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绘》金面佛

19、归来

　　叶锋去K市讨债时栽了个大跟头。
　　本来以他在帮里的地位，外出讨债这种活计早已无须他亲自动手。奈何欠钱的夜总会老板是个滚刀肉，上头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坤爷眉头一皱，就把叶锋给派出去了。临走前，送行的苏武笑得不怀好意。叶锋知道他心底得意，坤爷这几天有大批货出仓，把他这个准女婿派出去，主持大局的人势必就是义子苏武了。
　　叶锋冷笑，打了个电话给思思。大小姐一如既往地抱怨，勒令他必须定时汇报行踪。他嫌烦，敷衍了几句就上了车。等他关进监狱后才后悔，早知道是最后一次跟思思通电话，应该对她耐心点儿的。
　　K市的任务麻烦倒也顺利。叶锋带着副手阿强将K市翻了个底朝天，从情妇的被窝里将夜总会老板拎了出来。天亮的时候，老板已经成了软脚虾，乖乖带人去转账。数目太大，他们找了好几家自动取款机。就在第五家ATM前，叶锋想着要不要给坤爷打个电话汇报钱都收到了时，变故陡生。原本噤若寒蝉的夜总会老板一反哆哆嗦嗦的窝囊样，不知从哪拔出把匕首往他身上戳，嘴里大喊大叫：“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叶锋猝不及防，本能地夺刀。混乱间，匕首没入了夜总会老板的小腹，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进门的顾客发出尖叫，巡逻的警察飞奔而入。
　　ATM的监控录像恰好出了故障。
　　叶锋涉嫌抢劫及人身伤害被抓了起来。他是孤儿，没有家属可以联系，只能打电话给帮里相熟的律师。不料平常毕恭毕敬的律师一听清楚他的声音就变了腔调，一番寒暄之后表示无能为力。坤爷联系不上。值班警察买的报纸随手丢到了桌上，隔得太远，叶锋只能勉强看到触目惊心的大标题：N市公安机关破获特大贩毒案。
　　叶锋打电话给陈叔，那个紧急联系的号码始终无人接听。
　　无奈之下，他只好找沐雨帮忙。沐雨警校毕业后分配到市局，正好在陈叔手下。
　　沐雨在电话里冷笑：“贼的儿子永远是贼！我爸已经死了七年了，别以为那时候他让我叫你一声哥，我今天还会认一个一走七年没联系的人是哥！”
　　叶锋的心一下子就空了。他知道沐雨恨自己，但没想到恨得那么深。
　　叶锋的父亲也是警察，可惜玷污了帽子上的国徽，被坤爷拉下了水，死在小姐的床上。叶锋母亲早逝，父亲死后，他没肯跟沐叔回家，但沐叔还是隔三差五带着各种吃用来看他。沐雨从小就不喜欢他，没有人喜欢“别人家的孩子”，方方面面都要拿对方做参照物做比较。这种不喜欢在沐叔牺牲后升为了仇恨。
　　沐叔死在叶锋的眼睛底下。高考结束那天，沐叔候在考场外面等他，带他去另一个考场接沐雨。他们在路上被人盯上了。沐叔将他硬丢进了渠沟里，他在草丛后面目睹了一场虐杀。沐叔身上挨了一百多刀，到后面刀子扎进去刀口甚至已经流不出血来了。叶锋咬着拳头死命睁着眼睛，他牢牢记着沐叔的叮咛“不要出声，别让人发现你”。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孱弱，因为痛恨父亲殴打母亲，他自小厌恶暴力，一心读书，手无缚鸡之力。
　　沐雨疯狂地对他拳打脚踢，如果不是去远在郊区的考场接他，父亲怎么会被人包围；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只会拖后腿的他，父亲又岂会无法逃离。
　　叶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处于浑噩之中，从文弱书生变成了打架不要命的混混。如果不是无意间发现沐雨正在追求思思，他也许会一直这么下去，直到死于街头械斗。
　　十七岁的思思是学校里最出风头的女孩子，她一身艳丽的红，像火一般肆意。她的身边永远围着一大群男男女女，沐雨费尽心机才让思思对他另眼相看。可是没等他更上一层楼，横空杀出个叶锋。
　　叶锋相貌极好，那时候《斗鱼》正红，他比郭品超更有型。他不认识思思，却认识如影随形的苏武。那天正是苏武带人虐杀了沐叔，他死都不会忘记这张脸。沐叔在出事前曾带队端了坤爷的一处窝点，把人拎进了局子。可惜最后还是手下顶罪，坤爷又神气活现地出去了。临走前他对着沐叔微笑：“沐队长，我记住你了。”
　　思思处于中二少女期，最厌烦的就是苏武拿根鸡毛当令箭，整天限制她的行动。叶锋打不过苏武，脑子却极其灵光，设计将苏武引开，骑着摩托车带走了思思。思思朝着身后拼命追赶的苏武倒竖大拇指，大笑着搂紧了叶锋的腰。
　　思思异想天开要通过制造绑架案引起父亲坤爷的注意。那些狐朋狗友不知道思思的真实身份又利欲熏心，假绑架变成了真绑架。思思不愿意父亲被人当冤大头勒索，奋起反抗的结果是被勒晕了过去。手忙脚乱的狐朋狗友们以为她真死了，索性当做撕票。察觉到不对的叶锋扒出了被活埋的思思，送她回家。正碰上找不到女儿急的团团转的坤爷惩罚苏武跪在堂前，背上是血迹狰狞的鞭痕。
　　思思醒过来就宣布，她要嫁给叶锋。苏武气得当场摔门而出，思思冷笑：“别以为讨好我爸就有用，我死也不会嫁给你的！”
　　等房间里只剩下她和叶锋，她开始“咯咯”的笑，眼睛亮的吓人：“你从沐雨手里抢走了他爸爸还不够吗？现在我也是你的了，你是不是很得意？”
　　叶锋一瞬间血都忘记了如何流淌，只能面色僵硬地盯着窗外。他在评估快速掐死思思然后顺利逃之夭夭的可行性。思思却没有察觉到他的杀意，兀自兴高采烈：“哈哈，太好了！我就是要看他们吃瘪，那小子自我感觉多好啊！呸——他肯定以为自己比你强，烈士英雄的儿子啊！”最后一声拖出了怪声怪气的音调。就在叶锋浑身不自在的当口，她突然从床上直接跳到他的背上，吊着他的脖子含混不清地嘟囔：“你爸是个王八蛋，我爸是个老乌龟，咱俩天生一对。”
　　少女的体香往他鼻孔里钻，温热的气息喷的他耳朵要着火。他只能胡乱嗯呀了几声，态度暧昧地认同了思思的猜测，他追她就是为了打击自以为是的沐雨。
　　叶锋找到了陈叔：“我说过我会为沐叔报仇，我一定会将厉坤绳之于法。”
　　他以他的青春跟前途为代价，做了陈叔的线人。离开时他看到沐雨站在门外捏紧了拳头，擦身而过的瞬间听见了对方咬牙切齿的声音：“别以为你事事都比我强，凭什么抢我的风头？！”
　　他的自以为是终于彻底伤害了少年郎的自尊，愤恨一直延续到爆发的今天。
　　叶锋没能等到任何援手，他因抢劫伤人被判入狱三年。
　　K市已经换了另一拨人在混。叶锋追着火车找到了陷害他入狱的夜总会老板，当年不可一世的滚刀肉在赌桌跟毒品堆里耗尽了万贯家财，靠人体运毒混沌度日。他看到叶锋时还没反应过来，叶锋扭住了他的胳膊，阴测测地笑：“好久不见啊，余老板。”
　　余天眼睛慢慢瞪大，强烈的恐惧让他居然挣脱了叶锋的钳制，拼命往外跑。叶锋一脚踹到他肚子上，目光阴鸷：“老实点，说，当初是谁指使你陷害老子的？”
　　乘警及时赶到，叶锋只能惺惺放开了对方，眼睁睁看着余天下了车扬长而去。叶锋赶紧跟上，快要搭上余天肩膀时，他的肩膀先被人搭上了：“怎么三年的时间还不够你看清楚自己的德性，出了监狱又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沐雨的脸上满是嘲讽的笑容。
　　叶锋的血往脑袋里涌。他出来以后才知道陈叔在那次雷霆行动中受了重伤，在医院当了半年植物人永远睡了过去。唯一能够证明他线人身份的沐雨却选择了落井下石。
　　叶锋很快冷静了下来，脑袋飞速思索，他审慎地看着沐雨：“你怎么会在这里？休假旅游？”后面那四个字不是揣测，而是毫不掩饰的讽刺。
　　沐雨神色微变，冷笑着压低了声音：“我劝你别多管闲事，你没资格。”
　　叶锋瞳孔微缩，一拳将沐雨打了个踉跄，语气轻蔑：“你的事与我无关，我的事也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叶锋站在广场的喷泉边上，看着水流被阳光折射出七色彩虹，下意识地抿住了嘴唇。喷泉的对面余天正与人接头，三年的时间让思思面容清冷，褪去了小辣椒的张扬艳丽。
　　余天跟着思思上了一辆车。车子经过岗亭时，驾驶位旁边的窗户摇下了，司机手指间夹着停车费，是苏武。叶锋抬起了手臂，对着衣袖飞快地吐了一句：“我答应你。”刚才当胸一拳，沐雨趁机将通讯器安到了他前臂上。
　　高原到了五月还冰天雪地，叶锋混在一群虫草人之中毫不起眼。像他这种有前科的人，正经的稳定工作鲜少能找到，倒不如碰碰运气，万一挖到虫草就发大财了。他没有本钱，只能被人雇佣，雇主是当地最大的虫草贩子，名叫多吉。
　　多吉每天都会坐在帐篷里等待雇来的虫草客上交收获，有个试图隐藏虫草的家伙被他当众剁了手。他的行踪很固定，直到一天黄昏有个手下对他耳朵嘀咕了一会儿，他突然放下手里的虫草，起身出了帐篷。刚交完收获的叶锋无意识一般跟着出去，等在账外的女子恰好看清了他的脸。他迅速压低了毡帽。
　　思思的目光有些仲怔，很快恢复正常。跟在她身后余天神色略有些不安地朝四下打望。多吉操着声调古怪的汉语欢迎苏武这些贵客到来，一行人进了帐篷。虫草客被轰远了，多吉老板要做大生意了。
　　叶锋拿袖子擦脸，低声道：“大生意来了。”消息通过袖子里的通讯器准确无误地传到了沐雨的耳中。
　　警察从天而降，沐雨一马当先。多吉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你们做什么？不要妨碍我们谈生意。”
　　沐雨冷笑：“这生意是要掉脑袋的吧！”说着警方迅速打开了苏武随身携带的箱子，里面的东西露出来时，他愣住了。是钞票，崭新的钞票。他们不是通过人体运毒携带了大批毒品来交易的吗？
　　苏武笑容讽刺：“警官，我是开制药厂的。冬虫夏草含片是主打产品，我来买虫草有什么不对？”
　　多吉的脸色很不好看，大声怒喝：“你们这些汉人，做生意带警察做什么？我的虫草不卖了！”
　　一场部署良久，调用了当地边防武警配合的大规模扫毒行动居然变成了乌龙。沐雨知道自己被耍了，恨恨的出了帐篷。经过思思身边时，一直缄默的女人突然鄙夷地倒竖大拇指：“活该！笨蛋！”
　　沐雨以怀疑他们非法洗钱的名义将人都带回了当地警局。可惜没有证据，扣押时间一到，只能按规定放人。他对余天怨念最大，自己的线人居然摆了自己一道。余天始终古怪地笑，一个字也不说。直到快要出去时才神经质地抽着鼻子冷笑：“去他妈的线人，叶锋还是你哥呢，线人都没好下场。”
　　沐雨的脸一下子变了。思思这个神经病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就为了替曾经的恋人出口恶气？！当年坤爷下落不明，她没能力捞叶锋出去，竟然这么久都念念不忘。沐雨开始怀疑叶锋的用意，难道从陈叔墓前的偶遇就是他们布好的局？如此劳民伤财，大动干戈，还真是大小姐做派。
　　不对！沐雨脑中一个念头飞快闪过。无利不起早，这种亡命之徒必然另有所图。制造毒品交易假象是为了什么？吸引警方的注意力。大批警力调动意味着其他一些环节力量的薄弱。他们的货不是毒品，那么……多吉一直被当地警方怀疑跟暴恐分子有关联。
　　是军火！
　　沐雨飞快地拨出一系列号码，果然发现了端倪。“□□”势力猖狂，如果再有大规模军火流入，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叶锋看到思思一行人趾高气昂地从警局出来时就知道事情有变。等他赶到思思等人的临时落脚的帐篷，里面一片狼藉。苏武仰头躺在帐篷门口，眼睛瞪得大大，死不瞑目。余天趴在毛毯上，残喘着最后一口气。叶锋赶紧追问：“是谁？”
　　余天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像是听到了他的询问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声音诡异：“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究竟是谁吗？我现在告诉你，是大小姐！”
　　死人无法提供更多的信息，叶锋只能将他的尸体放下。正帮两人抹眼皮时，沐雨持枪戒备地走进来。叶锋脑海中一片混沌，无心向沐雨解释，而先入为主认定他们是黑吃黑的沐雨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混战中，叶锋骑马踏雪离去。沐雨的车子偏偏打火失败，也骑上了匹马追去。
　　叶锋有生以来从未如此恐慌过。他害怕被沐雨追上就地抓捕，他害怕自己会来不及赶不上。直到马被抽打的几乎口吐白沫瘫倒在地时，叶锋才看到前面那抹火红的身影。即使还来不及看清脸，他就知道是思思。十八岁生日时，她同样穿着那条红裙子。
　　那天，他将校园的消防栓给拧开了，喷薄的水龙下，她又哭又笑，死死抱着他大喊大叫：“你爱死了我对不对，你一定要娶我是不是？”颠三倒四，混乱不成语调。淡淡的星光下，他却神差鬼使地点了点头。然后思思带他去见了坤爷。然后那条裙子成了思思的最爱，她说等结婚时还要穿。
　　思思的胸口有大片血污，浓郁的血腥味出卖了红裙子的掩饰。她躺在叶锋的怀抱中，声线细弱：“真好，我还以为这辈子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你了呢。”
　　“别说话！”叶锋徒劳地想堵住她的刀口。她虚弱地笑了：“别费事了，没用的。我真笨，阿强答应过这件事过后就送我跟你去国外重新开始。我竟然当真了。没有我这个坤爷的独生女当傀儡，他怎么镇得住这么多人。苏武第一个就不答应。叶锋，别恨我，我让你进牢里是因为我爸爸已经怀疑你了。只要一出事，他就打算处置你。我还没有嫁给你呢，我舍不得。”她的嘴里开始涌出血沫，那一刀刺破了她的肺叶，最后的声音低不可闻。同样下马蹲在一边的沐雨辨认出是一个地址。
　　叶锋抱着思思，无论他如何用力，她的尸体也迅速冷去。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思思用来反抗坤爷宣泄对父亲不满情绪的道具。他从来没有意识到，或者说他从未真正关心过这个女人真正的情感。她爱他，她渴望与他在一起，甚至在察觉了他的线人身份后不惜背叛她的父亲。苍茫大地，白茫茫一片雪，落得真干净。
　　他发出了撕心裂肺地怒吼。
　　踏破铁鞋无觅处。沐雨立刻通知同事前往思思临死前透露的地址围捕。双方交易已经完成，正要各自离去时突然陷入了武警的包围圈。警方甚至出动了军用直升机。一个手下愤怒地抱怨：“是哪个王八犊子泄露的消息。”另一个人嘀咕：“不会是大小姐吧。没人知道这事。”
　　阿□□怒：“闭嘴！想办法突围。”思思毕竟是坤爷的独生女，他背着帮里人下的人。他那一刀快准狠，即使不能当场毙命，也绝对不会给思思留下向警方告密的机会。再说这次行动的领头警察是叶锋那小子的弟弟，思思平生最恨的人之一。那个愚蠢又好面子的女人，死也不会让她的对头好受的。
　　混战中，购买军火的极端组织拆箱准备反抗。等到武器一上手，他们才发现除了最初的那一箱外，其余的枪支都缺了枪栓。原来阿强担心这伙真正的亡命之徒会黑吃黑，拿了货就直接了结了自己这边，留了一手。这下好了，没等军警攻进来，双方人马先开起了火。
　　一动起手，上没上过战场高下立现。阿强赶紧喊和：“先别打，我们两败俱伤就便宜了外面那帮家伙了。这事是我欠思量，等度过眼前这关，枪栓立刻送到，货款减两成。”
　　双方这才偃旗息鼓，勉强坐到一起合作。交易的地点是一座老重工业国企废弃的厂房，大量机械成了他们最好的伪装与掩体。警方喊话数遍后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回应。为了确保他们没有从其他途径逃走，一小队特警悄悄潜了进去。这时已经天光大亮，高大仓库一般的建筑物里却黑黝黝的，能见度极低。沐雨清楚跟这样的亡命之徒交锋，钢盔乃至防弹衣都有可能只是摆设，搞不好就是一枪正中眉心。
　　进去不久后，就起了小范围交火。激烈的枪战之后，己方有人受伤，被队友拖了出来救助。旁边待命的卫生兵赶紧拿出急救箱。银色的急救箱在雪地里映成了一面镜子，沐雨眼皮一跳，低吼：“不好，散开！”
　　一枚手雷爆炸，伪装成受伤特警的阿强趁机朝外面奔去。就在他即将突围成功时，叶锋一个飞踹，将他踢翻在地。阿强眼看突围无望，竟然就地打滚，借力退进了厂房里。警方没来得及阻拦，叶锋也追了进去。见势沐雨自然无法继续在外面干等，又一队人马进了厂房。
　　叶锋轻手蹑脚地匍匐着身子。巨大的重型器械像一个个不怀好意的巨兽，身上全是邪恶的眼睛。前方又有交火，叶锋立刻上前。快到目标掩体时，突然脖子上感到一股渗入骨髓的凉意，而他已经来不及回防。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重力狠狠撞上了他的肩膀，身体在惯性下往边上侧倾，匕首只擦破了表皮。沐雨已经跟偷袭者扭打到了一起。下手的人是阿强。眼看沐雨就要扣死阿强的颈子时，一直黑暗的厂房突然亮了。外面的人终于找到了这间废弃厂房的电路开关。可这突如其来的明亮却有些不是时候，沐雨本能地眨了下眼睛。就在这个瞬间，阿强挣脱了对方的钳制。然后身体诡异的消失了。
　　叶锋拉起沐雨，两人顾不上废话，赶紧戒备查找阿强的下落。原来这里曾经是重要的工业基地，为了防止敌人破坏还挖了防空洞。阿强翻滚时无意间进了洞口，顺利躲过了致命一击。叶锋发现入口赶紧跳下去，沐雨紧跟而下。两人背靠背交替警戒，沐雨突然开了腔：“在陈叔墓前那一次，我告诉你当初选择对你的事袖手旁观，是因为抓捕中坤爷跟苏武皆下落不明，我们也有内鬼尚未揪出。我害怕你线人身份一旦暴露，会被追杀。实际上，你根本不相信对不对？”
　　叶锋没有回答，他当然不可能相信。犯罪分子不可能彻底灭绝，照沐雨的说法，岂不是所有线人都永远无法证实身份。警方自然有自己保护线人的机制。
　　“其实这不是真正的理由，或者说不是主要理由。”沐雨似乎并不期待对方答话，自顾自说了下去，“你知道陈叔是怎么死的吗？他们抓走了他，要从他嘴里逼出线人的身份。陈叔为了保护你，被折磨的只剩下一口气丢到了警局门口。你没猜错，我一直恨你。陈叔死的时候，我们已经确定穆坤在那次围剿中受了重伤，不治而亡。但我决定要给你惩罚，我爸爸跟陈叔都死了，你凭什么无辜？”
　　叶锋皱眉头：“这些废话等你抓到阿强再啰嗦吧。”
　　此后两人沉默，直到听到前方传来轻微的水流声，才又精神为之一振。防空洞弃用许久，加上山体开发过度，已经有地方塌陷，积水在低凹处汇成了水潭。阿强涉水逃离，水声引来了叶锋跟沐雨。
　　“当年是你诱导了思思对不对？你假意帮她把我送到牢里，然后又利用她的信任掌管了坤爷的手下。阿强，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杀了思思。”叶锋眼睛充血，飞脚将他踢倒在潭水中。
　　阿强被呛了几口肮脏的潭水，气急败坏：“怪就怪她太蠢，她爸爸又是个老糊涂，眼睛里只有不长脑子的苏武跟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走狗。”
　　沐雨懒得听他们东拉西扯，他只知道眼前这个人恶贯满盈，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将他绳之于法。叶锋吃亏在身上没枪，沐雨又害怕开火波及叶锋。倒是肆无忌惮的阿强疯狂反扑，双方陷入了胶着之中。双方都在小心翼翼地对峙时，防空洞里又来了几个人。这些人是极端组织成员，对不同信仰的异类哪里会客气，直接端起枪就扫射。阿强做了一辈子出人头地的美梦，最后的葬身之地竟然是这处废弃的防空洞。
　　叶锋与沐雨蜷缩在角落戒备。好在这些人急于逃命，没有搜寻他们，而是直接朝出口跑。两人咬牙追上。沐雨已经通知了己方。只是这里地形复杂，出口具体位置又不详。警方围堵相当勉强。鱼贯而入的极端分子为了堵截后面的追兵，动用了炸药，巨大的爆炸声中，雪峰嘶吼。爆炸诱发了大规模的雪崩，来不及奔跑的人全都被立刻吞噬。
　　叶锋与沐雨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同样的惊恐，前面是万丈深渊，他们逃无可逃。直升机搜寻到了他们的位置，但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下降。无奈之下只好丢下所有伞包，希冀两人能够跳伞逃生。两人赶紧将距离自己最近的伞包抢到手，一面狂奔，一面套上身。
　　沐雨的动作突然停滞了，伞包出现了故障，无法弹出。是报应吧，他害得叶锋含冤入狱，所以今时今日陷入此种境地的人变成了他。叶锋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对劲，不由分说将自己的伞包绑在了他身上。紧急下，沐雨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对，他就抱着自己的肩膀强行往下跳了。
　　“能找到我的话，麻烦把我跟思思埋在一起。我答应了她永远在一起。”
　　巨大的重力作用下，任何人都无法始终抱住别人。叶锋在那一瞬间选择了死亡，将活下去的机会留给了沐雨。
　　陈叔的墓旁多了一座新坟墓。每次沐雨来看陈叔时都会多带两份花果。他没能找到叶锋的尸体，就连思思的葬身之地因为雪原茫茫，叶锋的标记也已经不知所踪。这座坟墓是衣冠冢，埋了两人身前之物。活着的人无论怎样都能寄托哀思。就让他们永远留在雪原吧，那也不是件太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