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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卷一67、天罚之人 ...

  •   67、天罚之人
      掌教层为了不让师傅参与增订门规之事,暗中授意医理阁让师傅“多休息几日”。
      于是当霍师姐弄清楚状况,一两日便帮师傅调理得有了起色,医理阁的医师隔日来把脉,诧异地说:“善卿师傅,你是不是还服了余外的药?”
      师傅装傻说:“长白送来的仙方,还有补品,都吃了些。”
      “不行不行,药性相冲,不能再乱服了知道吗。”医师苦口婆心告诫师傅和我们,“你们啊,不知道厉害。余外的药,怎么能不问过我们乱吃呢。看看,这会儿情况更糟了,别以为一时感觉精神好了就没事了,过两日得复发得更厉害。”
      他咒师傅“复发得更厉害”,当然得见实效才行,午间医理阁送过来的汤药,闻着就比前两日药味更浓了,师姐拿到后院,直接倒水沟。

      哪知道,师傅即使养回生龙活虎的样子,掌教层也已认定他“伤势堪忧,不能再耽延”。
      一大早师傅照常打扮齐整离开梨风院去议阁,我还想象掌教层的师傅们看到他惊讶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心里偷着乐,照着师傅交代的方法研磨云母粉粒,炙烤药材,越干越带劲。
      可没等到师傅回来交代炼丹的下一步,就听见曦冉慌张冲进院门,拉住师姐说:“三师姐,不好了,师傅在议阁昏倒了!”
      ……

      师傅“伤势堪忧”,被医理阁友情接管,只能住在医理阁调养,不能再回梨风院。
      我们去探望师傅,师傅昏迷不醒,医师长连靠近都不让我们靠近。

      霍师姐私下来见,抱歉地对我说,是几位有名望的医师运行功力给师傅“疗伤”,不是药物的作用,她也无能为力了;又对我骂了一阵蓬莱见不得光的人事。我反劝抚她道:“算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就算师傅给治好了,也改变不了议事的结果。”纪师傅亦无言。

      倒是朱师伯带来个好消息,说:“善卿伤得是时候,刚好推掉玄枝国的宴请。不然他们年年都请,我们礼宾府也越发难推掉,况且今年还是他们建国六十年整。”
      师姐和师兄听了都拍手称善。
      我和张师弟、曦冉则一头雾水。
      师姐向我解释说,北海玄枝国,昔年乃我蓬莱出师弟子所建,年年建国庆宴都要请我们蓬莱师长前去赴宴。有一回师傅奉门中之命加入赴邀之列,却被玄枝国国主的独女看上,国主也看好他女儿选的“女婿”。之后玄枝国的公主自没少得来师门骚扰。
      “你都不知道,当时她听说我是师傅唯一的女弟子,我被她威胁得有多惨。”师姐一脸诉苦的衰样,“我就求告师傅说:‘师傅你赶紧给我收个师妹吧,不然我早晚给她整死。而且一定得收个厉害点儿的,得比我胆子大。’”她说着转为欣悦,双手合拍我脸道,“然后就有了你!冰杨……”
      “啊?还有这等事儿啊。”我抓下她双手,惊奇地眨眼,“三师姐,你不早说?”
      “嗨,谁知道她这几年安分了,”钱师姐有些莫名地道,“除了她们国宴老点名请师傅去,她就没主动来找过。礼宾司的师长们都知道师傅不想去,能推就推。我都快把她这号人给忘了。”

      蓬莱仙长们经讨论一致认定,服食仙丹修仙,亦符合修仙正道,不可容许师傅们持一己偏见擅自贬低服食仙丹修仙的方式。
      “师长不得以任何形式阻止弟子服食家人提供的仙丹。”终还是被写进了门规。
      师傅也被放出了医理阁。
      师傅和万师叔都不乐见新增的门规,就连朱师伯,都对此种鼓励弟子们投机取巧的规定看不上眼。
      而我们师兄姐弟妹,懒得管门派的烦人消息。

      只因为梨风院的门一关,尘嚣喧嚷都被格挡在外,我们依旧言笑晏晏,过着相亲相爱的生活。
      管他们制定什么荒唐规则,也夺不走梨风院的宁静。

      师姐曾猜测玄枝国的公主也把师傅给忘了,换了追求目标之类。可国宴结束之后,门仪师姐许杏衣送来封信,神色有点怪异地说:“玄枝国公主亲手交托,给你们师傅的。”
      师傅拆开信,师姐的猜想被证明彻底错误。
      玄枝国公主听闻师傅受伤,写信来殷勤问候,信中说明,她这几年都在刻苦练功,还说跟师傅学了同样的御气系术法,为了心无旁骛地练功,就没能同时关心师傅……不过近日她修仙得成,术法也快要有成了,很快就能和师傅交流切磋……
      我们巴不得她永远别练成。

      在长白之时,我觉得曦冉对师傅信任不足,反思之下,我又何尝不是。
      师傅对颜元阻心的态度,让我感到有些事难于与他沟通。即便是今日他破例带我炼丹,关于心中结症,我依然没法开口。
      但我可以尝试着请他帮助我。

      “师傅,自去年秋日去过擒天殿,我心中就存留了一个困惑,我想再见尤长老一面,亲口问他。”我驱动术法光焰在简制的丹炉周边缭绕,轻轻开口道。
      在旁指导的师傅有些犹豫:“尤长老……门中一般不许寻常弟子面见。总得有个理由给派务府备案……”师傅无故接手代替我掌控火焰,“冰杨,你究竟想问他什么?”好似给我腾出空余精力作答一般。
      我撇嘴撤开手:“师傅,你能不能不问我。”
      “……好吧,我找漆颜长老试试。”师傅思量片刻,爽快地答应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好说。

      我以为童心未泯的漆颜长老更会二话不说允了我,可漆颜长老却表现出顾忌重重。
      “冰杨,随便见他不好,”漆颜长老见面就是句反对,“他经常说胡话。他说过的话,”一挥手,“你大可不必多想。何必为别人的疯话困扰自己。”他语调变明快,手势丰富起来,“放下纠结、抛开困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他四字换一动作,仿佛辅助幼儿理解。
      “不,长老,我的疑惑抛不掉,只有他能解决。”我固执地抱起手。
      既然他把我当小孩,我也跟他摆孩子脸。
      漆颜长老更为难了,皱纹下撇、面带歉意:“哎,冰杨,他病况最近不好。”
      “我也不怕跟您说,他带我去擒天殿时也犯着病。”我作出辩解,态势只进不退,“我怕他不发病还认不得我,他发病我就更想见了。”
      “啧,冰杨,你知道他病怎么来的吗。”他脸上的皱纹下沉,挤出遗憾的形态,“就是因为他有泄露天机的坏习惯,泄露天机要付出代价,”他目现同情,手指绕绕指脑侧,“所以脑子就坏掉了……他的疯症啊,是天罚。”
      漆颜长老说着默哀似地垂吊下头,叉腰叹气,无趣地拿脚尖兜起地面的石头:“以往他一年到头,清醒的日子还多些,去年去过擒天殿就像吃错了药,越发了不得。现今儿他时常需人看着,有时他胡说八道狠了,还得五六个人围着他转。若有别的人在,我怎么带你去。”他踩定石头,看向我,“要等得哪天他脑子清醒还成。只是你得有耐心等。”
      我也知没得选择,就默认答应了,却忍不住议论道:“漆颜长老,其实我觉得,尤长老发起病来也不见得不清醒,不然他怎么能泄露得了天机……”
      “说不得、说不得,”漆颜长老用力一摆手,打断道,“莫问。”又忽而要改变主意,发愁地瞅着我,“冰杨,你要问他的事情,不会跟他泄露的天机有关吧?”脚步一退,脸色也一苦,“那最好别问,也别去了。”
      “长老,我铁了心要见他,我要问他什么,您也莫问。”我再次申明意愿。
      漆颜长老有抱怨之意地盯了眼师傅,又回盯我:“一个比一个犟……”
      师傅一副心安理得模样、白衣柔静地站在侧。

      我瞬间悟到,原来师傅是我的坚定支持党啊,他先和漆颜长老辩论胜出,才轮到我亮相?
      心里变乐滋滋的……

      等了大半月,漆颜长老总算传消息来说:尤业涛暂时正常了,抓紧时间来吧。

      漆颜长老约我一人夜间到广莱仙境入口的山区相见,因为夜间不容易与其他高仙撞面,即使是被观察到,过后他解释几句便成,但若面对面就不太好赖过去。

      命海仙境的水天光色一层不变,还和两年前看到的毫无二致,若似在这里,时光循回,乏少变迁。海面的波纹层层排细浪,不知所起也不知所终,密不可察、绵延莫测。
      命海之水干净透彻,海里的光与天上的光明度相当,让人怀疑海水完全透明,但分明,海水还是有质感的。
      久违的命海仙宫,无纤尘能入,梁、枋、浮雕、漆木门窗以及殿宇的高墙、广壁、平展的地面、万千星宿闪烁的殿顶,原材色泽虽深,俱都鲜明如新造。
      在这里,也许时光被锁定,过去、现在、未来无有分别,所以能获悉,将来发生之事。

      我在大殿的中心,无限重复的命理图案四向爬满的巨大地毯上,见到了他,锦袍有贵胄之风、广袖如夜之双翼的尤长老。
      袍裳比上回见面时还要宽、还要长,他行至何处,地面都有大片的符图没入他的阴影之中,乃至于我站在他面前,都觉得我成了地面的一份子——那被天理埋没的、无数不起眼的生灵命数中的一笔。

      自清晰记起起在擒天殿发生过的事,我执著想问他的,实则只剩下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要带我去?

      是啊,看起来他带我去擒天殿转了一大圈,充分满足了我的好奇心,让我白白赚足了经验还得以历练,在我的位置看,这就是段成长经历而已。
      可是,他,有什么必要带我去?
      乍一想,好像是因为他通过我发现了程镜玄的行迹,然而他发现就发现了,他该算命就算命去,他的主要目标是程镜玄和穆穹哀,有必要捎上我吗?
      回想起来,我伴随他的一路,从始至终,我都只是个稀里糊涂的串场客,就如同炎先生刚好出现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他就顺带给了禁足阁一份卜辞,他给我的卜辞,也应是个“顺带”。
      我是否出现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对他的计划,又有多大影响呢?
      难道只是因为,他知道我想见程镜玄,顺带成全我的念想?

      我与漆颜长老说定,留我单独与尤长老对话,故我是独自进的大殿,漆颜长老早已不见人。
      我犹豫过,我想问的问题,会否如漆颜长老所担心的,触及天机;因为答案能浅能深,没准就与命运未知的远端息息相关。但我只想通过交流尽量看清楚,他那日究竟是偶遇我一时兴起、意兴所为,还是把我带去,乃属早已想定的预先安排。
      “尤长老,您还认得我吗?”我轻声出言,还未说完,他眼神精亮,似已透出“我认识你”的激动。
      但他根本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有些神叨叨地说:“你来找我了,我早就知道,你、会、来!”
      他也不叫我“相好”了,单以“你”字称呼。
      漆颜长老说他神智正常着,我怎么看着好像……他一见到我又病了?
      “尤长老,我是温冰杨,去年秋天您带我去擒天殿走了一遭。”我试图唤醒他的记忆。
      如他果真记不起来,很有可能他当时就是偶然所为,没往心上放。
      “你想见他。”他似没在听我说什么,张口瞎说一气,人还倍显精神,好像无所不明。
      我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径直阐明来意:“我想问您,您当时为何要带我去,是因为碰巧遇到我在山谷练剑吗?”
      “错,你想问的不是我,你想见的也不是我。”他神采焕发,如文人得妙句,情绪高昂地大袖挥展,袖翼横飞,出指似笔,“你想见的是他……你想问的,也是他!”
      我一时听得傻愣,才意会过来他说的是程镜玄,可见他认出了我,却没有意识过来我应该阻止他说出后面的话。
      “我告诉你在哪能见到他。”他瞿痩的面容表情亢奋,浑身上下都有一股劲力,却是用强力压低声音秘密说,“今年十月,东海长留!”说得自己都振奋。
      我更觉脑子不够用了。
      如果他预测正确他就泄露了天机,可我已经无心考虑他的病情会否因此加重,我此时满心更多的是不解!

      我不解为何是东海长留。
      不过,机会若降临我会考虑去,因为程镜玄一介魔派重臣,出现在长留能有什么好事。倘或他是想施行阴谋呢?我去还能见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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