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三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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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夜，已开府的皇子要入宫陪同帝王后妃一起进膳。姬小三曾在前一日央求荣皓带他一起，却被荣皓以府中杂事甚多留了下来。
姬小三不明白自己这样一个闲人，哪里来的诸多杂事。于是固执道：“我在府中也无他事……”
荣皓抬手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就凭这一句，我便能以不尊之罪处以笞刑”
姬小三不甘的禁了声。
荣皓语气越发的严厉：“不懂分寸，不知进退，不通礼节，在那些偏殿里呆着也就罢了，若真拿到台面上来，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与其叫人笑话，还不如放在身边管教。”
姬小三抿着唇，一味盯着脚尖。
荣皓放缓了语气：“最近见你在认字，学得如何？”
姬小三窘了半晌，才讷讷道：“只学了千字文的头三句。”
荣皓颇为古怪的看了一眼姬小三，终究忍不住，放声大笑。
姬小三自己也觉得过意不去，脸红到了脖子根，局促的杵在原地。
荣皓铺开纸张，蘸了墨，道：“自己名字可会写？”
姬小三本想说“三”字他还是能认会写的，话到唇边又咽了下去，这个名字不该存在于府上，他看着荣皓落笔，只觉得三个方块字摞在一起，瞧起来分外顺眼。
荣皓将宣纸推到姬小三面前，道：“你若是在上元节前，将这三字与千字文前两篇练熟了，我便差人接和喜来见你。”
姬小三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荣皓是何意，忙不迭的点头应下，伸手就去拿那张纸。
荣皓扫了一眼姬小三伸出的单手，将字卷起，不轻不重的敲了敲他的脑袋“不懂规矩！”姬小三呆了一下，才换成双手接过。
正月十五，上元節。
京中惯例，此日宫人可与亲人相会。延喜门外早早聚满了人。
雅乐司一如既往的冷清。骆长生调至魏贤妃身边侍奉，和喜已无血亲，乐翰然的家眷也因一年前大旱，死在逃荒途中。
乐翰然只得到了一封讣告。那送信人从尸体上搜出印有钟鼓司印章的信笺，为求一份谢礼，特意送到他手上。
后来，乐翰然得知他大哥一家死在离京城不过十里的荒地里。
是夜，和喜如往年一边，用平日里攒下的面粉做些汤圆。
乐翰然握着水烟袋子，两眼黯淡的盘坐在榻上，干瘪的身体缩成一团，显得越发瘦小。往年这时节，总有一封信笺送到自己手中，絮絮叨叨的诉说着村里的贫瘠，家中穷到揭不开锅，以及自己婆娘的泼辣，让他不能接大哥回家，还望大哥见谅，如此等等。
可眼下什么也没，哪怕是那些聊以慰藉的家书。
和喜盛了碗汤圆，送到神游外物的乐翰然面前，唤了声：“师傅。”
乐翰然这才有了些许生气，他颤巍巍的接过碗，摸了摸和喜的脑袋，叹道：“和喜……”恰在此时，一名司礼监的小太监寻了过来，敲门道：“乐师傅可在？”
乐翰然与和喜皆是一愣。
那小太监等了顷刻，不见回应，再次拍了拍门板道：“乐师傅在么？你的侄孙子在宫外候了一天，趁宫门未关，好歹去见上一面。”
和喜吃惊的看了一眼乐翰然。
乐翰然的手抖了下。
他足够老，足够镇定，他明白所谓的奇迹不是说发生就发生的。
乐翰然放下碗，推开和喜，示意他在暗处候着，起身蹒跚前去开门。
一张老树皮似的脸从内探了出来，小太监乍一见吓了一跳，好歹记得乐翰然是经历了三代帝王的老人，才没失了体统。他慌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刻了“樂”字银项圈，递到乐翰然手上，道：“那人说了，只求见上一面，看您过的好不好。”
乐翰然一瞧见那项圈，几乎是一把夺到手中，枯柴似的手反复摸索着项圈上的纹路，瘦削干瘪的身子竟抖起来。
乐翰然死死攥住项圈，紧紧盯着那小太监，进一步确认道：“他长得什么样子？”
小太监微微觉得奇怪，常人若是听说家人大难未死，哪里会这般态度，于是颇为不情愿的大略描述了一番。乐翰然连连追问，提及极细处，小太监也答不上，只得说不知道。
乐翰然这才放下心来，走前仍不忘隔着门，嘱咐道：“和喜，你莫要轻易出门，等我回来。”
和喜阖上门，回头瞧了瞧一锅的汤圆。今年倒是不用跟人去抢，就可以痛痛快快吃个饱。和喜动手为自己舀了满满一碗，用调羹拨弄几下，忽得没了胃口。往年骆长生常常一人就霸去半锅，在之前则是乐翰然弄好了下给他吃。
本以为今年雅乐司会更热闹。
乐翰然，骆长生，姬小三。
和喜默默念着这些名字，兴趣缺缺的搅了搅元宵，又倒回锅内，往炉里添了些碎炭，关小风口，暖着。
和喜搬了椅子，挨近炉身，反坐在其上，趴着椅背，靠着胳膊，咪了眼。
和喜被揪起来时正睡得迷糊。
待他看清了来人的服饰，吓的清醒过来。
这个锦衣卫和喜见过，那日带走姬小三的便是他。
和喜心中一寒，想起乐翰然三番五次嘱咐他别让有心人瞧去了容貌，不由的惧怕起来，他不敢硬挣，只得好声好气试探道：“不知大人找我何事。”
秦怀并不答话，拎着他的衣领向外走。和喜抓住门框，勉强稳住身体，赔笑道：“总要有个手令。”
秦怀嗤笑了一声，却没回他的话，只是道：“倒是个懂事的。”
和喜听他语气缓和，小心翼翼道：“您这是带我去哪儿？”
秦怀似是没听见，拽了和喜，手执令牌，一路向宫外走去。和喜起先还挣了几下，瞄见那令牌后顿时松了气，柔顺了许多。
等上了车，秦怀才回道：“没什么，不过是你朋友想见你。”
和喜心下有了计较，道：“劳烦大人费心。”
五皇子府上颇为忙碌，上上下下都在忙着中元节的赏灯会，明面是邀请诸皇子，谁都知道主角是谁。
新年夜，宣和帝特地提起远在兼霞驻守的四子容皑，称赞其勇而不莽，善用良将，堪当大任，又道自己甚是想念，一纸诏书将其召回。
正月十五，正是容皑归京的第二日。
姬小三在荣皓的提点下磕磕巴巴的背下千字文的前两篇，字更是写得一塌糊涂，横一滩黑墨，竖一道蚯蚓线。
荣皓看着字不出声，姬小三心中惴惴，生怕过不了关，失了机会，他偷偷用眼角瞄了一眼，竟发觉荣皓对着面目全非的纸张微笑。荣皓轻叩着桌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静了许久，秦好敲门而入，身后跟着裹得严严实实的贺兰清澄。
荣皓起身，握了握他的手，道：“今日倒是暖了许多。”语毕，又像想起什么，拉他走到案台前，笑着指着那字道：“与你当初写的倒有几分相像。”
贺兰大窘，红了耳根，一把抓起那张宣纸，揉成一团，丢进墨池中。
荣皓想放声大笑，但在贺兰的瞪视下，不得不压了回去。
姬小三怔怔站在原地，盯着那张纸被墨渐渐浸染，化成一团认不出形状的废物。
荣皓笑够了，转而对姬小三道：“我已让人接和喜过来，今日就在府中歇下，你大可以与他叙旧。”
贺兰听罢抬头，看了一眼姬小三。不待贺兰出声，荣皓似笑非笑的按了按他的肩头，道：“走罢，灯会酉时正开始，可别误了时辰。”
贺兰垂眸，任凭荣皓将他带出了书房。
姬小三一动不动的站着，待众人都离去了，他才挪动步子，走到案台前，将那饱浸墨汁的纸张拣了出来。姬小三想要展开它，但稍一用力就撕成数半。
打理书房的太监怀礼一进门就看见姬小三他愣愣的站在书案前，一手的黑，墨汁顺着碎纸滴在檀木桌上。
怀礼一惊，冲上去推开姬小三，斥道：“你在做什么，还不把这脏东西扔了！”
姬小三不出声，怀礼想要从他手中取出那张墨纸。姬小三不让，一头撞在怀礼肚子上，怀礼哎唷一声，栽向了书案，闪了腰，半晌没能站起。姬小三捏着那乌遭遭的一团东西，逃出了书房。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三章（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