎。他法力远高出修为承载力,是因为他的剑是个珍奇宝物。他离了宝剑,法力便和寻常同阶段的弟子没有分别。他并未盗用仙宗术法!”见霓掌教唯显怒色,他改叩首道,“请仙尊开恩!孩子尚值弱龄,仙学武术能有此造诣,实属不易,毁之可惜!若仙尊视其为仙门弟子,就请怜恤他的勤奋聪敏吧!”

      仙营内本有低低的议论声为铺垫,像在大地上盖了层广阔的薄被,忽然间数许处棉絮扯断,拉出少量丝毛,快速渐隐至无;而另一些片区依旧保持低音嘈杂,甚至音量反涨。
      耳中听来,各来向的声响变化,浮沉之势甚明。
      我第一时间转面看万师叔,她愁眉顿时蹙起,我心下亦已了然。

      在场的仙人,能力高于师傅的诸君都保持着沉默呢,岂是只有师傅一人看出了龙新辰是冤枉的?霓掌教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又如何用得着诸仙来指教啊?
      师傅的做法,简直是抬手给霓掌教一记耳光。
      可他非要说出来……
      听得出,他后半话语,摆明他也知道霓掌教的故意,所以转为了求情。

      等待霓掌教回话的短暂间隙,万师叔站不住了,穿过人群挤到前方去。
      我也站不住了。扪心自问换做我,我也做不到一声不吭地执行不公的罪罚。
      我随从万师叔脚步,走动中听见霓掌教在台上骂:“裘善卿!你有多大的本事可以断言他无罪!以你之修行和眼界,还能比本掌教明辨是非不成!”
      万师叔反身扣住我耳语了两句,即赶到人前,就地下跪道:“仙尊息怒!裘师兄仁善,难免动了慈心,一时间糊涂,不明白仙尊维护仙界秩序的大义。望仙尊准允,由弟子代替裘师兄执行刑罚!”
      “他是糊涂!让他下去好好反省!”霓掌教挥手驱赶,竟是默许了万师叔的请求……他没有问师傅的责,只是把师傅支开,算不错了!
      我站在后方,见师傅反身出来,马上按万师叔交代的把师傅给拽走。
      我瞥见一眼龙新辰斜盘在人影笼罩之下的身影,若纤纤风云在天方偏移,神色冷寂无畏。我甚觉其无辜,可是我不能让我的师傅去为他出头。万师叔嘱托我把师傅稳住,不待我回复就转开了,可见对我有全权的信任,我哪有不顾好师傅先去管外人的道理。何况,掌教心意已决,师傅的求情是没有任何分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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