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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卷一99、不破不立 ...

  •   99、不破不立
      我坐卧在大树的咯肢窝里,抱着剑蜷了好一会儿懒得动。
      我突然懒得不正常,有种在树上做窝的冲动。
      我也不知道发哪门子的呆,一呆能呆半天,除了望树就是望天。

      我好不容易强迫自己下了树,身子居然因为忘记运行内力,麻了小半边。
      我半瘸着腿走了两步,剑都拄到了地下。
      “嘶……哎哟……”我抽了两口气,刚笑出声笑话自己,一个熟悉而令人反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温冰杨……”他断言片刻,似分外沉重地接言,“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我很顺溜地回了一句。
      他依然不停止解释:“我没想到她……采珠她是我一直以来寻找的……”
      “看得出来。”我背向着他脚不停他往前走,扬声笑道,“祝福你们!”
      腿似乎没那么瘸了,真争气。

      “……温冰杨!”

      我自认为已经走出了他的视域,他的声音依然在耳边响起。我被迫回过头,看着已在四步开外的他。他似本来还想跟近,被我回头一看,定住了。
      “还有事吗?”我神色坦然地相对,明朗而礼貌地微笑。
      隔着一段距离我对他的仙气应该不敏感的,而我依然开始浑身不由自主地生发情绪。
      他酝酿半天竟又说出句废话:“对不起……”
      我立即转开身不让他瞧见。

      “对不起”和“抱歉”不是差不多的吗,真是的,为什么这句我听得想哭呢。

      我缓缓吸了口气,尽量吸得没声音。
      “那就是没有别的事了。”我平定下来后,回面看他一眼,“各自回罢。”
      他好像还有满腔的话没说完,眼神里都是被我堵住话头的难受。
      搞得好像这么走了我就该给他道歉似的。

      但我就要走掉。
      “就此别过!”
      拍拍剑,剑弹出鞘,我指间金光一绕,剑身悬平在脚边。我纵跳乘上,余光最后瞥见他伸来欲拉我的手,我的剑滑行向前,远远将他甩在了后面。

      他毕竟是没拉住我。
      ……

      我觉得自己比过去在神农书苑见着他们时进步多了,那时候他们还没抱在一块呢,我就心眼小得跟钉子似的。现在好了,我能大方坦荡地跟他告别。
      我刚表扬自己精神可嘉,肚子饿了,想到镇上小馆子用餐饭,不幸遇到一男一女,年轻情侣俩,对坐在我落座的旁桌吃饭;一人一碗粥,几个小碟,一人一筷子,有说有笑。这种情形司空见惯的,有什么好感触……
      我居然顿悟到我是独身一人,对座空空如也,不禁从心头哽咽到喉头,胃口也大损。

      当初我祈祷再也不要跟他吃下一顿,此心愿还真达成了……
      程镜玄,以后一定是你们一起吃饭。你做的饭菜也都给她吃了。

      店家拿手在我眼前晃,又指墙上挂的刻有菜谱的木板:“姑娘,看看来点啥。”
      “……哦,”我把失神的目光转汇回店家脸上,“店家,我想自己买食材,自己煮一餐,能租你们厨灶一用吗?”
      ……

      我到集市逛了大半圈,正午集市都快收摊了,被我慷慨地扫荡了一轮。
      我左右手各提满满一篮食材回到小店,喘着气往木桌上“嘭”“嘭”两下放定,店家眼都大了:“不是……姑娘……您……要煮这么多啊!我小店虽然客流不多,但您要把我们厨灶都占用了……”
      “我只煮一人吃的份。”我两只胳膊搭在篮把手顶,呼着气休息道,“剩下的送你们。”

      我把豆子和玉米给剥了,香菇洗得干干净净,又在菜板上叮叮咚咚把瓜菜给剁了,因为功力长进,握刀不知比以前得心应手了多少。
      “程镜玄,你会做吃的我也会。”
      我一边豪迈地自言自语,一边提起打井水的木桶,提至厨间,往烧水锅里倒小半,再用法力一转,木桶退去一旁,油盐酱料摆上灶台。我卷起袖子伸张手臂。

      “温冰杨,好久没给自己做吃的了。做点好吃的吧。”我心想。

      人活一世,再怎么凄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总比等着别人送吃的来强。
      油水和柴火滋啦啦地响,听着心里就舒坦。我把刀上铲的菜推进锅里去,翻炒三五下,挑入几小勺烹香的佐料,撒上配菜碎末,起锅……
      动作迅速手法连贯,热气腾腾倒上盘子来,店家在旁看见都称赞:“哟,姑娘你这厨艺能跟醉风楼的大厨比了。”
      知其有吹捧成分,我也心安理得地接受。
      灭了副灶的火,打开蒸笼盖,取出两碟提早放进去的菜,菜蒸得都比原先膨大了,才发觉……道道都做多了,吃不完。

      不是我故意下多了菜,是厨艺毕竟生疏了。我做菜和小糕点最多,是在冬剑山门的时候,进了蓬莱之后我每年只有回冬剑山门或与家人团聚,才会碰厨具一两回,一道菜都是做给好几个人吃的,哪怕吃不完啊。
      所以我没有闹清分量的意识了。
      ……

      为程镜玄品尝了一桌自己的拿手好菜,又为他做了一个纯属扯淡的梦。
      我从龙须镇一路飞回蓬莱,毫无间歇停顿,赶得可谓极快,大半夜的过溟海,等于考验胆识,但我却觉得爽快。
      回到师门院我已累趴,师姐好心为我准备沐浴更衣的热水和衣物用具,准备得齐当,连衣服都是她叠好亲手捧来的,搞得我想不洗澡都不好意思。
      勉为其难爬起来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为省事,一边洗澡一边把衣服给搓了,折腾完接着滚回床上。

      醒来的时候我就靠经验得知,我昨晚一定不是梦见采珠,就是梦见程镜玄了。心口像塞着一团糊泥,需要运功疏散淤积之气,或者,把梦境的具体想起来也可以。
      想起梦境虽能让内心疏通一时,但若梦着的是更闹心的事,对今日的修行功课一定没好处。
      但我偏要看看我梦到了什么。

      梦里幽黑一片,就跟第一回靠运行真气想起的梦境一样,冥空万里茫茫暗宇,不知何来的地面可以使人站立。天地浑然被黑暗包裹,人浸没于其间,居然自生明光,可以细睹。
      没有了杀姐姐亮相,却依然有东方阁主,另有一人……绿鞘。

      熟悉传奇和戏曲的人都知道,绿鞘是一名女子,异朽阁主的忠心下属,为帮小骨取神器而牺牲。但异朽阁之人皆注定短命,也皆可在六界之外轮回,她死只是一世的结束。
      与传奇和戏曲中塑造的形象相似,我看见的绿鞘身板高大堪比男子,五官却端正尚有女子之美。但年龄,好似比意识中的小些。
      东方阁主比上回梦见的高,五官隐约有了些许棱角,仿佛是长大了。他再穿着白净的书生衣饰走在我面前,不像书童反像个小秀才。手头依旧执着卷书,不时拍打在另一手掌心内,双目溜转着如观世事风云翻滚,无一事可以停留在他眼中。他嘴角总像含着笑,若似天命神童小小年纪就已学富五车,有得是文章可以挥毫,有得是才学可以显耀,却偏以一笑吞灭了所有。
      只因没有任何才智,值得他为之心动。

      起先绿鞘陪在他身侧凝视我,我没意识到她是谁,直到东方阁主叫出了口。

      “绿鞘,你瞧瞧我仿的到底有何不像之处。”东方阁主文雅的小脸一晃停到我面前,书卷打到下巴,“墨冰仙那厮见了她一面,竟又开始怀疑了。”
      他眼目对上来,我梦灵恍惚,若见浓黑无尽的夜河荡漾,墨波里只有他双眼眨动……偶然眨动,便教人将漫漫长夜忘怀。
      “阁主,你复把她招来就是因为……”绿鞘身着绿衣的高影有时也会游移过虚黑的地带,她的话不甚清楚,只记得末时说了句,“其实绿鞘以为,墨冰仙未必是看出冥魂有假,他只不过是对温冰杨断不了情根。”
      “不管他是因为人还是因为魂,只要他怀疑,他就会再找机会验证。”发黄的书卷一下、一下无心地打在东方阁主尚显稚气的下巴上,他又偶尔拿纤白的手指捏动书卷,思量着说,“届时他一定比第一回审察得仔细。初次乍见,他只有惊念,大惊之下也就疏于防范。这一回就不同了……”
      接着间隔了一小段意识空白,再回神时,东方阁主仍在侃侃而谈:“能过这一关、再过下一关,基本就可高枕无忧。事不过三,我料他没胆复查第四回。他若一再怀疑,内心也必有负疚之感,怀疑他自己对心爱之人不忠,不肯承认事实。”
      ……
      近两年我数次尝试过忆起别的梦,也有曲折迷离、细节真实得惊人的,可就是没有首次想起的杀姐姐和东方阁主的梦那般,人物言谈不错乱的。过去我曾以为对话有间断,话题有跳跃,已经能称之为“错乱”。
      可我唤醒梦境多了才发现,睡梦里心神飘忽不定,言语通常只会记得几个关键词,更多是含义都表述不出;稍有长句已属十分罕见,更别说能按记忆中的感觉,整理出一系列构架完整、含义连贯的话!
      所以第一回忆起的梦中对话,哪怕再荒诞不经,它也只不过是存在漏洞缺失,相比其它梦境的混沌状态,“错乱”远远说不上。

      如非今日又能生发一次言语复杂程度可媲美的梦境,我几乎怀疑头一次不是梦,即便梦境内容几无真实可能。
      ……莫非,睡着时我也会发功?运行功力做的梦就大为不同?

      “阁主,今日杀阡陌倒是安静。”某时候绿鞘离开了视野,某时候又回来了,提着篮白色莹润的……萝卜。
      “呵呵,他擅离职守了。”只高到绿鞘胸部的东方阁主伸手进篮内,握出一只外皮完美的萝卜,翻转在手里看了看,“冥界多无趣啊,呆久了,他自然就想搞点怪。我知道他今儿去找琴诗航了。不然你以为我还想他来骚扰?”说着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在萝卜上咬了一口。
      他的书卷不知去向……
      “绿鞘还以为,他答应了阁主的要求,就老实退避了。”绿鞘低头注视着阁主吃萝卜,眼神不是看小孩子的怜爱,而是一派听候命令的平静。
      “哼,他爱逞能,要给他知道我们怎样把这对鸳鸯拆开,他动点小手脚就难办了。”东方阁主说着又啃甘蔗似地咬了一口,咬得豪气,实则萝卜怎么看,都还只是去了个小尾尖。
      “他不是知道么?”绿鞘把篮子放在了某处,朝我“飘”了过来,到我面前,上上下下注目。她虽然骨骼较粗壮,我清楚地看到她皮肤细滑、发髻乌黑,尤似身骨长得较快的少女。

      “我岂会告诉他全部。”被绿鞘挡在背后的东方阁主嗓音柔亮,“我在他面前不过轻描淡写说‘暂时把他们分开’,他又怎会想得到其间过程的磨人。”
      “我更不会告诉他,不破不立,温冰杨跟墨冰仙走得越近,潜力就越发挥不出来。”
      仿佛茶饭间随心之言,东方阁主少年之声毫无威慑力,只有笑意在口齿间萦绕。
      “就她现在的记忆术领悟速度,她修仙修到上真之境,都还解决不了我们一半的问题。”
      话中隐隐生出严刻,又依然有斟酒挑菜下饭的安闲。
      “她离墨冰越远,想起他的执念才会越强烈。我们需要的是她潜力的爆发……不经历艰难怎么成才呢。”

      他每说一句,停顿稍时,细听能听见嚼萝卜之声。待到绿衣让开,萝卜已只剩了一揪叶、一个脑袋,剩的是最胖的部位,好似故意吃成的球形。
      他把“萝卜球”在手内高抛,边抛边走近我。
      “温冰杨啊,你本是修行奇才。”白团在我眼底一个上跳、一个上跳,东方阁主视萝卜如无物,隔着纵跃的影迹,抬眼盯到我面上,“在他荫蔽之下,你只能安于做一棵小小的豆芽。”忽然握稳了萝卜,侧向一甩,“我帮你挪去他……”萝卜头没了影,他不知从哪接过的手巾擦擦手,欣赏般笑道,“飞快地成长起来吧。”

      梦境至此收尾,转移到不相关的零星幻景中去了。东方阁主说最后一句话时宽柔而又犀利的目光,令我印象深刻,好似能给予人最大的鼓励,也能帮人悬梁刺股扎醒自己。

      当我丹田气海中升起丝缕热气,涓涓入骨髓经脉,流窜入脑,梦的过程有血有肉地重现出来,我却只能叹息:温冰杨啊温冰杨,你可真多奇思妙想,你咋不去写戏呢?
      又是什么“墨冰仙”,你钻研自个的梦境钻研多了吧。
      是不是只有程镜玄和采珠,能让你如此才思敏捷。
      东方阁主都一心帮你情敌、祝你快快长大了,你还不长大点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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