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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卷一90、此生无缘 ...

  •   90、此生无缘
      如今暮易香与魔教的来往都被她爹禁止了。从前用传音螺保留的对话声早已过了使用时机。故而我将螺内的旧音销去,请求华师伯让瞿枫面见樊欣柔,我们在暗处汇集他们的对话声为证。
      哪知狡猾的樊欣柔没有留任何证据给我们,倒不是她知道我们在旁,而是她从骗瞿枫下药时就已想定,过后推得干干净净,再不认账了。从她得逞的笑意和明嘲暗讽的态度中,我们倒是明白了事实……

      塔牢之内有暗幕,是屏蔽阵法,设定好施用,短时间内可供少量人隐藏。瞿枫以他个人的名义要求樊欣柔来见,我和华师伯站在暗幕后看着。瞿枫先是口吻平和地引导樊欣柔的思路,欲使她说出将药粉给他之事。
      “……我还没告诉刑讼司的师长,药粉是你给我的。暮易香何时将药递交予你的?能不能去问问她,再弄点来给我作证,我师傅观微时见到过……那本不是杀人的药啊。”瞿枫装作有求于人、并无敌意。
      樊欣柔却矢口否认:“瞿枫师兄,你在说什么胡话?你被关了几日,脑子关糊涂了吗?”她盘坐在牢栏外,倾身微向前,逼看视瞿枫,面容上快慰的笑意,分明是在嘲弄人——谁让你蠢呢,今日你磨破嘴皮,也是死无对证了。
      瞿枫被激怒了:“樊欣柔!药是你给我的,你让我按暮易香的命令办的,你忌讳什么,这又没有外人!”他长呼一口气,尽力压下怒气,论理道,“难道我落个谋杀的罪名你有好处么?你就帮我一个小忙,帮我带个口信给玄枝公主不行吗。”
      “我何时给过你药?我说的话你又为何要听?”樊欣柔笑得愈发恣意了,“瞿枫师兄,你向来都是极有主见的人啊,过去我哭着闹着求你多看我一眼时,你看了吗?如今你不幸失足,为了争一个女人,竟不惜置同门师长于死地,我真是好庆幸及时从这段孽缘中抽身出来了。不然马失前蹄的,说不定会是我。”她秀眉冷挑,轻松地摊开手,笑目中已然透出了欣赏仇敌垂死挣扎的享受,“可我没有。你还是别指着诬给我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了吧。坦白从宽。要是再想找人顶罪,你那性格刚直的爹爹都要给你气得大义灭亲了呢。”
      “原来……原来你全是故意的!”瞿枫反应再迟钝也不可能不懂了,“你想陷害的人是我……”依然有些出乎预料,他不可置信地摇头问,“你为什么要害我?”

      “瞿枫,你以为你是谁!做了亏心事不会遭报应么?”樊欣柔笑得明快,脸贴近囚牢透明的结界层,“你昔年亏欠我的,我都不跟你计较了。而今你又诬我是同党,我依然不跟你计较。”她笑目流转着冷光,嘴里“计较”二字咬得无比的狠,说是不计较,摆明是反义,“但你还妄想洗脱罪名、抱得美人归,就实在是让人觉得可悲可叹。”她身体往回敛,坐正,宣讲大义般道,“想这世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瞿枫师兄,你还是勇于承认,多赎一分罪,多忏悔一阵子吧。”
      她眉眼间染有厉色,时刻笑着时刻在暴露——她得到满足的报复心。

      瞿枫也终于明白,自从暮易香极力怂恿和支持他将曦冉娶到手,樊欣柔就坐不住了。她虽然不再爱他,他给过她的羞辱,她还如数记着;她放弃了情爱,不等于她会放过曾经狠狠拒绝她的人。
      她不会干看着他如愿。

      “说得好,樊欣柔,”瞿枫自嘲地点点头,“我昔日待你冷漠无情,是不该指望你不恨我,我更不该以为你会容得我和曦冉有好的姻缘。但因果循环,你若真的相信……你就不怕报应?”瞿枫咬紧颊骨,眉间透出无畏。
      樊欣柔作势无聊地一叹:“嗨!我就不跟你在这儿说浑话了。我还有得是事情要处理,没空陪你瞎编乱造的。”她说罢脚步轻踮,旋转衣裙,带着一脸得胜者的表情出去了。

      可怜我们劳动华殇师帮忙一场,一无所获。
      华师伯也看出樊欣柔语态神情有异,绝不似正直清白之人,可他又能做什么呢?只能如实劝退我:“语调异常,是不能作为凭证的,你今日汇音的法力,白费了。”
      ……

      待师傅身体情况好转了些,我将在塔牢内的见闻讲与师傅听,顺带为瞿枫鸣了几句冤,又担心地道:“师傅,廉祁仙君虽然心疼后辈,但瞿枫的爹爹却很气愤,华师伯说,他爹叫他们秉公办案,不要顾及他的身份。这样一来,瞿枫的罪罚难免会偏重的。”
      师傅侧坐在榻上微勾着头,侧颜沉凝,抿唇默言似有所思。他清眉染墨,人形明洁,已看不出伤病之气缠身,但这只是日间,毒性夜间才易复发。
      我继续不忍地道:“师傅,瞿枫不会真被废除仙身吧?受过废除仙身之刑的人,可是会很长年限都修不了仙的呀。瞿枫根本没有意图害人,他是为救人啊,他是为了保护曦冉……”
      师傅闻言有所动容,但愁眉莫展,没有即时答复。
      我不知道他救人的意念比我还强烈,乃至于他顾不得休养,亲身到刑讼司与门司交谈,我们送他来回一趟,竟不知他已把事情谈成了。

      过了三日,我见刑讼司没有新的消息,还愣头愣脑跑去问华殇师伯:“华师伯,瞿枫会不会被定罪啊?他没认吧?”
      华师伯秘密笑道:“不必操心了,门司正在更改他的案簿,如不出所料,他会被认定是被妖魔迷魂慑魄,才做出害人行径。顶多是怪他道心不稳,稍加惩罚便罢。”
      “啊?”我惊喜道,“是谁帮的忙,太好了。”
      “是你师傅的手笔啊,你还问我。”华殇师伯奇怪道,想了想,又稍事理解了,“哦,他走的不可能是正规途径,应是不想告诉你们吧。少问为妙。”
      ……

      不是正规途径,难道靠拉关】系行【贿?可师傅虽不是标榜廉洁奉公之人,也至少不精于此道,最后定下来的案簿是彻头彻尾地在扯谎,如打通的不是刑讼司最高层之人,哪里做得到。师傅手头又有何资本可以打动权位在上之人呢?
      我疑惑并不会挂在嘴边,可瞿枫就不一样了。他比我更在意,他想还,不想欠我师傅的。
      他托合禄仙真去刑讼司买通熟人,却探听得我师傅不是靠送礼办的事。

      昔年师傅的五师兄被暗害死于渡劫过程中,师傅至今还掌握着凶手的罪证。当年刑讼司明知道杀人的是谁,故意对铁证视而不见,捏造证词,草草结案,刑讼司长自然也是有份的。师傅以此同他们“讲理”,请他们再“如法炮制”一番。师傅本身是受害人,加上瞿枫又是廉祁仙君的血脉,主事司长也不想吃力不讨好地把瞿枫治个重罪,就顺水推舟答应下来。反正他们捏造案情的功夫,早就是熟稔于心,只需手到擒来了。

      所以师傅靠的招数是“威逼”,不是“利诱”,价值无法衡量,瞿枫也还不起。
      不过看得出,瞿枫铭记在心。囚禁期间我去探看他时,他数次说起“你师傅本就被众目环视,有得是人想找他的错处,他还为我拿捏别人的痛处”,提起来口气从未轻松。

      这些事是必须杜绝朱师伯过问的,不然朱师伯知道,更要哀声叹气。
      自从曦冉更换师门,师傅不顾他人目光与曦冉约见,被人在仙尊们耳旁吹风,说他仗着人缘好,不把掌教层下的禁令放在眼里,朱师伯就已经叨念得我们耳朵快起茧子了。

      处罚期结束后,瞿枫再见到师傅,眼神都透出了远胜往时的尊重。而站在一旁的合禄仙真,满脸欣慰地轻顺着胡须。
      合禄仙真对于瞿枫的期望比别的弟子都高,只因为瞿枫上进而动机纯正,为多数其他弟子所不能及。好在他的心血没有白费,他最重视的弟子哪怕开始对他不坦诚、对他越来越多隐瞒,依然听得进他的劝诫。

      “如果一个人的心术是正的,他的情感无论怎样,他的道修都不会走上歪路。可一旦他的心变了,他的情感也就跟着变质……枫儿,有错的从来都不是情爱,而是你决定怎样为人。”

      瞿枫对我说起他师傅的劝言时,显出了释然。我知道,让他改变对我师傅态度的,不仅仅是师傅的解救之恩。
      合禄仙真曾经力保瞿枫追求曦冉,我也曾一度担心,他知道真相,会给我师傅加上道德的枷锁而看不起师傅。不料他接受了师傅和曦冉的恋情,还尽力往正途引导他的弟子……
      日久见人心,此言非虚。

      时间不知不觉靠近了年底,当瞿枫囚禁反省期过,从牢门踏出那一刻,暮易香给的期限只剩了一个月,离曦冉成仙,也只有半月了。

      曦冉终是在我和张师弟之前,修得仙缘、踏入了仙门,这与她得到师傅修为加身不无关系,但另一半,还得靠她自身悟性和勤勉。
      我见瞿枫几乎不提他的打算,可曦冉都要出师了,我不信他的规划还是一片空白。或许他犹豫,或许他彷徨不定,但想法总是能问出些许的吧。

      “有玄枝公主在中间插这一杠子,你师傅和曦冉就没有可能。”他逢我问言,似很淡然地回答,可见已掂量过多时。
      “所以你还是决定,向滕翎氏族提亲?”我已生不出任何责备他之心,单纯地只是问个答案。
      曾经我浸心在师傅和曦冉相互美好的情意间,不懂体谅他的情感,总觉得他是个多余的枝杈,如他不长在不该长的地方,对大家可不都好?而经过种种误解和谅解,我也发现了这般看他,对他实不公平。

      “我不是会去提亲,而是已经提亲了。”他说,我只微感惊讶。
      但下一句,我大惊。
      “但不是去曦冉家,而是去玄枝国。”他继续平直地叙述道,“我还在牢狱内,就让我家中准备聘礼了。前几日我离开门派,都是往玄枝国去探暮易香和她家人的口风。”

      “……瞿枫你说什么?”我惊异得甚至有点惊恐,好像有什么东西不经意间破碎、脱离了原定轨道。

      这盘棋起初是个死局,其间人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是错,也都没有过错。
      他按心意走上一步,就可以没有过错,他却偏偏试图走出条生路来……

      他极为从容地解释道:“我已决定好了,冰杨。曦冉说得对,我自以为是,我以为你师傅爱得不如我光明正大,所以我会相信樊欣柔的挑拨……但到头来我却发现,我还是不愿输给你师傅。这是我能为曦冉做的最重要的事。”他笑容苦涩,眼神却是甘甜和自豪的,“做了这件事,你师傅一辈子都赢不了我了。”
      “可是你并不爱玄枝公主。”我几乎懵了神地瞪着他说。
      哪怕他成功牺牲,保得师傅和曦冉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也觉得这是出离我可接受范围的结果!

      “那又如何,我爱曦冉。”他笃定的目光明亮如他请求我带情书给曦冉之初。
      他微笑说:“我可以保护她的家族,而你师傅不能。何况,我看得出来,暮易香并不讨厌我。她喜欢你师傅,与我喜欢曦冉不一样。她爱你师傅充满了意气,而我爱曦冉,甘愿今生无缘……我要打个赌,赌暮易香会输给我。”他面容的光彩已然胜过得胜之人。
      “瞿枫你世家条件那么好,你完全可以找一个更有好感的女孩,慢慢培养感情。没必要去娶一个你不爱的人……”我语无伦次起来。我知道,我说出的不是个道理,若他真的放下曦冉了,我凭什么说他和暮易香不会有感情。只是,他是带着对曦冉的爱,去向为难曦冉的人求婚,他现今只想着成全曦冉和师傅,可将来呢?漫长的将来呢……他不会后悔吗?
      “但我若置身事外,还有谁能帮得了曦冉?”他一句话把我问倒,“你告诉我,还有谁,可以保护她的家人,保护她的爱情。”
      ……

      院坊楼阁、玉田百里,轻红带雨,林影初碧,玄海的寒气未退,校场上已人气满满……
      我坐在衔云塔顶哭泣。
      在二十八岁的初春,当我听到瞿枫和暮易香定下婚期的消息。我如同初过破望境之时,坐在衔云塔顶漫看风景,每一眼,都翻然换新。
      我眼中的蓬莱,每个地点、每个场景,都已经酝酿出太多过去没有的含义。
      ……不再给人单纯的欣喜。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9章 卷一90、此生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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