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前因: 虚实之镜 ...
-
有些时候，早不如巧。
刑侦队发现尸坑不过是几个小时前，这些白骨也才刚刚被转交到技术科鉴定，好巧不巧，谷雨就在这时候闯了进来。
“人骨腐蚀成这样，起码在水底埋了一年以上，”谷雨复述着技术人员的结论：“而且就目前这些骨头残块来看，并不都属于同一个人，很可能是溺亡者的尸体被漩涡吸住，腐败后肉骨分离，残余的骸骨。”说完，谷雨拊掌在几块碎骨上，微微皱眉：“奇怪了，这死人骨上怎么没有半分尸气？”他喃喃着：“穆江，我总觉得那个尸坑还是不对头……”
谷雨垂着头，心下思量起来。
人乃神形聚，神聚魂，形聚气，人死神散而形不灭，魂飞而气不散……照理说，只要尸身尚存，尸气就会如影随形，只有浓淡之分，不可能全无感知。现在他手掌下这几块枯骨完全没有尸气，要么是这死人出了问题，要么是埋骨之地出了问题！
“咱们还是得回尸坑那里，让我仔细研究研究。”谷雨嘟囔着，却听穆江那边传来与韩队对峙的话。
“10月1日凌晨3:30，我去的地方是水鬼滩的西滩，那地方距离片场有些距离，当晚江上又很黑，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所以第一次录口供时，没提起这件事。”
也不知穆江这般一心二用能不能消化掉自己传输的全部信息，谷雨顾不上这么多，抓紧时间翻找着技术科所有能用上的线索，而另一边，穆江继续剖白道：“但今天早上，我的车子在水鬼滩东滩附近抛锚，意外发现了树林里的焚烧物，这让我意识到自己口供的重要意义。水鬼滩东滩和西滩只相隔1km，但当晚我在西滩，却并没有看见焚烧的火光，也没有注意到任何不寻常的动静。”
“匿名信息是你发的？”韩旭蹙起眉：“为什么要匿名？”
“什么匿名信息？”穆江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甚至无辜地歪了歪头：“我还没来得及坦白发现焚烧物的部分呢……”
“穆江！”韩旭忽而一拍桌子，几步冲到穆江面前，俯身居高临下地瞪着他，充满压迫性地低声威胁：“你在这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要负责任的！”他瞳仁黑沉，仿佛有杀气散出来，似乎能嗅出谎言的味道一样，他鼻子皱了皱，缓缓朝穆江凑近去。
煞气好重！
谷雨几乎是在韩旭凑近穆江的同时冲进了审讯室那边的幻境，一个挺胸挡在了穆江前面，从怀里掏出一只符咒，啪的拍在韩警官印堂上，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对着一只影子徒劳了。谷雨咂了一下嘴巴，见那源源不断的黑气翻涌出来，似乎要缠满符咒，他指尖轻轻一撵，继而腾的一下，符咒骤然窜起火苗，很快在他面前烧成一团灰烬……而就在这时候，身后幽幽传来穆江异常淡定的四个字。
“我没说谎。”
“说瞎话都不打草稿的……”谷雨哼唧一声，注意力移到它处，这便发现韩旭怀里揣着一只黑皮本子，顺手就给抽了出来，草草翻了几页，眼睛就跟着眯起来：“他真的在查你诶……”刚刚穆江坦白的那些信息，竟然早就被韩旭记录在这个本子上，而就在穆江父母死亡那条记录的旁边，潦草地写着“意外”两个字，后面还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谷雨又往后翻了几页，便劫匪似的把这本子揣回自己怀里了。
虽说目前还看不出这个煞气极重的警察是什么来头，但姓韩的有多难缠，谷雨是看出来了。穆江足足在审讯室被他反复盘问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被无罪释放，而且这还得说是穆江缜密，但凡换个人，说不定没犯罪也要被盘问出纰漏，落个刑事拘留的下场。
“穆江，你刚刚在审讯室里说的，几分是真？”眼看着穆江开车离开，谷雨却没有停下手里的忙活，他此刻正坐在韩旭对面，像是要把人盯出个窟窿一般观察着他，后者也像是要聚光烧蚂蚁一样，恨不得把手头跟穆江相关的资料盯出一个洞，而这时，被韩警官盯上的穆江，反过来回答起谷雨的话来。
“除了匿名信息的部分，都是真的。”
“这么说，冯思淼死的时候，你确实在现场了？！”谷雨一愣，发现韩旭像是要帮他梳理案情一样，竟然同步画起了水鬼滩的地图。
谷雨歪着头，见韩旭正快速在地图空白处标注着：水鬼滩西滩到东滩距离：1Km左右；凶案发生时间：凌晨3点半到4点；凶手处理现场并移动尸体的时间：凌晨4点到5点；10月1日的日出时间：5:50-6:00；当日风向：东北风……
穆江语速奇快又语气平淡的推论同步在谷雨耳边响起：“西滩到东滩足有1Km距离，如果凶案现场在东滩一端，这个距离能见度已经很低，加之冯思淼死亡时间是3:30-4:00，当时夜色正浓，如果还是熟人作案动静极小，速度极快，我看不到异常很正常。但处理现场并移动尸体的时间是4:00-5:00，这个季节4:30天应该已经擦亮，如果许靳在这个时候焚烧衣服，我很可能看不到火光，而如果恰巧风向也不朝我，看不见烟也正常。”穆江顿了顿，忽然沉下了声音：“但西滩位于东滩和片场之间，所以在4:00-5:00这个时段，凶手无论从水路还是路路移尸，都一定会被我发现！”
“除非你也是凶手之一，现在因为焚烧的罪证暴露又赶着帮许靳做伪证……”谷雨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韩旭质问穆江时那句“说话要负责任”的意思，而眼前的韩警官也同步写下了“同伙”两个字，他不禁啧了啧嘴巴：“穆江，我怎么觉得你这招‘兵行险招’反倒让你自己嫌疑更大了？”
“我本来就嫌疑重大，既然韩旭打算查我，这些事情我说与不说，结果都一样。”
“倒不如先发制人，以退为进？”
谷雨虽说刚与穆江才相处了没几天，但这几天过得远比他在稷神殿上虚度神生要充实，对于穆江这个人的了解，每一秒似乎都要比前一秒更深入些，以至于此刻穆江一句模棱两可的回答，听在谷雨耳中，却也有了确切的意义。
穆江的策略其实很简单：早晚要露馅的事，与其藏着掖着受制于人，倒不如自己招了掌握主动。他看似是自投罗网，却用自首换取了宝贵的“卧底”机会——弃掉一片死棋，不一定就不能翻盘。
“耳濡目染，变聪明了？”穆江似是调侃，但眼角却是难得一见的笑意。置身这堆令人焦头烂额的麻烦中，身边的队友能是个“明白人”，让他少费些口舌，对他来说就是莫大的助益了。
“本仙当然聪明了！”谷雨当即大言不惭地哼唧一声，但随即又极为不屑地嗤笑起来：“但本仙的慧根可不屑用在揣度人心上，猜心那叫精明，不是圣人所为！”谷雨从刑侦大队的幻境中忽而撤身，转而来到穆江身边，其实有些话他从穆江在审讯室时就想说了：“穆大作家，咱俩也算同甘共苦过了吧？怎么也该算得上是君子之交了，对不对？”他眨眨眼，攀关系似的把手搭在穆江僵硬的肩头：“从今往后，咱们多一点真诚，少一点套路，怎么样呀？”
“我套路你了？”穆江皱眉。
“没套路吗？”谷雨鼓起嘴巴，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呿了一声：“刚才你跟韩大队长说的那些，之前可半个字都没跟我提过！这还是本仙心理素质好，换个修行不够的小邪祟，都要被你吓出个好歹来！”
穆江开口欲言，却又被谷雨抢白了去：“咱俩现在是合作办案呢吧？信息共享可不能我单方面共享给你啊！你知道什么不能说省略就省略啊！”
“怨气挺重。”穆江双手紧握在方向盘上，眼前晦暗的山路只有被远光灯染亮的一团泛起白光，他看向前挡风玻璃中自己隐约的身影，似乎能想象到那个小神仙这会儿有多吹胡子瞪眼睛委屈巴巴，其实有些事，不是他藏着掖着，只是不习惯与人分享罢了。
“你这凡人真是……”穆江的沉默最终还是打败了小神仙，谷雨在幻境里兀自叹息，一把将穆江的镜影推到一边去，一侧身，脑门抵着车窗不爽地小声嘟囔：“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没点团队意识，你一个人打野算了，还组什么队嘛……”他一边碎碎念，一边从这个幻境钻出去，又回到了韩旭那边。
而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分局的同事就拿着一份材料来找韩旭汇报工作了。
幻境那头，穆江似乎说了什么，谷雨分神没听清，这一错过也没机会再问了，因为韩旭这边有更重要的消息。
“穆江！焚烧物的检测报告出来了！”谷雨有些激动地转述着自己听到的：“测出物是……”他忽然拧紧眉头，舌头打起结来：“呃，华仙……涤仑……大量绿化物和……二……饿鹰？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穆江回以一阵短暂的沉默，而后缓声道：“翻译过来的意思是，焚烧物里含有衣物织品残留以及大量塑料制品残留。”
化纤、涤纶、氯化物以及二噁英。
“塑料制品？”谷雨立刻察觉不对。
“我有个猜测。”穆江皱眉，忽然猛打方向盘，在回酒店的路上转了个弯。
“什么猜测？你又卖关子！”
“我待会儿解释，”穆江语气没那么冷冰冰了，似是在安抚谷雨的不爽，但也只有这么短短半句，他的时间紧迫得来不及顾虑太多：“先去趟许靳助理口供里的药店，具体地址？”
“村口，长宁路，4号。”
在谷雨的人肉导航之下，穆江很快驱车来到许靳笔录里提及的药店，他故技重施拿出警官证来唬人，从而调出了当晚的监控录像。果然如笔录中所写，当晚10：00许靳的助理的确买走了一些抗过敏的药物，而就在助理结账之后，走出药店之前，他接了一通电话。
“这一段，重放一下。”穆江立即捕捉到这个隐藏线索，但很可惜，从助理接起电话到走出监控范围，只有短短五秒钟。
“是许靳的电话。”五秒也足以让谷雨抢过手机看清来显，并窃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他说，来接我？”
“再重放。”穆江要求道：“接电话这五秒，多放几遍。”
与其说这是小神仙开了窍，倒不如说是连日来一起查案衍生的默契。穆江这边刚要求药店老板重放录像，谷雨那边便心领神会地附耳贴在手机上，幻境可以还原人眼级的高清度，自然也能还原出杜比音效，谷雨屏气凝神，反反复复确认许靳那边的杂音，很快便得出猜测：“有杂音……是……水声？”
“江潮。”穆江眸色渐深。
“对对对！助理开车来买药，但许靳不一定在车里！他去了江边？可是他那个时间去江边干什么……”
“那恐怕得从——”穆江眸光转而犀利，盯住录像中举止从容的小助理：“许靳的助理为什么会帮他撒谎查起。”他扔下一脸莫名其妙的药店老板，转身就朝外走，一边飞身上车一边跟谷雨说道：“先回去，我大概——有答案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前因: 虚实之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