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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前因: 虚实之镜 ...

  •   子不语,怪力乱神。
      这世上,难道真的有神鬼要去敬畏避让么?

      穆江摸着口袋里的铜镜,一路沉默不语,心思百转。等到出租车停靠在小区大门口,小说家过于活跃的思维早已从“会说话的镜子”跳跃到《欲加之罪》剧组那起诡异的案子上了。

      在他那部小说中,对应的案件称为水鬼案。这名字的得来,自然和案件扑朔迷离又充满恐怖色彩脱不开干系。
      故事,发生在19世纪中叶的一座江边小城里。
      彼时的旧中国,正是十里洋场,租界林立的腐朽年代,小城是大城的缩影,夜晚同样光怪陆离、纸醉金迷,但掌船人老金的行当却是与这些乱世浮华扯不上关系——他昼伏夜出,是江上的捞尸人。
      这一晚,老金本是如往常一般打捞江水里的浮漂,却忽然感到阴风阵阵,他老旧不堪的小木船在忽然汹涌的江水里剧烈摇晃起来,老金勉力用打捞尸体的竹竿划水向岸边靠近,忽然,船底咚的一声,被什么东西猛撞一下,直接掀翻了。老金跟着落入江水,但他毕竟捞了大半辈子的浮尸,水性好的紧,三两下就浮起身体,正要往岸边游,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次日,老金的尸体在江边被发现,溺水身亡,左脚脚踝还留下个血掌印,这掌印不似人手,就像是枯朽的骨爪印上去一般。
      因此,此案得名,水鬼案。

      剧组那个意外溺亡的演员,恰恰就是老金的扮演者,他在当天完成老金溺水的戏份后,当夜就以一模一样的死法,溺死在取景地的江水中,左脚脚踝,也有那么一只血掌印。

      再多的细节,穆江也不清楚,但这些信息,已经足以构成他的梦魇——他构思的手法,真的能被复制、优化,并用来杀人吗?
      而此时此刻,困扰穆江的梦魇又被加上一道幽魅的枷锁——若真有鬼神,鬼神会不会杀人?

      穆江心事重重地下了车,快步走进小区时,猛的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他抬头一眼,这位不长眼的,面容竟和他梦魇里的野怪高度重合。

      “韩队?”穆江从唇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时,太阳穴突突地疼。

      韩旭,市刑侦大队队长,一天前刚刚请他去审讯室喝过茶。这位韩队,名不副实,本人非但不含蓄,还直接得要人命。

      “您这是——”穆江面对着这位“丧门星”,打量都懒得打量,嘴上的客道话极尽敷衍:“有公干?”

      “啊,是。”韩旭顺坡下驴似的点点头,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穆江插兜的左手:“江大这是?”

      穆江的笔名是江渊,知道他名气的人,往往客气称他一声“江大”,但韩旭这么喊,明显讽刺大过于客气,这位韩队长做人未免也太过实诚,喜恶完全形于色,半分薄面不知道往外给的……穆江就没见过这么不着四六的公职人员。

      “回家。”穆江也没什么好气,给了韩队一个“看不出来?”的表情。

      韩旭被怼乐了,他捡起刚刚被撞掉地上的半支烟,擦了擦烟屁股,又叼起来:“我看网上说,江大在构思一个考古题材的小说,今天博物馆不是有个什么出土文物展么,没去看看?”

      穆江的眼神骤然犀利起来,他盯着韩队,后脊梁骨忽然钻出寒意:“看了。”

      “有啥感想?”

      “韩队,你什么意思?”

      韩旭耸耸肩:“什么什么意思?没意思啊……”他说着话也不耽误吞云吐雾,烟雾缭绕下一双眼睛黑沉黑沉的:“倒是江大你怎么个意思?单手插兜摆了半天Poss了,累不累啊?”他说着,不着调地一挑眉:“还是说,这兜里有啥大宝贝啊?”

      穆江耳畔嗡的一声,疑窦顿生——他们跟踪他?

      文物盗窃和刑事杀人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怎么也轮不到刑侦队长管,穆江推测是韩旭他们怀疑自己涉嫌“水鬼案”,兴许从昨天就开始盯梢了。结果,正巧撞上了青铜镜那桩事,他们也许看见了巷子里那一幕,但肯定没看清,于是只能合理怀疑,不敢完全确定,所以现在自己没被眼前这五大三粗的男人按在地上,而是被他话里有话的试探。
      他在拖延时间,让自己没机会转移赃物,一直拖到相关部门的人赶来。

      穆江自认为问心无愧,就算直接掏出文物坦白从宽,他也有信心能被清白地放出来。但眼前这位老辣的刑侦大队长,不趁机捞点便宜,彻底查他一番,那是不可能的。
      穆江当然不怕被查,但不怕可不等于乐意。

      就在这不上不下的节骨眼儿上,镜子里的谷雨揉着脑袋醒了,刚巧听见韩队那一句“有啥大宝贝”,而“主上大人”捏着镜片的手指,骤然又收紧了。

      “嘶——”谷雨与镜子通感,后脖颈被捏得生疼,龇牙咧嘴直嚷嚷:“别捏别捏……你就放心大胆地给他看,没事儿的!”

      谷雨的声音穆江听得真切,可韩队却好像聋了似的,全无反应,穆江心里忽然便有了底,手指收拢,巴掌大的小镜子瞬间变化了触感,他嘴角一勾,直接掏了出来,手掌摊开伸到韩队脸前:“韩队鼻子够灵的?”一只又圆又厚的大烧饼,就在他手心里拖着:“芝麻的。饿了?你拿走?”

      一时间,韩大队长的脸色,青了红,红了白的,十分精彩。

      穆江冷笑一下,擦过韩旭的肩,大步流星地走了。

      直到穆江进了家门,香喷喷的大烧饼才又变回青铜镜子。坚信了20多年唯物主义的穆大作家,把小镜子妥妥帖帖地支在桌面上,端坐在对面沙发,盯着镜面中自己的映像,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说吧。”

      此时镜子内的空间,正在急剧地变化着,破碎的镜片全部消失了,继而有如拉开卷轴一般,穆江的公寓被一寸一寸复制到镜内空间,这种复制,倒也不是全无章法,谷雨发现但凡被镜面反射到的地方,都复刻似的在镜内再造出来,只是左右方向是相反的。

      最后,“主上大人”本人的镜像也出现在了谷雨身边,这个“镜影”有如真人一般,在镜空间里自主行动,真正的穆江一举一动,都通过“镜影”传递给谷雨,谷雨好奇地伸手戳了戳“镜影”大臂上的肌肉,发现触感也是真实极了,只是现实中的穆江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对他的影像做了什么。

      谷雨戳着穆江充满弹性的肱二头肌,溜溜转了转眼珠子,嫌照实说太麻烦,索性信口扯了个谎:“我是这枚镜子的镜灵,护心镜嘛,属性就是护主的。你呢,是我主人的第108代转世,我看你过得挺惨的,就义不容辞地来保护你了呗!”

      谷雨毕竟大小是个仙官儿,尽管被关在这镜瓮之中半点法力施展不出来,眼力还是有几分的。凡人身上都有三盏命灯,三魂七魄及一道周天循环的中正之气,这些零碎缺了哪个,人都会出问题。眼下这位“主上大人”的中正之气全都沉积在脚底,是一团灰黑色的气雾,说明他运道不顺,走了背字了,还是特别背的那种。

      这人都是有贪嗔痴念的,不得所望,不得顺遂,不得善终之时,便寄托希冀于神明,盼着神明显灵,福泽其身。谷雨自觉他就是个送上门的大馅饼,还是肉厚多汁,香得流油的那种,穆江根本没有拒绝他的道理。却没想到小算盘还没打响,脸上的耳光就响亮了。

      “不用麻烦,你认错人了,回去吧。”穆江一连三摆手,俨然一副和镜子说再见的架势。

      “你认真的吗?多少人烧香拜佛了一辈子,不求佛祖显灵就图个平安!现在我这个活生生的神仙站在你面前,你连点香火也不给不说,还想把我扫地出门?”谷雨瞪大了眼睛,歪头对着眼前油盐不进的“镜影”一番打量,忽然心头亮起一盏明灯:“哦……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十八线的小邪祟了?”

      穆江微微皱眉,似乎对这修炼成精的镜灵过于现代化的措词颇有质疑,他甚至细细端详了一番小镜子,试图在上面发现什么通讯装置,可惜未果。

      “我不当你是邪祟,但也不当你是什么仙灵,”穆江端坐着,一张冷冰冰的臭脸上写着两个大字“严谨”,还是标准宋体的那种。优秀的唯物主义者即便是亲眼看见不唯物东西,也坚定要走自己的唯物主义路线不动摇:“我只当你是个出土文物,”他撇撇嘴:“要不起,犯法。”

      愚蠢的凡人,不识好歹!

      谷雨堂堂一个掌管24节气的小福官,虽说不至于自诩高人一等,但多少也是有些神仙傲骨的。
      他活了一万岁,也从未小觑过命如草芥的凡人,可如今反过来被一个凡人轻视,这对他来说,可是极大的伤了自尊。
      以往什么时候他来人间不是被高接远迎的,贡品多的吃都吃不完,眼前这个“倒霉蛋”凡人,自己都一脚深一脚浅的踩进狗屎堆了,还傻乎乎地把“福气”往外推……真是愚昧无知,顽固不化,沉迷科学,迷信唯物主义,不学习先进玄学知识,拒绝进步!

      就在小神仙气鼓鼓地揪着地毯碎碎念骂人时,穆江的手机忽然进来一条微信,他本就有些阴郁的脸色因为这条信息又沉了几分,忽然不再说话,低头摆弄起手机来。

      如今仙界也讲究与时俱进,谷雨这位“万岁老人”不仅对人界的流行词汇略知一二,对穆江手里那个发亮的小砖块也熟络得很,每次来人界公干还都要和人界办事处的小科员打几盘吃鸡呢,这会儿瞥见屏幕上熟悉的界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这个凡人,面对着投怀送抱的小神仙,竟然刷起了微博!手机就那么好玩吗?

      他气呼呼地凑到“镜影”跟前,一把按住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穆江点开的图片,这张图,让气势汹汹的谷雨忽然就噤了声,他歪了歪头,努力分辨着凌乱的照片上被圈出来的部分,继而逐字逐句读出注解:《欲加之罪》片场群演溺水死亡,剧组为何瞒而不报?传言凶手模拟小说手法杀人,求解释!@欲加之罪剧组@江渊@**公安在线

      这时,手机又进来一条微信,穆江查看微信时,谷雨也就跟着看全了聊天记录。

      编辑:江大!出事了!微博上有人乱传尸体照片!
      编辑:【WB链接】
      穆江:嗯。
      编辑:江大!!!!!!!别慌!!!!!!!
      编辑:公关部已经在处理了!!!!!!!
      编辑:别乱回复!!!!!别乱转发!!!!!!镇定!!!!!!!
      穆江:嗯。

      谷雨和穆江同步啧了一下嘴巴。

      也不知道是谁慌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前因: 虚实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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