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饭少年的报恩》雪衣女

13、扫把星

　　他们登上一辆环路双层公共汽车，在顶层的头排坐下来。过了早高峰，公共汽车上很空的。
　　“你们日子过得不错嘛，比我想得好多了。”南宫娅回忆起胡家的四室两厅。
　　“那是大哥在世时置下的，那时候他们赚了好多钱，置了好多产业，我们家真的阔过一阵子。他和二哥出事后，仙法局没收了我们全部家产，只剩下这套公寓。”
　　“仙法局只处置了你大哥吗？”
　　“大哥二十岁，已经到了可以判极刑的年纪。他不甘心，带着几个小哥们，和仙法局天师恶斗了七天七夜，最终天师抛出化魂粉，才把他生擒。”
　　“你二哥和你大哥脾气像吗？”南宫娅觉得宗文简直太拽了，真正的悍匪啊，悲剧英雄，很盼望宗衡像他，虽然像他下场可能会很惨。从心理上讲，南宫娅仍是个少女。
　　“反正是一样的倔。”宗田笑着说，“我们家接连两代人出事，爸爸和大哥都判的魂飞魄散，很多身处底层的仙族为我们鸣不平，你大概在山海新闻上看到过，现在还时常有人发帖纪念我大哥，把他说成是反抗正仙阶级压迫的英雄。仙法局怕激起民愤，决定宽大处理我二哥。”
　　“他那时候多大年纪？”
　　“十三岁。”
　　“在人间是可以免于责罚的啊。”
　　“当时仙法局也决定对我二哥免于责罚，还准许他回仙庠就读，成年后分配到仙法局——”
　　“野仙监督处工作？”
　　“是的，”宗田点头，“我现在这个职位，本来是给我准备的。”
　　“你二哥对之不屑一顾？”南宫娅问，更加为宗衡感到骄傲了，她就喜欢傲骨铮铮的男人。
　　宗田倒不觉得二哥的做法有多英雄主义，“我那时六岁了，记得很清楚，妈妈和奶奶跪在地上求他，不要学爸爸、大哥死脑筋，把命送掉。他梗着脖子，就是不听。我当时好恨他。”
　　“你妈妈和奶奶太软骨头了。”
　　“她们是心疼我二哥。你知道，二哥如果不答应仙法局的条件，按照律例要判二十年梦乞的。他这一强硬拒绝，仙法局恼了，加判他十年，结果他要当三十年的乞丐，只能向福浅命薄的人乞讨。”
　　南宫娅抓狂了，“福浅命薄？你是在说我吗？”
　　宗田不好意思地点头，“是啊。”
　　“福浅命薄怎么了？”南宫娅急于知道后果，“我会早夭吗？是不是会穷一辈子？找不到婆家？”
　　“反正当凡人是没有前途的。”宗田委婉地说。
　　“当仙客就有前途了吗？”
　　“你不是仙啊。”
　　“我居然福浅命薄！”南宫娅惊叹，完全不能接受这个命运，怎么可以？她一直是个乐观向上的女孩子，一直相信好运在前方，苦尽甜来，如果命中注定如此，怎么努力都是没用的啊。
　　“你之前活得那么辛苦，一点儿都没意识到吗？”宗田奇怪地问。
　　南宫娅难过地捂住脸，“我情愿现在也不知道。”不过，之前经历的坎坷不幸倒是有个说法了。
　　原来是她命不好。
　　公共汽车转到CBD区，南宫娅下了车，转身挥手和宗田说再见的当儿，看到他脸上闪过惊恐，指着她身后喊：“注意安全！”
　　她回头一看，一辆红色小汽车歪歪斜斜地开过来，站台上的群众惊呼躲避。南宫娅双腿吓得发软，动弹不得。小汽车弹指间撞到眼前，她合上眼睛，脑海里只剩两个字“完了”。
　　耳边一片乒乓砰咚的碰撞声加之人们的哀嚎惨呼，浓郁的血腥气传到鼻端，呻吟声此起彼伏，南宫娅不敢睁开眼睛。
　　忽然，一只清凉的手带着熟悉的清爽气息，握住了她的手，一个熟悉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畔，“别睁眼，跟我走。”
　　南宫娅跟着他，先是慢慢地走，在他的提醒下，避开许多物障，离开现场之后，便跑了起来，感觉自己的身体特别轻，像气球一样，飘飘悠悠的，不像平时跑个几十米就气喘吁吁的……
　　惊恐突如其来！
　　“宗衡！”她猛地停住脚步，大叫一声。
　　“怎么了？”宗衡问。
　　她慢慢睁开眼睛，可是目光被迸涌的泪水模糊了，看什么都是一片朦胧的光影色团。
　　“我是不是死了啊？”她哽咽着问。
　　“那又怎么样？”
　　“我不想死啊。”
　　“活着很开心吗？”
　　“不开心，可是不开心只是眼下，将来——将来——”南宫娅想起宗田的话，忽然说不下去了。
　　“你一个福浅命薄之人，有什么将来？”宗衡直接道出冷硬事实。
　　“那我就该死吗？”
　　“放心，”宗衡拍拍她的肩，“你还有救。”
　　“啊？”
　　“咱们这不是正在去医院的路上吗？”
　　南宫娅看看自己的手，很像云瓶里的魂魄，时聚时散，不像个实体，“可是我只是个魂儿啊，医生又不会治魂儿。”
　　“你的□□也在去医院的路上啊。”宗衡一边说，一边拉着她继续跑。“咱们急着赶去医院，就是和你的□□会合。医生抢救时，哪怕你已经灵魂出窍，只要你的魂魄在身体旁三米内，基本就有救。”
　　当鬼的感觉其实蛮好，比所有汽车跑得都快，而且不怕建筑物格挡，无论是大树、楼房还是汽车，都可以一穿而过。
　　南宫娅跑了一会儿，忽然就想通了，“宗衡，要不算了吧。我以后和你混吧，你教我盗梦，咱们一起要饭。”
　　“那你就成孤魂野鬼了啊。”
　　“不孤啊，和你在一起啊。”
　　“仙法局的天师已经出动，正在抓你的路上。”
　　“啊？”
　　“天庭新颁布了法则，一旦魂魄离体，必须在三天内捕获，七天内上交天庭。”
　　“他们就不抢救一下下吗？”南宫娅惊问。
　　“要是每个死人都抢救，世界上也就没有死亡这回事了。孤魂野鬼是非法存在，不是相当就当的——起风了，你抓紧我的手，千万别松开。我不是专业天师，抓鬼很吃力的。”
　　“我要是飘走了呢？”南宫娅听了，握紧了抓他的手。
　　“再抓回来就难了，大海捞针一样。刚刚也是运气，车祸发生时，我碰巧就站在身边，一把薅住了你的魂儿。”
　　“你一直跟着我吗？”南宫娅甜甜地问。
　　“你天天睡得那么晚，我都没时间造梦，好想和你聊天呢。”
　　风更大了，南宫娅感觉自己快被吹散了，回头一看，身体果然被吹得很散，像彗星一样，拖着长长的，淡淡的尾巴。
　　“我是不是要化成烟了？”她担忧地问宗衡。
　　“不怕，”宗衡说，“都是被风扯的，魂魄虽然很软，却是很固定的东西，不会化掉。”
　　他们从一个幼儿园上空飞过。
　　操场上放着蓝精灵的音乐，阿姨正带着一群小朋友蹦操。其中一个小男孩忽然停下来，指着天上说：“快看哪，那边飞过一个扫把星！”
　　别的小朋友也手搭凉棚看，“真的哎！”
　　阿姨却有点儿懵，瞪大眼睛望着空荡荡的天，什么也没有哎。
　　天上的南宫娅不好意思地转转眼珠，心想，原来人们常说扫把星晦气是这么个原理啊。
　　他们在抢救室等了一会儿，伤者才陆续运到。宗衡拉着南宫娅，找到她的□□，看上去虽然青一块紫一块的，并没有血肉模糊，大概是内伤比较严重吧。南宫娅一靠近，□□便有了轻微的呼吸。
　　一个实习医生跑过来，摸摸她的脉，惊喜地大喊：“老师，这个女孩还有气儿哎！”
　　他的老师忙着抢救别的伤者，隔空抛过一句话，“那个我已经看过了，希望不大。”
　　南宫娅囧了。
　　实习医生不忍心，给南宫娅插上各种机器，死马当作活马医地抢救。
　　南宫娅在旁边看着，感动得不得了，想着等我活过来，一定要重重地感谢他。这样想着，她感到旁边像是有块巨大的磁铁，发出巨大的吸引力，把她朝那个方向吸。她双手用力抓住宗衡，“哎呀，我快坚持不住了。”
　　“去吧。”宗衡却松开了她的手，把她往前一推。
　　她一跌，跌进了□□里，睁大眼睛一看，正看到实习医生惊喜的面孔，“哎，你醒了啊？”
　　南宫娅没来得及回答，就见实习医生又朝他的老师喊话：“老师，她醒了，她活了！”
　　他的老师大概觉得很稀奇，放下手头事，跑过来查看了一下，拍拍学生的肩，“别骄傲，纯属运气。”
　　南宫娅被送到病房。
　　不一会儿，宗田来了，“我想下车来着，可是公共汽车已经开动了，只要熬到下站才下车。你感觉怎么样？”
　　南宫娅想说“你二哥送我到这里来的”，可是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觉得头晕晕的，听宗田唠唠叨叨说了一会儿，就睡过去了。她再醒过来时，梅娟和庄总在床边。
　　“庄总？”
　　庄临看上去有些憔悴，握握她的手，“不用发愁费用，好好养伤。”
　　他去后，梅娟和南宫娅开玩笑，“你眼睛一直盯着boss看，含情脉脉的，还好没有旁人在，否则添油加醋一说，什么谣言都造出来了。”
　　“不是的，”南宫娅解释，“我怎么觉得boss看上去好憔悴啊。”
　　梅娟猜测：“大概是因为他在这里守了你一天多，很累了吧？”
　　南宫娅却了解仙人，他们是没有休息观念的，除非斗法严重消耗体力，否则永远精力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