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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卷一77、此酒有异 ...

  •   77、此酒有异
      暮易香将螺中之音放一半便掐停了,我都已听出至少三段的词句混唱,我对自己喝醉后的脑力佩服得五体投地。我的脑子究竟是如何运转的,可以把不相邻的段落东拼西凑,再用难听的过渡腔连缀?

      段一:杀阡陌、崔嵬
      杀:【空临,唱】谁给你(喻崔)的胆儿来作祟,当本君号令曾作废?既与人四处谋夺不遗力,便将汝性命一并当作赔。念汝多年效力相追随,拴天链速速递交回,留个全尸得个痛快,否则迁作烟灭灰飞。

      段二:单春秋、杀阡陌、花千骨
      单:【唱】劳苦奔波不在意,为集神器献与君,望君莫阻莫相疑,除为君计无二心。【白】圣君!【唱】这十方神器具妖神之力,岂可轻视拱手让敌,奉君为主亦何敢违令,君若执意不允,宁悉数取来,判罚敬听,死无怨言半句!
      杀:【独上,唱】想我百年逍遥不离他(喻单)功绩,他虽屡次犯忌皆因护我之利,纵他屠再多人争抢神器,我断断无杀他之理。【白】奈何!【唱】一面护法尽忠不肯收兵,一面珍视之人带伤领军。她(喻花)哨声千里唤我来救急,何忍她笑容失却忧思战局。【退转,白】单春秋!【唱】君临六界有甚可期,踏平六界又能把谁惜,一个君位、一身权名而已,万人敬拜、万人皆属陌路,惟她乃吾心系。保之若全天下,弃之天下可弃。

      段三:夏紫薰、花千骨、白子画
      夏:【独思介,唱】好一个暗影流光,此间情意为谁含?想昔日瑶池荡漾,五仙齐聚对饮,终不过远远一望,便也甘心受劫难,坠了魔道,失了仙元,皆缘我自甘堕落、痴心妄想,无可幡悔,亦无力改换。【叹转介,白】千骨!听姐姐一言。【唱】莫深陷,莫牵念,莫幽思,莫怀柔肠,吾等卑微愚钝,参不透他(喻白)出离尘寰。见汝情状使我悲怆,恐汝之悲甚我过往。泪难拭干,和泪相劝,休怀恋慕,忘之则祥!【起离】
      花:【失神介,唱】一席悠悠语何谓,一字未明何以揪心肺?心颤巍巍,她泣语空回。我生而无泪,只合呆立任魂惊飞。
      白:【进,白】小骨……小骨,是师父啊!紫薰同你说了什么?
      花:【惊介,独上,唱】闻前言心才震碎,逢师问何颜面对。声声慈柔教人醉,吾听来却如获罪。稍醒神便加掩盖,难自欺怕懂是非,海茫茫苦无边岸,路迢迢竟此不归。【回退,白】师父,没,什么都没……

      好端端的戏曲,我唱来是这样的:“……谁给你的胆儿来作祟,迁作烟灭灰飞,我呆立任魂惊飞,唉唉……可怜无处幡悔……莫问我、莫笑我……难自欺怕懂是非,好多的是非哎哎……苦海茫茫……路不归……好一个暗影流光,啊哈……莫笑我痴心狂想,汝之悲甚我过往,心颤巍巍……那神器悉数取来,护法尽忠不肯退……踏平六界、平六界……万人敬拜,哈哎……她哨声千里唤我来,我便来,唉唉哎……”
      兴许是过了十几年,戏剧演出有所调整,戏楼的配乐也有变,传音螺中传出的戏曲伴乐和记忆中的不大一样,背景音远被我嗓音压过,我清醒着听,辨明所属段落也仍有难度,这估计是致使我唱得混乱不堪的原因之一。
      我的歌声就是对我最强有力的杀伤武器,她们根本无须再防我逃跑或反击。我已经笑得快脱力。
      但我不脱力也无用。就算我剑法了得把传音螺抢下销毁,惹恼了暮易香,她真去揭发我怎么办?
      以前我从未想过,我一心要进蓬莱,而以我的背景根本进不了;我从未想过冬剑山门是如何帮我报得竞考名额的……我当然不想梓云师伯因我受累。

      “怎么样,想通了没有。”暮易香俯视着眼泪满脸的我。
      “公主殿下,我脑子显然没你想要的那么好使。”我心里苦涩,笑却还收不起来,用手抹着泪,“不然我也不能把自己唱哭了呀……”
      “本公主自会做详尽安排,你只需听好、记牢。”暮易香知道我没了选择,扬高声调下达了命令,“听着:第一件事,本公主想跟善卿喝个酒,你负责把你傅兰师兄引开。”
      她裙裳百褶,缠满金丝绕花,人耸立在我上方,就像座边角多杂、层次数不尽的金砖佛塔。
      我只得答应尽力去做。我一时间觉得我是陷入了死局,拔剑四顾心茫然,压根没有破解法呀。我恼这公主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世,甚至了解到我自幼听戏、学唱的嗜好。
      要我出十分力,我给她出三分就不错了,我不过是为自保,才没兴趣真帮她得逞,师傅也绝不可能喜欢上她。这种女人,自作自受去吧。
      我心里骂完,站起身,拍拍灰尘,老实本分地诓我傅兰师兄去了……

      玄枝公主及其下属与我同时回到登云台。
      场中有仙人展示以琴为武器的御气系术法对战,防护结界中,一人用横琴、一人用竖琴,琴音激荡。我已无心情欣赏,垂头丧气地向师傅的坐席穿行过去,经过上上飘与长留弟子听琴探讨之处,我灵机一动,舔着脸皮凑近前。
      一曲听罢,上上飘回过身发现我,果然惊喜:“温冰杨,你回来了!哎你刚才听琴了吗,我是才学太浅薄,又没搞懂。你知道她们中途挥的几波功力都是如何对抗的吗。”
      我撇了撇嘴:“我也不太懂。”下意识转望玄枝公主一队人的方向。上上飘以为我还在顾忌她们长老,拍我鼓劲道:“不用怕,七长老刚被人拉走了。你不必理会他们说什么的。”一手从后背搭上我肩,另一手搭上另一名女弟子的肩,“我啊,是宁可问你们,也不愿问他们,他们就知道顾他们那张老脸,不懂还装懂呢。”
      我不认识的弟子们哈哈笑起来,我也跟着笑笑,心里却叹道:哎,长留能出上上飘这等当着别派弟子的面,揭自家长老短的人物,也是绝了呀。
      “要说功力的话,我傅兰师兄比我厉害多了,问他他可能知道吧。”明知牵强,我毫不顾话语严谨性地把傅兰师兄牵扯进来。
      “你傅兰师兄……”上上飘松开抱我们的手,伸一指晃晃,目光一亮,“哎,不是那个跟儒尊斗酒的酒仙吧?”
      “就是啊,他可会喝酒了呢。”我向旁边席位指了一大圈,恨不能多圈一些酒壶进去,“这些就是全给他喝下去都上不了头。”
      “哎,去叫他来见见啊!”上上飘立刻被挑起兴头,“我跟他喝两杯!”
      我要的就是这效果,爽快笑道:“等着啊。”
      ……

      我就这么华丽丽地把我傅兰师兄坑了。

      玄枝公主满意了,我师傅身边没人代饮了。她带着她那群气势昂然的女仆向我师傅的方位挺近,婢女们手上端了足够多的酒壶酒杯。我不放心地跟到她们近处去,暮易香只停步看我一眼,继续走。
      中途发生一小插曲,清水长衫的佑莲仙真从座中起身,台边有人想劝他再坐会儿,女真人蔺疏雨解释说:“佑莲剑师每日须打坐恢复功力,不能在人多的地方呆久了,诸君见谅。”左右拱手为歉礼,众人便放佑莲仙真离去。而此时紧盯佑莲仙真举动的魔女快步上到玄枝公主身边,耳语几句,竟自离开婢女的行进队伍,片刻没了人影。
      她本就是婢女们当中,唯一一个不端任何盘具器皿的、享有待遇特殊的人。
      ……

      暮易香到达环护我师傅的师长们面前,敞开言笑一番,再邀请众位师长一同品尝她从玄枝国带来的美酒。诸仙不好不给她这面子,各寻适宜的位置就坐,待婢女们置杯斟酒。
      暮易香显得好心好意,专程命人拿了一壶单独的,指给我师傅道:“善卿,我知道你不能饮寻常的酒,此酒名曰‘珊瑚焰’,正与你体质相宜,来,我亲手为你斟上一杯。”
      曦冉柔如一方桃色丝绢的身影不知何时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公主且慢。”她睫毛微翘,水灵的眼眸含着坚执,抬手端出袖中藏的一小片酒晴花试纸。试纸乃是用酒晴花在纸面压平后,术法催干制成。
      “师傅身体为重,”曦冉微笑致礼,“相信公主也不会介意曦冉用酒晴花一试吧。”
      暮易香目光中流露一丝冷色,口上却道:“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我心里发愁——曦冉啊曦冉,你别来还好。
      然而公主殿下都大方地表示不介意了,师傅也不好拦着曦冉。
      曦冉取酒壶倒了一滴在贴着酒晴花的纸面,酒晴花显出黄色。她埋头嗅了稍时,微微失色,但举首无惧:“公主殿下,恕曦冉直言,此酒师傅饮不得。它虽是火性酒,除了火性药物之外,还含有别的药物,恐怕师傅喝了不适。抱歉。”
      曦冉为师傅着想,自然不怕得罪玄枝公主,可师傅瞧着玄枝公主那不豫的脸色,便不想曦冉再掺和进来了。
      “曦冉,不过是杯酒罢了……”师傅抬手轻挥,令道,“你退下。”
      “师傅,这酒不能喝!”曦冉犹未领会过来,向师傅争道。
      “本公主亲自选的酒,特意请药师给看过的,纵然是有些药性,也绝无害处。”暮易香朝曦冉靠近一步,眼神往她身上逼视,“怎么,你还怀疑本公主有心害自己的心上人不成?”强调完“心上人”,转面向我师傅展开笑容,“善卿,不必担心,这酒是有些特殊之处。至于特殊在哪,容我先跟你卖个关子,晚些时候再告诉你。”说着在婢女端平的端盘上,为师傅斟满了一杯。
      “师傅别喝!”曦冉乞求的眼神令人不忍视,师傅当没听见,伸出手去取酒杯,曦冉也几乎要伸手去按杯子,被及时挤进前的师姐揽开。
      师姐在曦冉耳边死命地耳语,把不情不愿的曦冉劝退到人群后方去了。看来师姐也深明玄枝公主的为人,怕曦冉遭祸。

      “诸位仙长莫要诧异,”待师傅取走酒杯后,玄枝公主也从婢女手上接过自己的酒杯,向众师长敬道,“我暮易香素来直白,喜欢谁就要说出来,不同于那等……藏着掖着的人。”她说到“藏着掖着”,目光往人群外溜转,寻找到曦冉的身影就定住看,仿佛她故意指着曦冉说的一般。

      我心里“嘿嘿”冷笑:“逼我帮你作戏,你怎不说;若非被曦冉识破,给我师傅下药你也不必说,你哪门子的直白呀。”

      我撇开遮挡的弟子,上前豪迈地道:“我就喜欢公主殿下这性子!”
      暮易香还以为我主动来帮衬了,敛袖微笑,笑出一身高雅。
      “公主贵为一国尊主之女,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还不都是一句话的事!”我随手拿某桌席上闲置不用的酒壶酒杯为自己倒起酒来。
      暮易香一时未听出我语调中的讽刺,依旧满眼赞赏,赞赏我的识时务。师傅倒是轻蹙起眉。
      我将斟好酒的酒杯搁置台上,先把话说足说痛快:“只要公主放言,国主就是倾举国之力也要为公主达成心愿,有得是人听任公主使唤。将人呼来喝去的,不直白多费事。”我笑目一扫众师长,“不似那等知法守礼之辈,事事谨言慎行、委曲求全,过得不顺心。”
      师长们听得不顺耳,零碎咳嗽出声。
      我回示玄枝公主:“还是公主活得爽快。既是说出来便能得到,人就无须绕弯子,自然也就变直白了。”我笑着将酒杯端进指间,“即便哪日碰着想得到、却偏偏得不到的东西,甭管使出什么手段,也仍想说自己直白、就说自己直白,多好。”
      “我先敬公主殿下一杯!”酒杯端高,我一饮而尽,迎来师傅一句斥令:“冰杨,你也下去!”
      再看暮易香,脸色已是憋有怒气,我放脱酒杯,潇洒转身离去。
      ……

      我就是故意激怒她。
      她企图利用我接近师傅,我一次、两次不配合,她定然不会舍得白费调查我的工夫,就此弃我不用,只不过会加重对我的警告。
      我们师兄姐弟妹,哪个能比我的把柄好用?
      揭我底,损我却于她无利,她又岂会着急为之。
      所以我可不会因为她威胁我,就不敢跟她对着干。
      曦冉已经惹她注意了,为免她再注意下去,觉察出曦冉和师傅的感情,我得让她明白,相比曦冉,我才是个真正棘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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