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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act-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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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双手的食指和拇指结成的圆环中,橙色的火苗若虚若幻地摇曳着。
火焰注入了魔力,如蛇般活动了起来,甫一缠上眼前肿得青紫的手腕,火焰便环成环转了起来。
在火焰的转速变快的时候,被火焰缠绕的人脸色渐缓,直到火焰消失,那人的神情彻底放松下来。
Caster正在查看眼前的患者的手腕,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性,据说是护卫这个国家的保安。
“这就是Servant的力量吗?你也好、那个射箭的人也好,Servant真是厉害啊。你们真的是人类吗?”
“是的,我们都曾是人类。好了,你的伤已经没事了。”
“啊、谢谢。”
保安似是被威压给压倒了似的,赶紧向后闪去,Caster从他身边走开,跳下了马车,而后在着地的同时、以和马车同样的速度跑了起来。
Caster现在和约有五十人左右的集团一起行进,他们有的五六人一组坐马车,也有数十人在骑马。
这些人都是在凯尔特来袭之前决定逃亡的难民,他们打算前往全面接收难民的西部。
可是,这场逃亡的风险很大,野外有凯尔特兵和合成兽在徘徊、还有在空中咆哮着渴求人肉的龙。
事实上,这趟行程中他们已经遇袭了好几次,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损失一个人。
至于为什么理由很简单,因为有两个Servant在保护他们。况且,其中一个还是有着洞察千里之眼、古今无双的弓兵。
“他们的伤都治完了?”
“已经没问题了。”
走在马车一侧、向Caster询问的弓兵,真名是阿周那。
他是Caster生前所知的最强战士之一,也是最难对付的敌人。当然,他并不记得Caster这一存在。
即使生前认识,但从未深交过的阿周那和Caster,此时为什么会一起行动呢?论理由要追溯到几天之前。
简单地说,阿周那救了正被Lancer们追杀的Caster。
可是,为了让Caster逃走而做了诱饵的悉多,却怎么也找不到了。而这时,他们遇到了被怪物袭击的难民们,最后决定先将流离失所的难民平安护送到西部。
至于阿周那为什么会救Caster,是因为他不能放任这大地上的恶势阵营的Servant杀害同乡Servant。
而在被问及名字时,Caster自然地语塞了。说老实话,情况实在太复杂了,阿周那也不是能用谎言蒙混过关的对手,更何况Caster不擅长说谎也不擅长隐瞒。
烦恼过后,Caster最后直接告诉阿周那,自己就是布施的英雄之妻。
然后阿周那以看奇行种似的眼光扫了Caster一眼,接着,他以一股发自内心的遗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Caster至今还没忘,他曾以阴沉的表情低语过一句:迦尔纳不在啊。
感觉到这句话的分量并不只是字面上那么简单,所以Caster没和阿周那提起过诅咒的话题。
自那以来,Caster和阿周那之间就一直弥漫着紧张的氛围。
Caster之所以要将难民们送至野营地,也有要搜集悉多、还有迦勒底的情报这一原因。
可是另一方面,阿周那虽然没有拒绝护卫难民们,然而在此之后,他对守护世界的职责缺乏热忱。
简直就像断线的风筝。在Caster看来,现在的阿周那的状态,比曾经敌对的时候还要不稳定。
就这么怀着不安之种,Caster和阿周那协力在荒野中行进。
就守护难民这一点,Caster并没有什么不满。
Caster再清楚不过,若说是哪里有不满,那就一定是自己的心。
因为布施的英雄迦尔纳在俱卢之战里,就是被这个天授的英雄阿周那给杀害的。
圣杯给予的知识,像刺一样扎在Caster心上。不知为何,圣杯所赐予的关于俱卢之战的情报只有这一条,这恐怕、多半又是那顽固的诅咒的影响。
可是,Caster也谋杀了阿周那的家人——他的外甥瓶首——如此说来,真要追究起来的话两人也是半斤八两。
Caster知道,武人间的战斗是胜是负是生是死,都不过是一纸之隔,事到如今也轮不到她来说三道四。而且,迦尔纳和阿周那的实力在伯仲之间,就算哪天谁打倒了谁也不值得奇怪。况且,他们还是互认的、不惧戴天的敌手。
只是从结果而言,阿周那从他们的搏命之战中胜出了而已。那也是他们所能到达的极限了。只有这么说服自己,Caster才能和阿周那合作。
——虽然依旧对某些地方的神的介入非常介意。
可是,就是理智再怎么清醒,感情却无法消弭。所以才更棘手。
Caster任自己陷入思考的迷宫,怠惰地度过了一段时间。
“已经能看见目的地了,很快就会到。”
“知道了。”
Caster把灰色的兜帽披在头上,回答道。风卷忽然卷起一阵扬沙,扑面而来的灰尘令人厌烦。
——唉,不管走到哪里都尽是些要操心的事。
Caster想:既然找不到悉多,那至少也要在野营地打听到迦勒底的Master的情报才行。
哈啊。Caster郁闷地叹出的一口气,随风而散了。在路的前方,已经可以看见野营地扎堆的帐篷了。
……
…………
………………
“我知道了,这些人就由我们美利坚西部共和国接收吧。”
随着野营地入口的守卫说出这句话,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因为平安地到达西部阵地,难民们的脸色眼见着舒缓了下来。
Caster和阿周那现在门边,难民们一个一个地嘎啦嘎啦乘着马车,从他们身旁走过。在这过程中,好多人向两位Servant敬礼,Caster向他们点头致意,阿周那则泰然自若地接受了他们的感谢。
“他们就拜托你们了。虽然没有伤员,可是大家都身心俱疲。”
“我知道,被凯尔特兵追杀、逃到这里来的人大多都是这个状态。不过,这还是第一次有Servant像你们这样护送难民团啊。”
“原来如此。顺便请教一下,你还见过其他的、像我们这样的Servant吗?”
听见Caster的问题,士兵们的手并未从枪上放下,目光也没有放松。
在他们看来,除了明确从属西部共和国的Servant之外,无论是哪里的无主Servant都和凯尔特的军势无甚差别。唯一的不同不过是无主Servant的利牙,没有对着他们罢了。
不过Caster有礼的言谈举止还是奏效了,所以士兵回答了Caster的问题。
“说起来,前段时间有个带着好几个Servant的家伙来过。”
“啊啊,是啊。是从叫迦勒底什么的地方来的小伙子,他们和我们这边的护士Servant一起,不知道去哪里了。”
听罢,Caster的脸色变了,阿周那微微扬起了眉。
Caster摘掉覆盖了半边面孔的兜帽,猛地凑到士兵身边问道:
“那几个人有什么特征,可以请你告诉我吗?”
“啊、好、好的。”
惊于披风下现出的、还未褪去青涩的年轻女性的脸,士兵回答道:
拿着十字架形状的大盾的少女、褐色肌肤用弓箭的青年、以及白发瘦身穿黄金铠甲拿大枪的青年,他们和一名少年一起出现,和野营地里的护士Servant一起离开了。
紧接着,在听到士兵说“穿黄金甲用大枪的枪兵”的瞬间,Caster和阿周那之间的空气骤然变了。
Caster惊讶地瞪大了青色的眼眸,阿周那露出了狰狞的笑脸。
士兵的脸色也唰得煞白: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你知道那个枪兵去哪了吗?”
阿周那手握长弓、仿佛贵公子般的气质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作为武人、作为Servant而展露出的杀气。见此,士兵们的脸色都变了。
“应、应该是往东边去了。”
“东部、吗?”
阿周那转身离去,不再注意这些士兵们。
而另一方,呆滞的Caster在阿周那要走的瞬间回过神来。
“请留步!”
丢下慌乱的士兵们,Caster追了上去。
“等等、你要去哪里?”
离开了野营地,直到荒野才追上,Caster张开双手挡在阿周那的前方。
“你、难道要和迦尔纳战斗吗?”
“如果我说是,你又能怎么样?”
Caster的表情有一瞬的动摇,但她立刻又直视着阿周那。
“我会阻止你。你要跟迦尔纳、也就是迦勒底战斗,也就是说,你不打算守护人类史、要站到毁灭世界的那一边去吗?加入凯尔特?”
这是Caster所能设想的最糟糕的情况。黑化的光之子库·丘林和因陀罗的儿子联手毁灭世界,那是何等的噩梦。
更何况,在近距离感受过库·丘林那不祥的气息之后,Caster更不能放任这种事发生。
“那也未尝不可。我对守护人类史没有兴趣,世界要毁灭的话那就毁了好了。我要和我的仇敌——那个枪兵对等地战斗,这次一定要彻底地根绝那家伙的性命。”
“为何如此拘泥于再战?你不是已经打倒过他了吗?用这把弓夺走他的性命的人,不就是你吗?”
这次轮到阿周那的表情在刹那间扭曲了。
“你不懂。你没‘上过战场’……所以你是不可能懂的。”
面对着打算将她推开继续前进的阿周那,Caster抵抗道:
“你刚刚说,要对等地战斗。难道、在俱卢之野的决战,不是对等的吗?”
忽然,阿周那用力捏紧了神弓,甘狄拔发出一声闷响。
啊啊果然如此。Caster知道自己猜中了。
若是在没有诅咒、没有阴谋的条件下对等地战斗,迦尔纳就算输了,Caster也还可以接受这样的结局。
可是从阿周那的样子来看,显然并不是这样。
是神、神的化身、还是人类的阴谋呢?总之,他和迦尔纳之间无法对等地一决胜负。
在中途死去的Caster虽然知道战斗的结局,但是却不知道具体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
而那时发生的变故,在此以最恶的形式展现了出来。
而且,Caster意识到:就和她触犯神的逆鳞的时候一样,她现在又顺利地点破了阿周那的逆鳞。
不过,若是害怕大英雄的怒气,那她也不会成为Servant了。
即使和常人一般对危机怀有恐惧之心,她却尚且还能迎难而上,这是Caster在成为Servant以前就有的特性。那甚至能称得上愚蠢的精神特性。
“我刚才说了,‘你不懂’我和那家伙的因缘……我的愿望,就是在没有诅咒也没有神明的世界和他决一死战,只有这点我绝不退让。你是拦不住我的,就这么担心丈夫吗?”
“这世上还有不担心家人的人吗?不过,这并不是我阻止你的理由。我是他的妻子,但现在是为了守护未来而应召的Servant,只要还有这一职责我就绝不退让。”
“自己正在干蠢事”这一自觉,Caster还是有的。
从生前起Caster就不得不面对,以自己的力量无法抗衡的对手。到了现在的境地,只能说一切都是“因果”。
但即使如此她也不能退缩。她有预感:一旦她退却了,弱小的自己就再也无法站在迦尔纳身边了。
“你曾经难道不是为了未来而战吗?你有就算杀了我们所有人也要守护的东西,所以你们才战斗。你是为了你所相信的未来而战的,不是吗?”
英雄阿周那曾是如此。
他身负着父神和同伴的期待,走在英雄的王道上。那是光辉灿烂、却必须走在既定道路上的人生。
Caster记忆里的他就是这样的英雄。
挣扎也是有过的吧,重压也是有过的吧。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舍弃心爱的亲人和民众,成为了这般英雄。
直到人生的尽头都和血亲无缘的Caster,不懂他所背负的重荷,所以她不会对此指手画脚。也没有资格对此发出评价。
可是,正因为曾经是敌对双方,她才能发现一些东西。
“没有这回事。不过,若是迦尔纳要站在守护未来的那一侧,那我就站到破坏的一方去。我现在对未来什么的没兴趣。”
Caster闭上了嘴。
并不是因为阿周那视线中的怒火,而是因为束手无策了。
这个英雄已经无法用语言阻止了。
他是真的对和迦尔纳决斗以外的事毫无兴趣,其他的所有事情都得在此往后排。
Caster之所以从阿周那身上感到的不安定的要素,是因为她发现:阿周那在这个时代,能让他充当守护侧的英雄角色、能留住他脚步的存在,在这里一个也没有。
可是,Caster作为“被打倒的一方”中的一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求他不要破坏她用这双手创造的、通往未来的道路。
Caster忍不住心中的惊惧。
临时的心脏跳速加快的声音太吵了。
悉多的声音也在不知不觉间,在她耳边复苏:你的宝具,已经不能再用了。
即便如此,Caster周围的魔力逐渐染上了热度,以她为中心开始燃烧。束着金色日轮的黑发在热风中摇曳,随着沙尘翻涌而上。
正要扔下Caster、转身离开的阿周那停下了脚步,因为他感觉到了非同寻常的气息。
白焰构成的车轮,一圈又一圈地转动了起来,如同纺车。
在白焰的中心,Caster正要抬起手时——
“等等,这可不是明智之举,▋▋▋▋▋”
Caster听见有人叫着她那早该湮灭于世上的名字,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动作而已,白焰便消失无形了。
Caster抬头,看向抓住自己手腕的人。
那个人长着白发,像能面一样面无表情。他穿着黄金铠甲,胸口埋着璀璨的红宝石。
然后,那双比Caster的瞳色还要浅的眼睛,和Caster的视线重合了。
“迦、尔纳?”
迦尔纳肯定地点了点头,白发随风飘荡。
“虽然还不明状况,不过看来我赶上了千钧一发的时刻。”
他说:太好了。手被放开后Caster终于回过了神。
“我先问问,你现在是何等状况?”
他冷静的声音令Caster发热的头脑冷却了下来,令思考的齿轮顺利转动,然后答出正确答案。
Caster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面向迦尔纳。
“我现在是,守护人类史的Servant。”
“是吗……那么,你退下,我来做阿周那的对手。”
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然后Caster退了下去。非退下不可。
“你明白吧?你是无法和他对抗的。”
话虽是如此。
迦尔纳把长方形、纸箱似的坚实物体扔给了低下头的Caster,Caster两手接过这东西,然后不解地偏过头。
“这是通信机,以防弄坏就放在你这里。”
Caster明白,他垂下的眼眸正在说着:后退。
“……我知道了。”
等Caster退到远一点的地方,迦尔纳才将视线转向眼前的敌人。
“——你来了啊,迦尔纳。”
“啊啊,感谢你听她说话。不过,无论在何时何地何种场合,能与你抗衡的敌人只有我啊。”
Caster全身都紧张起来。生前曾几度感受过的空气,支配了这片战场。
在这片聚集了两个宿敌的大地上即将发生的是,武人间剑戟交锋,而非多余的言语。只有交锋而已。
“只有在这个既没有神也没有宿命的世界,我才有可能实现我的夙愿。这次我将和你站在同等的位置,彻底地根绝你这家伙的性命!”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夙愿。”
“当然。你现在站在世界的守护方,若你站在善方,那我便站在恶方。这才是对等。”
Caster感觉到,天授的英雄放出了如同暴风的猛烈战意,以及潜藏在这战意深处的、深刻的后悔。
而迦尔纳也是一样。
“是啊,你我都逃不过宿命。这既是欢喜,也是诅咒。”
两人各自举起了因陀罗之枪与炎神之弓。
在一触即发的气氛中,迦尔纳开口道:
“阿周那哟,看在你我的孽缘上和我约定吧。若我败于你的弓下,那你就要履行作为英雄的职责,用你的弓挽救这个世界。这类工作,你比我擅长多了。”
“……好吧。不过决胜之后,你可别把这当做战败的理由。”
“怎么会?我并非是为败北而战的。正如你的愿望一样,我也有着作为私人的愿望,我可没打算放过实现这个愿望的机会。”
一瞬间,迦尔纳的眼睛看向了Caster的方向。
Caster捏紧了双手,睁大了眼睛,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似的守望着战场。
——接着,连声音都不必再提及。跨越了数千年的光阴日月,古代的大英雄们在荒野上展开了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