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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卷一88、命劫萋萋 ...

  •   88、命劫萋萋
      曦冉也不向我们求助,也不向任何人哭诉,甚至想办法拒绝与师傅见面。

      师傅见曦冉郁郁寡欢的样子,放不下心。我欲送个万师叔做的开胃点心给曦冉,师傅便要提上食盒与我一道前往。
      “让她说是你独自送去的就好了。”师傅眉目间有淡淡牵挂,和对于见面的期盼,“我去看看她最近功力练得如何了”
      我极乐意担此差事。反正师傅每次去姝慈院,都是尽量避开人耳目,实在避不过的,让人多几句嘴又怎样……

      曦冉可没我想得开,自端午过后,她的顾虑越发增多了。
      她出后院高壮的榆树下与我们相见,一身浅素的道姑服饰,人显得又清减了。一张秀嫩的小脸上没有笑容,被缺乏修饰的布衣衬托着,看得人格外心疼。
      可她也没有任何软弱或娇羞的表情:“师傅,我想尽快修成仙。不宜食用太精致的食物。” 她接过提篮,不抬头看师傅,只定身交代道,“但既然是万师叔的手艺,我就留下给师姐们吃吧。帮我谢谢万师叔。”说完偏转开身。
      她又想起什么,微侧回脸道:“您以后若有事,叫师姐们过来就可以了,不必送个吃的都亲自送。”话仍对师傅说,目光的高度却连我的脸都瞥不见,更别说师傅,“这处人多眼杂,芈师傅又是个不喜是非之人。门派让我离开梨风院,本就是让我们不要再见之意,而您一再违逆门派的命令而行,让别的师长怎么看您……”
      曦冉说到此处,默然了一小会,师傅便接上话:“不必管别的人。”语声饱含温情。
      “不。朱师伯都告诉我了,您在议阁都遭举报了……”曦冉终于转回脚尖,仰面迎上师傅的目光。

      榆钱青青似繁花,缠绕枝丫遍满大树的每一个角落,有的盛长期过,枯败的颜色渐显,色彩反倒更添层次。
      曦冉盈盈立在榆钱络满树梢的榆木下,人显得远不如一棵没有红花的树有光彩,身影则比迎风飘落的榆钱还单薄。
      而师傅微微俯视着她,白裳直立,云虚雾缈,却无任何居高临下之感,反倒是能托起随风飘摇之物一般。
      “是朱师伯向掌教仙尊说情,全力担保下来才没出事,如果您再不小心谨慎的话……”曦冉说得情绪低落,眼神也回落到地面。
      地面的榆钱形态卷得异常,乃是干得快要碎散。
      “曦冉,朱师伯的话你就别太当真了。他这个人……”我刚开口为师傅申辩,曦冉把话截断了回去。
      “他说的是对的,温师姐。”她眼神难得流露一丝明光,却是坚决辩驳,“他纵使有些激进之处,他一心为师傅着想……有的话,你们不能一点儿都不听他的。”
      声声情切,逼得我一时滞言。
      而师傅扶正曦冉的一侧肩道:“曦冉,他是为我好,”注视她低垂的睫毛,悠语如叹息,“可是,他没有考虑过你。”

      榆树高而茂密,举首难见顶,一定年岁已久;盛夏落的榆钱荚比落的叶子还多,好似已见惯兴衰荣辱,视果和叶终将无异。
      ……

      迫切希望升仙的曦冉陷入了命劫。
      命劫在常见的道劫之中,属于最危险的一类。传言“命数不由人掌,命劫不由人解,全凭天意。”虽有点夸大其词,但有时人的努力改变不了结局也是真。
      受困于命劫之人,每到魔心发作之时,就会不顾自己的力量和承受能力,去做一些足以毁灭自己和他人之事。尤其是自毁,命劫中人容易做出以卵击石的疯狂举动,仿佛欲凌驾天意之上,改写命运,以至不幸遇险罹难。
      向来胆怯的曦冉,竟遇到不顾危险逆反天道的命劫,令人唏嘘而又日夜忧心。
      门派中对于遭遇命劫的弟子处理方法,是关进塔牢监控起来,免得他们伤害他人和自身。但对于如何帮助他们渡劫,并无特定方法,一般还是交给师长、亲友轮流照顾。

      曦冉现今是姝慈院的弟子,理应由芈蘋仙姑和姝慈院的师姐们陪护,还有就是她的家人。
      至于我们,不被允许探看。原因是掌教层过分清楚,曦冉最想见的人是我师傅,最想得到的也是我师傅的消息。
      命劫中人需要亲友的陪伴,因为她或许会为了一些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和事,放弃与天命相抗。
      却也有可能适得其反,因为有可能就是这些人和事,使她执迷不悟。
      师傅和曦冉的关系早已被人猜疑议论,如再导致曦冉劫堕、滕翎氏族问责,蓬莱出了师徒恋,造成恶性后果的坏声名,全仙界都要传遍。但若曦冉渡劫期间,没有见过我师傅,即便渡劫失败,门派也不用负多少责任。
      所以门派谨慎。

      师傅亦慎重,不贸然行事,只是密切询问曦冉的近情。
      我不得已将端午之夜发生之事禀明师傅,师傅知道曦冉的劫数定与此相关了,因觉无法化解曦冉心中郁结,他想到了极流真人。

      他上六重天面见极流真人,求真人救曦冉一命,并将与弟子的恋情原原本本相告。极流真人倒也没有责备于他,只说:“命劫不能一概而论,把人带上来见我,看过再说。”
      师傅叙述得轻巧,但我见他回来额头上都磕伤了,也不知具体怎么个求法。

      求完极流真人,师傅又跪在掌教大殿下一天一夜,请求带曦冉上第六层天,门中人为此私议纷纭,甚至言论多有同情之处。
      最后看在极流真人的面子上,门派放行了,为保途中安全,还让三名师长与师傅一同护送曦冉前去。只因终归不宜让真人屈尊下界,到刑讼司塔牢。

      瞿枫因久未得见曦冉的面,心中思念,央我一同去秘密埋伏,看上一眼也好。
      “路径我当然知道,可是……”我犹豫道,“门派定不愿声张此事。随行的另几位师长,功法层次远在你我之上……会被发现的。”
      “无妨,”瞿枫力劝我道,“就算被发现,我们本来就是知情人,不会怎样。”
      我也牵挂曦冉,就被他劝服了,可后悔的人或许是他。

      我们在命海仙境入口山区的石堆后隐藏。
      师傅抱着曦冉,另三位师长尾随,一行人落在貌似山洞口的仙境入口前。
      十分惹眼的是,当着两女一男三位不熟悉的仙长之面,师傅将曦冉抱在身前,曦冉没有半分羞涩和逃避他人目光之意,反而一手扣过师傅后肩,两臂形成环抱师傅脖子的姿势,大大方方张望着周边的景色,甚至,淡红的唇色渲染着醉意,嘴角轻轻上提,好似游山玩水,兴致正佳,脸还不时往师傅胸膛上靠和蹭,深深眨眼,两手一收紧,笑意更浓。另三名师长都不禁尴尬,只得各作视而不见。
      师傅的神情则平淡得多,但平淡并不是不萦心或无所谓,看得出来他有点紧张。曦冉动作过于亲密时,他会低声提醒一两句,面添些许忧愁和难为情。
      最难为情的当然是曦冉不听他的,昂首神色妩媚地迎上他正经的劝言,一言不发,就盯着他眼睛看。直把师傅盯得连忙闭眼,话都说不下去了。
      曦冉转面,瞟见旁边的师长一副念经清心的表情,眼神中又飘出自豪,挑衅地看着他们,好像在说“羡慕吧、羡慕吧,你们羡慕你们不敢说”。

      本来,门派会允许师傅抱着曦冉一路过来,就有违常理,但看随行师长的反应,应是获命准许的无疑。不会是……曦冉非要师傅抱着才肯出来,而师傅又不忍心把她打晕……
      不知身旁的瞿枫脸色如何了,反正我是看得笑容满溢,张一只手拦住自己的嘴和牙,以免笑出声。

      一位师长取下宫木,用宫木上隐含的符法向入口投射法光,法光符图与入口等大,印上入口的结界,封印一点点解开,通行状态即将开启。
      “四师姐!瞿枫师兄!出来吧!”曦冉的声音甜柔得勾人魂,“我知道你们在这儿!”

      天啊,师傅和随行的师长估计都被曦冉摄去魂了,没一个人发现我们,倒是给曦冉准确无误报出了我们的身份。曦冉仙劫中的灵力究竟有多强?
      我和瞿枫飞跃出道路之上,我握剑拱手禀道:“诸位师长,我和瞿枫师兄只是想来看看师妹安好与否,别无他意。”
      瞿枫无声,我侧瞧了他一眼,只见他脖子、耳根都在发红,目含悲伤,木愣地跟着我行礼。
      师傅还没责问完“冰杨你们来干什么”,某女师长开腔呵斥:“胡闹!人在渡劫中时常会有些失常举动,门派禁止你们探看也是为你们好……是你们能乱看的吗!”
      不认识的男师长好心些,劝慰女师长道:“算了吧,算了吧。”又望我们挥手背,“你们赶紧回去!记住今日所见,切不可外传!”
      “瞿枫师兄,”曦冉突然从师傅手上跳了下地,走近我们,一身白绢衣裙素洁生光,容色温婉可爱,步子却明显与以往不同。步步轻佻中带着自信……
      “你不是伤心了,你是生气了。”她站落在瞿枫面前,手指轻轻一抬,说,“你不希望我和师傅在一起……从来都不希望。”食指指天绕个小圈,无情地戳穿道,“你觉得我们丢人。”
      瞿枫听得红了眼,再不顾别的师长脸色,辩白道:“曦冉,那是因为我爱你!”
      曦冉把手指屈收回下巴前,思量片刻,摇头说:“不,你不是爱我,你是自以为是。”她抚展衣裙,举步逼上,“在你心目里,始终认为师傅不如你,不如你光明正大、符合道义!”
      她双目流露的是审视的智慧,有着超常的冷静和无畏,瞿枫被她逼得连连后退!

      “曦冉,别说了!”师傅闪到曦冉的身后,回向拉她的手。
      而曦冉被师傅拉得往回飘,依然在朝瞿枫喊道:“你时常说你懂我,你又何尝真正懂得,我有多爱师傅!”
      “曦冉!”师傅把曦冉护回怀里,曦冉才仰面一笑,停止了关注其余人,只专注地看着师傅道:“师傅,我只属于你一个人,你也只属于我。”话音沙沙,搔在人心上,搔得人痒痒的。
      师傅闭目蹙眉片刻,似待心绪宁定下来,才命我们道:“你们快走吧。”低头重新抱起曦冉。
      后方三名师长全部看傻,跟着师傅的脚步进入仙境入口,有的还回头瞧我们,眼神变得比我们茫然。
      ……

      至于上六重天后发生的事,我未得亲见,个中详情不了解。只知师傅带曦冉平安返回时,曦冉已度过最危险时期,如病入膏肓者过了最难过的坎,终得起死回生。
      而师傅,也不知付出了多少修为为代价,只知他回来之后,医理阁的仙医诊得不住摇头:“你说你是何苦!都可以再修两回仙了……”只知道,师傅回来后,没能再如期教导我们功课,他每日需用六至八个时辰打坐恢复元气,所有教学都只能推延……

      而瞿枫的想法,更是不得而知。他离开命海仙境的入口处,就飞去了海岸。
      在绵延无尽的沙滩上,我们的脚步成串向前移动,他见我还跟着他,微斜首说:“冰杨,你先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他择了一处干沙坐下,遥望混溶了墨色的波涛在天地间跌宕起伏,黑浪纯净,浪声明快,拍打在礁石上,绽花满眼,破碎如冰晶四溅。
      远处的鸥鸟也是灰黑色,箭形横闪过云际,划出一条孤直的长线。
      ……

      紧随而来的,是师傅被革去议阁玉衡组组长之职……这已在预料之中。当然,门派给出的理由和曦冉没有半点关系,只是说,师傅修行有损,需要时间静养,不宜再为门派事务劳心费神。
      而最痛心疾首的人,无疑是朱师伯。
      “我就说,收她早晚会害了你!”朱师伯没完没了地抱怨。
      就冲他对曦冉的百般辱骂和不满,他的话再有理,我们也听不进去。

      是的,曦冉倒帮他说话数回,我们仍听不进去。
      我们师兄姐弟都知道,师傅失去在门派中的职位,乃是遭人暗算,否则,门派主事的仙长做过亏心事的多了去了,不都还坐得稳稳当当?何至于在没有确证曦冉的恋情是我师傅之过的情况下,就降职升了别的人上去。
      朱师伯的警示并非危言耸听。
      在蓬莱这种地方,失掉权位,意味着会少掉大半愿意为你说话、为你出头的人。倘或师傅和曦冉的恋情再遇到点什么不幸,那时师傅已没有职位可革,只怕就只有获罪……
      但我们真的很烦朱师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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