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珠》章鱼米

5、第五章

　　淳于珠整个懵了。

　　一张小脸因惊吓过度变得煞白煞白的，耳朵也因那巨大的爆裂之声到现在还在嗡嗡作响。

　　她一寸一寸地扭过脖子，动作迟缓地看了四周一圈。

　　先前那个雪白无暇的天地早已被毁，宛若明镜的冰层碎得碎，裂得裂，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根锋利的冰柱子，蛮横地钉入周遭，折射出凛冽又刺目的寒光。

　　眼睛所能看见的一切全部碎成了渣渣，哪里还有半点华丽漂亮如水晶宫的样子。

　　浩劫…简直是一场浩劫。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放开。” 这个人的声音自上面传来，低哑又懒散，宛如砂砾摩擦。

　　淳于珠扯住那缕长长墨发的手抖了抖，却十分硬气地没有依言松开。大概是觉得自己这回真的闯了祸，若是让他走了，她独自一人可承受不来。

　　她慢慢仰起小脖子，看向这个罪魁祸首。

　　…好高。

　　这是淳于珠对他的第一个印象。她发现自己的个头勉强只到这人的腰身，一抬眼，就能看见他垂在身侧的双手。

　　嗯...手也很大。指骨凸起，经脉交错，力气肯定很大，估计能毫不费力地把自己提起来抛着玩。

　　也许是在冰下待得太久的缘故，他连头发丝都冒着丝丝寒气，宽大的绛紫衣袍上沾染着未化的冰渣子，整个人就跟刚解冻似的，动一动，浑身上下的骨头嘎啦啦得响，看起来就很不好相与的样子…

　　看到这里淳于珠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人如果是个妖怪，那一定是个很凶的妖怪。

　　正胡思乱想间，就见倒映在瞳孔中那只的大手蓦地抬来起来，然后毫不客气地罩上了自己的脑袋，阻止了她继续往上探看的视线。

　　“你…你干干干什么！” 淳于珠都吓结巴了，他不会要把自己杀人灭口吧！？

　　阮江安垂眸看向眼前这个惊疑不定的小可怜，眼波微澜。

　　就是她…破开了冰面吗？
　　区区一个小矮子。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小可怜的脑门轻轻一推，“让开。”

　　淳于珠小身板被推得微微踉跄。她站稳，很识时务地不敢再拦他，嘴里却忍不住嘀咕：“真是太不负责任了，你就这么走了，这里要怎么收场？”

　　“嗯？你唧唧歪歪在说些什么？”

　　淳于珠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就很不好说话的人竟是驻足接了话，语气听不出喜怒。

　　“我说！”她这时候也急了，虽仍不敢看他，声音却变大了：“你不能走！你把我们淤潜给冲了个底朝天，要怎么办？”

　　“淤潜？” 阮江安重复。他微微抬眼，这才将这四周好生打量一番：“这里竟是毋逢山下淤潜湖底。”

　　这是什么拎重点的能力？淳于珠低头腹诽，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小不点。”阮江安突然出声，吓得她又是一激灵，“你拦着我干什么？造成这个场面的不是你吗？”

　　“我？”淳于珠盯着自个的脚背，又懵了。

　　“我本来在冰下好好待着，但是你来了，把我叫醒了。”阮江安说着，动了动浑身的筋骨。四肢百骸的血液在奔涌流动，那是好一阵久违的舒畅，“破冰而出，自然会有动静，把你家掀了个底朝天有何奇怪。”

　　淳于珠忍了忍，继续不确定地问：“是我把你放出来的？”

　　放？当阿猫阿狗呢？

　　阮江安哼了声，耐着性子道：“是你。”

　　“那你还走？”淳于珠深吸一口气：“我把你从那冷冰冰的地方救了出来，你却毁了我的家，先生说过，这种做法叫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阮江安闻言愣住，想不到小矮子竟然敢有理有据地反驳他。他眯了眯双眸，这才开始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小姑娘。

　　年纪很小，模样稚嫩。穿着粉白的裙袄，身上还散发着软软的奶香，整个人像个粉团子。

　　小家伙垂着脑袋不敢看自己，头顶的两个花苞髻更是显得乱糟糟毛茸茸的。也许是这会儿正生着气的缘故，双颊鼓鼓的，水润的皮肤如羊脂白玉，白皙通透，想来手感应该不错。声音好像也很软，跟蓬蓬茸茸的糯米糕一样。

　　实在是又软又好捏。

　　阮江安这样想着，垂在身侧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

　　“ ？” 冷不防见视线里伸来一只手，淳于珠赶紧想要躲开。可还没来得及迈上个一步，就被整个人提了起来。

　　她登时慌了，四肢扑腾，“放我下去！”

　　话音未落，眉心就被一根长指抵住。淳于珠顿时闭了嘴，还不及让他住手，就觉得腾得浑身一热，意识微散，随即落在一个掌心里。

　　这家伙，竟然直接掐出了她的原型！

　　淳于珠要气哭了，在他手掌里愤怒地滚过来滚过去以表抗议。

　　阮江安却笑了：“怪不得，原来是颗珠子。”

　　淳于珠的原身极是漂亮。滚圆的一颗珠子，晶莹透亮，温润细腻。在掌中来回游走，就像是最好的丝绸划过肌肤，手感极佳。细细看去，其颜色更是与一般的珍珠不太一样，几乎接近透明，是一颗品相难得的走盘珠。

　　有意思。

　　手里的小珍珠愈发滚得厉害了，阮江安勾唇，没阻拦，任由她从掌心滚了下去。

　　这厢淳于珠好不容易挣脱了他的魔爪，咕噜噜滚到了地上重新化成了人形。她揉了揉摔疼的屁股，再好的脾气也禁不住怒了。

　　她蹭蹭蹭跑过去，拉过阮江安的手腕就是一口，末了还故意在他绛紫的衣袖上抹了一圈清晰可见的口水印。

　　阮江安眼波微漾，居高临下地看她。

　　“小珍珠，”他语气轻柔动听，却硬是叫淳于珠打了个寒颤，“你先是扯了我的头发，现在又咬了我一口，怎么，嫌命长？”

　　淳于珠立马松了口。她犹豫了会儿，用打商量的语气道：“那我们好好说话，你不许再把我变回原形了，我不喜欢。”

　　阮江安挑眉，难得好脾气：“好。”

　　淳于珠见他答应了，微微放松了警惕，这才敢抬眼看他：“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阮江安低头，对上小丫头好奇的视线。
　　她有一双透彻的琉璃双眸，就跟她的原身一样干净。

　　他抄起手，似笑非笑：“不知道。”

　　淳于珠蹙起小眉头：“那你是坏人吗？学堂里的先生说只有坏人才会被关起来。”

　　阮江安蓦得就笑了，乐得不能自抑。他以手覆脸，眼尾的一点艳红小痣透过指骨，妖艳生光，熠熠夺目。

　　好坏之分，非黑即白，这可真是个引人发笑的话题。

　　“好一颗笨珠子。我问你，你也被关了起来，那你是坏人吗？”

　　“当然不是！”淳于珠愣了愣，随即反问：“你怎么知道我被关起来了？”

　　阮江安嗤笑，压根懒得回答。他随手捏了枚净身诀，一阵暖洋洋的白光晕开，轻抚过周身上下，随即整个人变得焕然一新。

　　他睨了眼呆呆看着他的小珍珠，心里有些好笑自己怎么会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说这么久的废话。

　　阮江安掀起唇角：“我要走了。”

　　淳于珠回过神。

　　她这次出乎意料地没有拦他，甚至还退开几步，伸着指头给他指路：“不要走那个洞口，爹爹他们听到这么大的动静，定是不多时就要来的。你好像本事挺大的，最好想办法换个地方走。”

　　阮江安有些稀奇：“你不是不让我走吗？”

　　淳于珠抿抿粉唇，再三确认：“你真的不是什么坏人吗？”

　　“...嗯。”

　　淳于珠信了，点点头：“那你走吧。”

　　不是她没心眼，而是她能看见围绕在阮江安身旁的袅袅紫气。有这样醇厚温和气息的人，应当不是什么坏人吧？

　　倒是阮江安忍不住问了：“那你呢？”

　　“我也准备走。”小丫头乌润的眼睛朝他眨巴两下，全盘托出：“等你走了我也赶快走，爹爹他们就算要追究，也追究不到什么都不会的我身上来。”

　　淳于珠虽是这么说着，可清亮的眼里到底还是流露出几分不安踌躇的情绪。

　　要说没有一点负罪感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她觉得，比起再惹爹爹生气，她还是违背次良心走为上策的好，毕竟，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就导致了这么一阵地动山摇…至于淤潜被破坏的屋子房子，她也会力所能及，尽量用自己的能力偷偷帮忙的。

　　而且...

　　淳于珠有些同情地偷看了阮江安一眼。
　　这个人一瞧就是被封在冰层下面好久了，孤零零的，冷冰冰的，有那么点可怜。

　　“真是好主意。”阮江安听了愈发觉得这颗小珍珠有意思。

　　说她傻了吧唧的吧，却很有些小机灵劲，知道趋利避害；说她单纯好骗吧，竟是会时不时冒出点坏水，出人意表。

　　他抵着唇，笑着朝她身后看了一眼：“可是怎么办呢，好像来不及了。”

　　淳于珠歪头不解。

　　阮江安慢条斯理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回头。

　　淳于珠心里咯噔一下，只听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气急败坏地一声怒喝：“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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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LIULIUWJY123、豆腐、雁回妹纸的雷～解语花小天使的每章留评，比心爱你们，努力码字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