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饭少年的报恩》雪衣女

14、表亲

　　车祸造成南宫娅脑部严重出血，全身多处骨折。在药物作用下，将近一个月，她每天大部分时间处于昏迷状态，醒来时也言语含糊，像中风患者。养了好多年的及腰长发也被剃了。
　　梅娟拿去给她做了一顶假发，康复阶段，用轮椅推她出门散步时，给她戴上，用一顶小红帽固定。
　　秋天到了，黄叶飘坠，街道上遍地是厚厚的落叶，空气凉丝丝的，像冰镇过的雪碧。
　　南宫娅缩在毛毯里，东张西望，感觉像睡了一百年，最近才醒过来，一切看上去新颖而陌生。
　　“我觉得好舒服啊，”她对梅娟说，“每天只是休息，不用上班，账单有人付，有屋顶遮雨，有床睡，有饭吃，有人照顾，什么都不用发愁和操心。如果生活可以一直这样，让我坐一辈子轮椅也没关系哒。”
　　梅娟早就习惯听她冒傻气的话了，此时仍然感到吃惊，“你总能把没出息的话说得那么铿锵。”
　　“至少，我希望康复得慢一些，在医院里多赖几天。”
　　梅娟不能理解她的想法，“如果是我，我会迫不及待地康复，回去工作，报答公司这段时间的不离不弃。说到底，你才上班几天，对仕成有什么贡献，就出了这档子事，浪费仕成那么多钱财，真是个赔钱货。”
　　“我这次回去，一定会努力工作的。”
　　梅娟想想，觉得很不公平，“真是的，你到底哪里比我强嘛，就能找到那么好的单位。这几天看到庄总，我总想自荐的。”
　　南宫娅不好意思，也不敢告诉她，仕成只招三种人：仙族、合法游魂和有慧根的凡人。血统上不符合条件，再聪明努力勤奋也没用。但梅娟为了照顾她，疏忽工作，被那家网站解雇了，说起来她也有责任。得想个办法，帮梅娟找个新工作。
　　庄临下次来医院，带给梅娟一个好消息，“我的朋友彭琪开了一间DNA测评机构，正在招文员，你去面试下？”
　　面试当然一面就过。
　　自从到米克思——那家DNA测评机构的名字——上班，梅娟整个人都乐观明朗起来了，一提到彭琪就赞不绝口：
　　“我们老板为了错开晚高峰，把下班定在四点半，可是上班时间仍是九点，放眼整个帝都，也没有比我们上班时间更短的公司了啊。我们老板说最烦加班文化，事倍功半。”
　　“这两天忙，天天午饭都是老板叫外卖，天天不重样，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葱爆牛肉盖饭啊。”
　　“今天空气不好，老板给放假，不要太妙啊，但我不能因此耽误工作，在家办公也可以的，虽然老板没做要求。”梅娟说着，打开笔记本电脑，一边陪床一边工作起来。
　　南宫娅看得目瞪口呆。
　　梅娟一心二用，还有余心聊天：
　　“上周和老板飞上海，坐头等舱哦。小气的老板都是自己做头等舱，让秘书助理坐经济舱呢。”
　　“你们去上海做什么？”南宫娅问。
　　“给一个号称是美国在华遗孤的家伙做DNA测评。”
　　“啊，什么？我听不懂哎。”
　　“你知道，”梅娟解释，“DNA是可以测出一个人的种族成分的，也就是血统。比如我吧，我有百分之三的斯拉夫人血统，百分之一点五的西非人血统，是不是很不可思议呢？”
　　“啊，你有外国血统？”南宫娅当然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不奇怪啊，往上数若干代，我的祖先可能在中俄边境上住过，和外国人通过婚也未可知。”
　　“那百分之一点五的西非血统又是怎么来的？”
　　“你知道普希金吧？”梅娟问。
　　“这关普希金什么事？”
　　“普希金的一个祖父是黑人，他有黑人血统。”
　　“哦！”
　　至于那个号称是美国遗孤的家伙，说起来故事还是蛮曲折的。
　　这个人姓许，长在一个殷实的家庭里，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养子，因为两个姐姐比他大二十多岁，妈妈在他出生时，早已过了生育年龄。最重要的一点是，他长得很特殊，一点儿也不像中国人。
　　他怀疑自己有白人血统，再三追问养母。养母不耐烦了，说出了他的身世。他的生父是美国飞行员，生母是英国护士。两人二战时在中国相恋，未婚生下一个男孩。后来，生父坠机罹难，生母没有能力抚养他，又急着回国去，就把他交给许家抚养。
　　知晓身世后，他便开始往返于英国和美国使馆，查找生父母的资料和信息。
　　“查到了什么？”
　　“生父倒是查到了，参军前是美国小城面包店的店员，从东欧移民出来的犹太人，生母那边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他要找的主要就是生母吧？”
　　“是啊，或者可以帮忙移民，或者有遗产继承呢。大家一想到英国，就是贵族小姐，哈哈。”
　　“他现在年纪不小了吧？”
　　“44年出生，七十多了。他生母要是活着，估计已经接近百岁了。”
　　南宫娅摇头，“何苦折腾呢，一辈子也不剩什么了。听你这么一讲，他日子大概过得不怎么样。”
　　“他从养母那里继承了一小笔钱，日子过得不错，测DNA就是想证明一下，自己是白人。”
　　“唔。”
　　“你对自己的血统不感兴趣吗？”梅娟忽然问南宫娅，“要不要测一下？可以给你优惠的。”
　　南宫娅想了下，“算了吧，我没钱。”
　　第二天，梅娟再来看她时，带来一个同事，说：“我们老板说了，可以给你免费测DNA，机会难得哦。”
　　结果出来时，南宫娅已经出院了，看不懂技术数据，拿去给庄临看，“您看，我到底有多少仙族血统呢？”
　　庄临看过有些惊奇，“百分之二十五，比我预想得要多呢。这么高的纯度，你真该学点儿什么。”
　　“学仙术吗？”
　　“光有血统也没用，还要看个人的智商和意愿。你愿意学吗？”
　　“当然，我哪有那么不求上进。不过，庄总”南宫娅好奇地问，“您知道我的仙族血统都是从哪儿来的吗？”
　　“我们家。”
　　“啊？”南宫娅惊了，“您的意思是说，咱们是亲戚？”
　　“不然的话，你怎么能到仕成工作呢？我们家是很讲血统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仕成公司的人或仙，或多或少都有庄家人的血统。”
　　南宫娅不以为然地说：“你这么一讲，很有些种族歧视的味道呢。”
　　庄临坦然承认，“事实如此。”
　　“我一直觉得您蛮亲切的呢。”
　　“我对自己人一向亲切。”
　　“如果我有百分之五十的仙族血统，您是不是对我加倍亲切呢？”
　　“理论上是这样。”庄临点头。
　　“这其实是无情啊。”
　　“如果你细细追究，感情是最复杂的东西，爱与恨交织在一起，很难说得清。”庄临说话，总是平心静气的，从不见他提高音量或语速。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包干菊花，“拿去泡水喝，对身体好。”
　　南宫娅问：“可以养颜吗？”
　　“健康了，自然就好看了。”庄临负手站在那里，好像在问，“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吗？我要忙我的了。”
　　南宫娅喜欢和他聊天，因为他总能在不经意间说出些有意思的东西来，比如慧根，比如庄家的血统论。南宫娅不觉得庄临很忙，对于占用他的时间，也并不觉得有多抱歉。
　　“如果我们是亲戚的话，我该喊您表哥，对吧？”
　　“表叔，仙族虽然不像传说中那么长寿，活的是比凡人长一些。我们结婚生子晚，所以辈分大。”
　　“还好不是表爷爷啊，哈哈。”南宫娅笑着说，心里又多了一个疑问。
　　“是可以通婚的，我们仙界没有近亲通婚的禁忌。”庄临说。
　　南宫娅囧了，“我没问啊。”
　　“你不是很好奇吗？”
　　“是哦。”
　　庄临又说：“我不会读心术，不过人的心思就那几道弯，并不难猜。”
　　南宫娅连忙说：“我对您可没意思。”
　　“哦？”这次轮到庄临惊讶了。他扬起眉毛，“什么意思？”
　　“我怕您误会啦。”
　　庄临眨眨眼，什么也不好说了。
　　南宫娅回到自己的小办公室，拿出干菊花来泡水喝。菊花浸在水中，渐渐舒展开，婀娜透明，与普通的菊花无甚差别，可是很香，水喝进肚子里，她整个人也香气馥郁起来。
　　内部聊天工具的窗口扇动，黄总给她传了一份文件过来。她下载后打开，名字是：现代简明仙术教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