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乱》苏幕遮_Yx

6、袁月篇 肆

　　他看着我，依旧是那抹不变的笑容“你叫什么名字？”
　　我呆了呆，忽然发现他的重点有点不对“我觉着寻常的人听了我的这番话后反应应该不是你这个模样。”
　　他笑笑“你的名字。”
　　“你不是也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他皱眉“墨烨啊。”
　　“别装了，你失踪的时候我都打听遍了，我们古剑派可没有墨的这个辈分。”
　　他看着我，了然的笑着“哈，那不是派名，那是真名。”
　　那一瞬间，似乎触及到了许久都未曾有过的感动，古剑门派中所用皆是修行时候的道名，若非真正信赖一个人，否则，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名，而他却在那样的时间，那样的场合，说出了自己的真名。
　　他用手在我眼前晃动“别感动了，你要真的感动，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啊！”
　　我静默了许久，终于再次开口，叫出了那个我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叶薇。”
　　回到门派之中，我合衣躺在床上，脑海之中始终不断浮现的却是他的面庞，心中燃起了无端的火焰，第二天实在闷得慌，于是跑到袁岳师兄的跟前问道“师兄，当你只要看见一个人就觉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时候，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人了呢？”他微笑着点点头。回到房中，却见床头有一张字条“子时后山见。”落款墨烨，我心中喜滋滋的，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
　　后山的木兰花海被皎洁寂静的月光所笼罩，映射出静好的紫红色，墨烨伫立在花海中心，仰头看着远处的月亮，我蹑手蹑脚的走去，直到他身后，想要上前蒙住他的眼睛时，却听见他玩味的笑意“这种时候除了你，若是谁还敢来这后山，我定要贊一声知己饮酒作乐一番，所以你觉得你的动作还有必要吗？”我懊恼的放下手，故作一副不开心的模样。他看着我，良久讨好道“好了，输给你了，想要戏弄我的话，赶快。”我向左埋了头“现在还没想好，等想好了会报仇的。”
　　微风拂面，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叶薇，一会我要跟你说一件隐藏在我心中很久的事情，无论结果如何，我希望你能好好思考。”他认真的看着我，收敛了从前嘴角那抹笑容。
　　我看着他，认真的点了点头。
　　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现在，我要补充上次在市集中未说完的话。”他深吸了一口气“薇儿以后所有的事情我都会陪你，一直走，一直走，所以我才会请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当时之所以没说这番话，也许是害羞，但更多的是想要转移你的注意。”春风习习吹来，一阵又一阵，吹起了他的发髻，吹起了我额角的青丝，他对着我缓缓开口“我爱你”时间静默的停止在这一刻，他从怀中默默掏出了那□□天我在市集中看见的和母亲一模一样的簪子，他认真的看着我，四周的寂静使他紧促的呼吸声显得明显。
　　我有说不尽的震惊就有多少埋藏在心底的快乐。良久，我笑了笑，环住他的腰，缓缓道“我也爱你啊！”
　　他吐出了一口长长的气息，嗓间传来了他开心的欢笑，四周的一切似乎不再寂静，它记录着我，不，是我们的幸福，此时此刻的一切显得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幸福。他将手中的玉簪插入我的发髻之中，欢快的将我抱起，腾空转动，而我似乎忘记了一切仇恨，放下了一切恩怨，在那一刻，欢乐的同他一起笑着，就这样笑着。
　　我开心的闯进了师兄的房间，开心道“师兄，我喜欢的那个人，他也喜欢我呢，真好！”师兄一脸朦胧的看着我，我想了想，退出了房门，这么晚了，师兄是不是被我吵醒了？
　　我的幸福来得太容易。
　　他会拥着我，促膝而坐，同我诉说沁心的情话，也会在落叶萧萧的树林之中，让我执剑，他曾问过我“你有没有想过想要修习怎样的兵器。”脑海之中母亲舞剑一刻的身姿浮现在眼前，我抬头看着他，坚毅道“剑术。”他忽然带有笑意的看着我“我剑术在门派之中可是数一的好，我教你。”然后，在落叶萧萧下，我在树下腕剑，他握住我的手，做出剑术回旋的一套整体剑法，对我笑道：“这样一来，剑柄出鞘便不会将血带回沾染在你身上了。”
　　我惊诧的回头看他，他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我觉得，他似乎总能在不经意之间察觉我的过往，让我避开我最讨厌看见的事情，就像现在，自从那件事之后，我就格外的讨厌血，因为一旦看见，我的脑海之中就会自动放出父亲离去时候惊异的眼神，我手中沾满父亲鲜血的冥月刀，我挨在树下，坐在他的一旁，道了句“谢谢你。”
　　他勾起嘴角的笑容，拿过一旁竹筒之中的水，递在我眼前，我接过浅浅的喝了一口，看着头顶上树叶所遮住的太阳，渐渐的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已是日近黄昏，身前燃起了一团火焰，照亮了树林周边的草木，温暖了我身上的分寸，不远处的他正弯着腰拾着地上的柴木。这夜我问他“你的愿望是什么？”
　　他想了许久，别过头看着我“若是没有遇见你，我想我会没有愿望，我觉得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挺好的了，一个很好的师父，一个很好的身份。”他认真的看着我“认识了你，似乎改变了我的一切，我的希望能够和你在一起，直到天荒地老。”
　　我红了脸，他看着我道“那你的愿望呢？”我思考着靠在他的肩头“以前的愿望是寻找到冥月刀与青冥剑，用他们为父母报仇。”我看着他“因为有了你，我希望在为父母报仇之后能够和你在一起，天荒地老。”
　　他看着我“如果没有我呢？你会怎样？”
　　我看着他，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但却只是故作淡定的笑了笑“不知道，也许就这样生活下去，一直、一直。”我并没有告诉他，若是没有他，我会在用青冥剑报仇杀掉那个引诱我的人之后，用父亲的冥月刀自刎，我甚至没有告诉他，我之所以修习剑术，是希望能用母亲的剑杀掉仇人。
　　我和他会时常瞒着所有人去到雍州的集市，去寻找自己的天地，在那热闹繁华，灯笼高挂的夜晚，我和他似乎抛弃了自己的身份所有的一切相互约定“一生携手。”
　　我们都在一旁用自己的生活方式生活着，用自己的方式，画着保护的牢笼，保护着对方，也许我们确实成功了，但一层又一层的牢笼，未必不是双方心中的伤痛。
　　有的事情走得很快，但更多的事情，来得突然。
　　五日之后的雍州之约，他没有来，那时候觉得他或许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于是便在雍州城中住下，三日后我依旧没有见到他的身影，我回到门派，走遍我同他所走过的地方，我开始向别人打听他，甚至去问到了符珂师叔，但是却没有任何的结果，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呆在厨房之中，希望什么时候，当我听到身后的响动回头时，能够看见他一脸清逸的笑容，然而现实却让我失望透顶。
　　没有他的消息、一天、两天、三天、时光就这样慢慢逝去，直到一月之后师兄同大师兄从外历练归来，他没有找我，我也没有去寻找他，在掌门人的聆讯之际，我再次看见了那个我一直思念着的人，但彼时他却坐在掌门人的身旁，位于尊者一列.
　　身旁一两个聆讯的师妹们在一旁窃窃私语着“看见没有，在掌门人身旁的第一位师叔就是玄青仙人呢，和传闻一样，长得真不错。”“对呀对呀！不过玄青仙人现在可不是仙人了，他在三个月之前已经进阶为尊者了呢，距离那位置只有一步之遥。”
　　心中生涩地划过了‘玄青尊者’四字，墨烨、玄青竟是一人，难怪他剑法好，古剑门中剑术佼佼者出了玄青便是袁棋，我以为我爱的人是我的师兄，待得百年修习归期一到，我和他便可以下山归隐，一同游历四海.
　　可我没料到那个人，会是玄青尊者，而玄青尊者，是我的师父，我从未想过或是刻意避开我会犯下师徒大戒。
　　我的四周一片漆黑，我想，我应该去寻找他问个清楚。
　　古剑门三清界之中，居住者掌门人、首席师叔以及执剑弟子，三清界分为三座山，第一座为五十万丈有余，掌门人居住，第二座三十万丈，首席师叔居住，第三座十万丈，是玄青尊者的居住处，于他们而言，十万丈只是弹指一瞬的事，然而于我们而言，一丈都是极限，我使用御剑之术，飞身到达七万仗的高度，再也无法飞升而上.
　　我顺着藤条与岩石一分一毫的爬上去，当我看见平地到达之时时日已经过去了五天，我的身体被雾气所打湿、我的眼被山上的雾气所掩盖，我的手脚被藤条与岩石划伤，当我一身疲惫，光着脚踝，一手血迹出现的时候，彼时他正闲适的端着茶水从屋中出来。
　　我一步一步的用最后一丝力气走进他，全身的坚韧都变做了无力，那一瞬间，我跪倒在路途中间，他抛下手中的物什向我跑来，仿佛一个世纪一般的漫长，他紧紧的拥住我，之后却僵硬的推开我，起身退后两部，清肃地看着我“你怎么来了？”
　　我坐在草地上仰头看他，我心中有千百般的疑问‘为什么离开我’‘为什么不告诉我真像’‘为什么要隐瞒我’‘为什么消失这么久’但却在此刻化作了无力，我眼眶之中装满了泪水：“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我师父？”
　　高山之上的雾气遮住了他的面容，仙雾之中，我听见了他沉稳的声音“不想说。”
　　我忽然觉得荒谬，我眼前的这个人，他似乎知道我的一切，而我却不知道丝毫有关他的一切“那你说你爱我？”然后，我听到了令我绝望的言语与答案，他缓缓道“我以为爱一个人不容易，放弃一个人也不容易，但此刻的我觉得爱上你很容易，放下你，更容易。”
　　心脏似乎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第一次的相遇，他黑着脸，好笑的对着我笑“为了偷吃”之后的第一次正式相见，他的面容，他的笑容，后山花海之中令人心动的容颜，市集之中看透般的眼神，温和的言语眼神以及安慰，到了月下的告白，树林之中的幸福，一切似乎都在眼前，誓言“一生携手”恍若还在脑间，这一切的一切、让我开心的一切、让我释怀的一切。让我重新生活的一切、让我牢记的一切，在一瞬之间轰然倒塌，只因为他的一句话“我以为爱一个人不容易，放弃一个人也不容易，但此刻的我觉得爱上你很容易，放下你，更容易。”我将一切都当作真的，但是却因为这样的逼真而献出了这颗心，现在我不知道那颗心的去处，我生硬的从嘴角吐出了那三个字“你混蛋 。”
　　仙雾之中的他似乎笑了，记忆之中，我最后被他丢下了那十万丈的高崖，他对着我道“这上面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以后别来了。”那一瞬间，仙雾之中他的神情似乎有那么一瞬的清晰，我似乎看见了他发红的面颊以及眼角不断流淌的泪水，然而只那一瞬而已，之后他的面容变得越发模糊，直到看不见，陪伴我的只有不断呼啸而过的耳畔的风声，我想有时候就这样死了也没什么不好，然而似乎在那一瞬间，我看见了母亲的脸，半空中的我抓住眼前的藤条“我还不能死，还有父母的仇没报。”
　　我推开了房门，带着一身的伤痕累累，我躺在房中，一个人默默地流泪，父亲的脸，母亲的脸不断的浮现在眼前。
　　再一次，母亲推开了我，将我推到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将剑掷出杀掉了身旁的敌人，她含着笑容，微笑的看着我胸口却是阴森的剑以及恐怖的血，我的手插入父亲的胸膛，他恶狠的看着我“你……你竟恩将仇报，你……不得好死。”我吓得转身，回头处却是兄长的脸，他微笑着，我连忙向他跑去，他整个人却在我怀抱他的一瞬间化为白骨森森，我哭喊着向回跑，耳旁忽然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薇儿，来。”我睁开眼，看见了不远处的墨烨，我愣在原地许久，他慢慢的向我走来，眼角微皱“薇儿你怎么了？”随后握住了我的手“你在害怕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一生携手的吗？”我点了点头，回首处却不再是鲜血淋淋“嗯，我们说好了一生携手。”
　　再次醒来，身上的疼痛依稀可辨，我抹过眼角的泪水，苦笑出来“原来我们说好的誓言，只是梦中偕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