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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卷一100、惊天隐情 ...

  •   100、惊天隐情
      十月梨果丰收几尽,我一边练习升空的定力,一边缓飞在梨树冠与地面间数剩余的梨。

      御剑者初阶只能斜行起飞,成仙后会改为直行升空,慢慢练就腾云驾雾的本领。
      我属于成仙之前得了仙身的另类,垂直起落不需法力,故师傅建议我按腾云的方式练习飞行术,有益领悟造化之境。所以现在连在院内,我都动不动就腾空。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

      我拨开稀疏的枝叶,默数着不出声,数到第七,忽听得师傅书房内传出对话冲突之声。

      “早知你回到议阁是又想掀起风浪,你就不如在院子里一直关着,关个十年八年!”平静的院内劈下朱师伯的雷音,我不禁落下地望窗子看。
      “士深,你听我说,我即便回到议阁,也只是一名普通成员……”
      师傅背对着窗子坐,还没得解释完,朱师伯一个暴跳打断:“谁不知道是你的主意啊!”他跺脚的声响都沉痛可闻,“类似提案你都提失败两回了,谁不知道是你的主意!”
      “此一时彼一时也。”师傅不温不火,悠悠持论,“此时诸派备战,讲究的都是对敌的实力,就不会固守虚理,若能在教文中明言‘人的修行与德行毫不相干’……”
      相比朱师伯擂鼓之音,师傅的嗓音简直就是绕梁三尺的天籁。可朱师伯不懂得欣赏,他打断还打上瘾了。
      “这些你当着我的面、当着徒弟们的面讲讲也就罢了。”他抢过话头便是疾愤的冷笑,“这就是悖逆之言你不明白吗!”
      “这是句实话,派得上用场。”师傅背影宁洁,出语安然,“如今全门都需修炼抵御攻心术之法,持守伪义只能让弟子们一再碰壁。”他言语无争执的强力,只有自信的坚定,“幻术之力由心而发,不同于其它术法,强行将德行与道修捆绑,弟子们只会炼得困惑不已。炼不成,真被敌人来犯时就是死伤之患。”
      “是实话也轮不到你来说!”朱师伯左右踱步迈步极大,一个书屋横径似只够他走两三步。
      “但如果是昭文仙尊呢……”
      师傅平缓的话语比朱师伯的乍跳之音更有服人气势,而朱师伯绝不会服。
      “那他没事你给人做垫背!”朱师伯再次强行打断,“门中谁有不满的都冲着你来了,尤其是那帮战战兢兢唯恐门风败坏的老朽们,你罪名刚压下去你想人家再给你刨出来?”
      “备战相关,刻不容缓……”师傅似突然微笑了,“只要提议通过就好。”
      “你……”
      ……

      我记得在某个秋雨绵绵的早晨,南岐氏族传回曦冉已喜结珠胎,有了三月身孕。那之后朱师伯的面上时常挂着喜气。师傅说想回到议阁,朱师伯就积极帮摸索人脉,直拜访到掌教仙尊蔺昭文处。
      那会儿朱师伯想法简单:战局形势当前,相比军务阵营,议阁属安全地带,可保师傅平安带到我和张师弟升仙,然后拜入极流真人门下。
      他自然同心齐力帮师傅张罗。
      而师傅也极为配合,昭文仙尊要求师傅让门中执事诸仙都看到他悔罪的诚意,师傅就写了上百封《悔罪书》。
      每一封的内容无外乎是深刻反省他与弟子师徒恋错误的严重性,将他与曦冉的恋情贬得一文不值。
      有一回他在窗前不知道撑着脑袋想什么想呆了,白裳鼓着入窗的风,人影许久未动。终于一阵大风旋流经过,窗内案台上层层叠叠摆的《悔罪书》,莫约有几十封,一瞬间吹散入屋……凡间有诗人说“雪花大如席”,我惊转头颅看到窗内景象的那一霎,也觉得纸张飘转满室,就如放大的雪花。
      当我推开书房的门想帮师傅收拾,只见白纸黑字满地花影,写的内容都像是对白净纸张的污蔑。如同雪地里泼溅了墨汁千百滴,让人看了不愿下脚。
      洁白的布褶扭转了清光,师傅在案前转过面来,半侧着身,衣如云瀑垂落空谷,寂寂无声。就仿佛是头疼,他手半敛着额头,手心撑着太阳穴,双目微沉,含着浓重的墨韵,眉微凝,表情像是喝了很苦很苦的药,却偏偏不是良药,而是没病当成有病,硬灌下喉的药。

      我知道,《悔罪书》上的话,没有一句是他愿意写的。

      这世间还有另一样东西,能使他放下儿女情长,去拿起谎言,去诋毁他最为珍视的,情感的至诚,那就是对于蓬莱师门的责任。

      可朱师伯却以为,师傅不惜放弃立场、说尽违心之言回到议阁,只是为了照他规划的路线去荣登上清……

      呵。
      果然还是吵了起来。

      我仰头发现鼻尖正上空悬有一只被虫鸟盯出数许小洞的黄梨,笑得有点苦。
      我赫然发现在门派的事情上,我半点忙都帮不上师傅。
      我将梨摘下手内,提到后院拿刀子剜去洞眼,削了皮,梨仍是一个好梨。

      甜的,也没有熟过头。
      我开始反思我的前路与门派兴衰荣辱的关系。
      ……

      “师傅,我想进议阁,做一名议稿的誊抄员就好。”
      “冰杨,你等仙劫过了再说吧……”
      ……

      终于直等到次年盛夏曦冉儿子的满月宴,我的仙劫仍没有通过。而误导人的教义,已经被从仙班的常用教文中除去,别的门派使用经文有相似论述的,也效仿蓬莱做了正确的注解。因为大敌当前,没有门派想多死几名弟子。

      满月宴上高朋满座言笑晏晏,瓜果菜肴皆喻吉祥含义。空地停放的车架前,御车的鸟兽都善解人意地快乐啼名。各家送礼来的贺礼琳琅满目,伴随着喜庆乐曲的欢悦吹奏,报名目之声不时在空中响起。

      我坐在亲友席间深感自己渺小。南岐氏族和滕翎氏族的贵宾如此之多,席台道道横列,人物时起时坐热情道贺,挥袂敬酒彩衣遮拦间,便使我望不见大堂的墙壁,都要怀疑大堂宽距超出了肉眼视距。
      师傅为避嫌不会来出席。师兄和师弟也没来。原因是傅兰师兄认为,假如我们四都跑来喝满月酒,师傅独处的这日,光景一定凄凉之极。于是师兄不来,师弟也跟着推辞。
      曦冉、夫君和家人忙于接待,席间有身份的仙族人物如此之多,纵使曦冉心念我和师姐,也只能把我们姐妹私聚靠后安排。
      结果钱师姐碰到熟人,也被前呼后拥地拉走了。被埋没在宴庆席间的,只剩下我。
      只有我出身庶族,名门仙贵的酒宴上,放眼望去尽是陌生人。

      不时有人将孩子抱出来,能看见几眼襁褓的边角。我懒得顾规矩,飞起身俯望,看见宝宝白嫩柔软,在奶娘的怀里掂着、拍着、哄着……

      我犹豫我是否该为我有了新的小侄儿而感到欢喜。
      孩子的到来起码说明曦冉与她夫君并非没有感情。

      只是将师傅置于何地呢?
      如今师傅就成了单相思、自作多情,甚至还真有“诱骗女弟子”之嫌了。
      师傅一面为爱伤情,影响了修为的恢复,一面在门派中饱受嘲弄和非议。
      他仍以一腔赤诚为门派尽心竭力,而门派总有理由轻视他的付出。
      只有那些痴迷他的女子弟们言论最为宽容,还会说,他值得任何女子为他付出真心。
      ……

      为了不让吵闹的环境影响孩子休息,孩子睡了,奶娘就把孩子抱回屋放进摇篮里。曦冉也需要休息,故而在宴堂对付了一阵,就下堂来安坐着。她差人请我们到后院小聚,可师姐脱不了身。我就先跟她到卧房外间。
      她看样子有疲惫之色,然擦着胭脂脸面秀红,遍身吉庆荣美的服饰和金银珠饰,又微笑着告诉我她过得很好,我实在不易分辨她是幸福的劳累还是心和身一样累。
      “师傅最近可好?”我们谈话间难免提到师傅,而曦冉张口又是一成不变的话题,“他休养静心还受阻碍么?希望我不要耽误他太多……”她低着眉,情态柔顺,我看不见她的眼神,耳中听来真似她对师傅只有歉意一般。
      我想起程镜玄跟我道的歉……真是好笑,这一个个的都怎么回事啊!

      我不免赌起气来:“师傅再好,也比不得你们小夫妻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恩恩爱爱的。”我抱臂叹口气,“连小宝宝都有了。”忍不住伸手在曦冉的脸蛋上摁了一下,又是怜惜又是不甘地看着,“早知道你嫁人后过得那么滋润啊……也省了我和师姐当初为你抱团哭!”
      曦冉似有些窘迫,答不出话,就乖巧地敛在椅内,雪白葱嫩的小手放在膝头,垂着头、红着耳朵听我发怨言。
      我看得心软,气也生不起来了:“曦冉啊,你办婚宴那会儿,都不及今日的满月酒隆重吧……”我眼望向窗外宴堂的方向,有点酸涩地说,“你说你干嘛背着我们完婚呢,我们师姐妹仨有啥不能掏心说的,你爱上你的夫君,你就该和我们说说,他有多好啊,对你多温柔体贴啊。他是你的夫君,咱就是一家人对不对……”我说得自己鼻子都发酸,霍然间别的都不想顾了,就希望曦冉像从前一样与我和师姐真心相对。希望今后接到的信,多点浓情蜜意,少一点干巴巴的汇报。

      往后的日子还长。
      不管背后有何隐情,事到如今我更希望,她嫁的是一个能让她幸福的人。
      她说她爱的是瞿枫,我宁可她爱的是高置奉。

      “曦冉啊,”我走到她座椅背后抱住了她,“你在家里有什么开心事呢,你要开心地告诉我们,别写得像发请柬一样正式。我保证,我和师姐一定不嫉妒高置奉。”我举起一只手,“而且我们会替你守好秘,绝对不向师傅透露半个字。如果你在家里受了委屈,你也要及时告诉我们。因为我们是你的忠实后盾。你不跟我们说,还能跟谁说呢?”我言至此,一手拍她肩头嘻笑,头越过她肩颈伸到她前面去,一副无赖求依赖的讨好表情,“曦冉……曦冉……”

      哪知曦冉忽地哭了出来。

      “他不守信用……”她柔细的嗓音伴着泣下声,声调都变异。
      她双手紧紧地掩住面,哭了片时,泪水便从指间往下滴落。
      我连忙绕回座椅前方,一边弯下身拍她背,一边拿手巾捂住她指缝:“没事、没事,慢慢说……”
      “他答应过我……婚后和我保持距离,一切都延缓再说……”她掩面的手稍微松动了一些,却发起了抖,“可是他反悔了……他先前答应我成婚是帮我忙的……”

      天啊……她断断续续的泣语已使我联想到某种可怖的真相……

      “为什么!”我极力克制自己的震惊,“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把手巾递近,她抓过又掩回面上去。
      “因为……因为师傅……答应了极流真人……”她边抽泣边说,“他带我上六重天渡劫时,极流真人责备他不守师德,造成不伦之恋……他当着真人的面许诺,与弟子斩断情丝,真人才答应救的我……可是后来,他中了毒之后,忘掉了,他不肯承认……可我不能让他……背守对真人的承诺……”
      看着她痛苦无状,我却无力安慰了,因为我此时的内心或许同等脆弱。
      “是……是你亲耳听见极流真人与师傅所言?”我牙关打着战问。
      “不是……”她手内揪着花巾,尽力收住泪,“当时我耗损功力过度,昏迷了……”她咽了咽泪水道,“是我出师之后,朱师伯到家中探访,说起师傅被人下毒的事,同时提及的……你应该知道,真人的事,他都很积极过问……师傅也会一五一十跟他说。他说,长痛不如短痛,我觉得有道理,与其拖下去,还不如……”

      轰一声响,我脑内一片空茫。

      如果我从未见过极流真人,说不定我就这么信了。哈。
      可我印象中的极流真人,是一位悟性高洁、和善通达之士。
      他真会逼迫师傅离开心爱之人吗?

      “所以,你和高置奉约定,假借成婚掩人耳目,迫使师傅对你死心。”我替她说完她说不下去的话,“可是他把假夫妻做成了真夫妻……我的傻曦冉啊,你把自己送进了虎口,还想人家不早日下口的?”
      我坐下地,心痛得快要死过去。我抽着肩愣愣苦笑:“所以,从始至终,你听信的是朱师伯一面之词,从来没想过,他也许是骗你的……”
      “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骗我呢……”曦冉双目发红、泪眼凄迷,依然是笃信非虚的神情。

      这种事情,你又怎么好意思去问极流真人求证呢?

      我话未出口,眼前一黑,知觉已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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