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乔大叔》庄雨寒

61、第 61 章

　　乔书平是第二天下午从U市赶过来的。
　　那时，我刚好呆在ICU的无菌室里，隔着玻璃门看被各种仪器和管子包围着的左理。
　　出无菌室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一边的乔书平。
　　早上我和他通过电话。那是在我发现我有3个未接电话全来自他时。
　　我才蓦然想起，我和他约好的“临睡一CALL”。
　　我以为我会哭。
　　那个时候，左理刚刚被转进ICU，张教授、龙舒忆，还有研究生部的领导们都站在ICU门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我，同情的、气愤的、怨毒的……我被牢牢包围着。
　　可是除了第一声“喂”我有些哽咽外，后面的，我镇定得连自己都佩服。
　　我三言两语便说清了昨夜和他通话以后发生的事，除了隐瞒左理的伤势，我把这边的情况大致讲了下。
　　“我退了票，明天，或者暂时，我可能回不来了。对不起，乔叔叔。”我最后说，“不，不，您不用过来。相信我，我能处理好的。”
　　当时我真是这么想的。可是，当乔书平真正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觉得我就变了另一个乔安然，可以躲在他身后的乔安然。
　　我的泪“哗啦啦”往下落。
　　龙舒忆的目光飞了过来。
　　“乔安然，我已经跟你养父说过大致的情况了。我同意你跟他回去换件衣服，拿点常用的东西，不过，左理这边现在可离不得人……”
　　乔书平上前了一步，我也上前了一步，一边冲龙舒忆笑着说了声“谢谢”，一边拉起了乔书平的袖子。
　　乔书平的嘴张了张，可是最终被我强拉着离开了ICU。
　　10来分钟以后，我和他已经在医院附近最大的酒店套房里。
　　“我们……不回别墅？”
　　乔书平指着房间里那张看上去就舒适无比的大床对我说：“别的不要多想，也不要多问了，去睡个觉，你现在，看上去实在太糟糕了！”
　　我真的睡过去，穿着一件舒适无比的睡衣。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魔法，居然连睡衣也好好地摆在床头。
　　一觉醒过来，外面已经全黑。
　　我轻轻地叫，书平……
　　朦胧中，我的手立即被他的紧紧地握住。
　　他说，你受苦了。
　　我的泪再度沿着脸颊滚落。
　　他微凉的带着薄茧的指尖居然就拂上来，轻轻地擦拭开去。
　　他说，别哭，欢欢，我在。一切有我！
　　我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钻进了乔书平的怀里。他的胸膛和往昔一样瘦弱，也一样温暖。每一次，我都能在这里获得力量！
　　我静静地躲在他怀里，微闭着眼。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淡淡的呼吸声交相呼应。
　　仿佛很久，仿佛只是一瞬，我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我伸出手，小心地抚上他的脸。
　　那样轮廓分明又遍带沧桑的一张脸。
　　黑暗中，我轻轻地开口。
　　我说，明天，你就回去吧。回U市去。
　　他淡淡地摇头。
　　这次的事不会比上次更麻烦。相信我，我自己，能处理好！
　　他突然一把又把我搂回他怀里。他的下巴紧紧地抵在我头上，他的手臂，紧紧地箍在我身上。
　　如果，连帮你解决这么一点麻烦的能力都没有，我有什么资格做你的男人？
　　我的身子狠狠地抖动了一下，却被他更紧更深地搂在自己的怀中。
　　他喃喃，相信我，相信我，欢欢，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说，我已经处理好了和孙漫所有的事，下周，我们就将协议离婚。
　　他说，我给你报了高考复习班，回去以后，你就好好准备功课，这一次，你自己选你喜欢的专业，我不干涉。
　　他说，欢欢，我会等你大学毕业……
　　我闭了闭眼，大颗大颗的东东不断地往下落，落在他的手背上，箍住我的那双手，便微微地颤。
　　我说，我差不多已经看到了你给我描绘的美好蓝图，谢谢！
　　未来原本如斯美好，可转眼便徒余断垣残壁。
　　上帝有时真的很会开玩笑！
　　我默默地等待脸上的泪渍被风吹干。
　　趁这个间隙，我在心中已经默念了千万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其实，从昨天从左理的主刀大夫宣布他的伤情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没有权利再选择自己的未来！
　　对不起的，只能是书平，我的乔书平！
　　也许，这一辈子，他永远，只能是我的乔叔叔了……
　　寂寂的黑夜中，我缓缓开口。
　　“乔叔叔，我不是不相信您。这件事，也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
　　他的手一直在抖。
　　我的泪又掉了下来。
　　“我这条命，已经是左理的了。乔叔叔，当时，若不是他，可能现在，您已经看不到我……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他也不会……伤成那样……您也知道，他已经被麻省录取了，如果没有意外，如果他不是心心念念想要给我一个更好的前途，他应该已经在去美国的路上……然后呢，然后他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建筑设计师，像于津那样，也许比于津更出色，在国际国内大赛上频频得奖，有自己主持的大型项目，有甚至有可以留芳百世的建筑作品……可是这一切，都不会再有了……他瘫痪了！乔叔叔，是全身瘫痪，而且，几乎没有复原的可能……”
　　室内跟坟墓一样的安静。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你……打算……怎么办？”
　　黑暗中，乔书平的声音异常喑哑。我就快被他勒得透不过气来。
　　我深深地吸气，再吐气，有的眼泪似乎慢慢地被我逼回眼眶。至少，我再开口时，声音听上去是平静而淡定的。
　　我说，我没得选择！我唯一能做的，是，还他一生！
　　原本箍着我的手蓦然一松，下一秒，我的脸被一只冰凉的手转过来。黑暗中，我只能看到他镜片上反射出的外面的光。
　　他说，欢欢，怎么会这样，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能说什么，除了对不起，我还能说什么
　　一个多小时以后，我洗了澡，吃了饭，换上了乔书平叫人送过来的新衣服，拿着他替我准备好的日常用品，在他的护送下回到了**医院ICU病房外。
　　龙舒忆冷冷地瞥着我们俩，看了看表。
　　“你比开始说好的时间，晚太多了。”
　　“她不是你家的佣人，你没有权利这样规定她的生活！”
　　这一次，乔书平抢在我拉他衣袖前，已然出声。
　　龙舒忆的脸顷刻间涨红。
　　“我没有权利？如果不是她，我的儿子会变成现在这样？他的未来原本一片光明，都是她，都是她……”
　　“这是意外，谁也不想的！”
　　“我不管，她欠……”
　　“请你们安静，这是医院！”
　　主刀大夫走过来，结束了这一场永远都不可能有结果的争论。
　　我走到龙舒忆的身边。
　　“龙阿姨，要不您先回去休息，今晚我在这边……”
　　龙舒忆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几遍，才慢吞吞地说：“一会儿左理的爸爸要来，不过，你也必须留在这儿。还有，以后请叫我龙教授！”
　　我看见乔书平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生怕再说下去，双方又不知道要怎样，连忙连声称是，侧过身子。龙舒忆又看了好几遍我，才一脸阴沉地走了。
　　“欢欢，你何苦？”
　　几乎是龙舒忆的身影一消失，乔书平就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知道你心中对左理有愧，可我们可以有其他办法补偿他的，一定有的。你不用赔上你的一辈子。这事只是个意外，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何必把一切都扛上身？让我来想办法……”
　　他把我往他怀里拉了拉。
　　“刘劲的师伯是国内脊椎创伤医治的翘楚，下午你午休时，我已经跟刘劲打过电话了，他答应帮我联系他师伯，还有，于津也在跟麻省联系，尽力帮左理保留学籍1-2年……还有，让我再想想，还有哪些可以帮他的，我们都可以尽全力去做……你看，欢欢，不是没有别的办法的……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当然知道乔书平有办法，我更相信他的能力。或许这些办法都挺好，可是，它们都没法消散我心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愧疚……
　　“我现在……一闭上眼，就会想起那晚上那一刻——左师兄扑上来抱住我的那一刻——乔叔叔，你不知道，他完全能躲开的，他为了我，才把整个后背暴露给劫匪……不然，他伤不了那么重！乔叔叔，您说的办法都很好，我也知道，您全是为我……可是我不能选那些——如果选了，我会睡不着觉的，我这儿……”我抓起乔书平的手，紧紧按在我胸口那儿，“会一辈子不安的！”
　　乔书平什么也没有再说，他只是把我拉到他面前，眯起眼一遍一遍地打量我，仿佛要把我刻进骨子里。末了，一把搂过我，把我狠狠地按在他怀里，按得那样紧，仿佛生怕一松手，我就会平空消失一般。
　　快天亮的时候，左理的主刀大夫走了出来，他望了我们一眼，淡淡地说：“病人已经酲过来了，应该基本已经度过危险了，他想见家属，但是我们现在只允许一个人进去，你们看……”
　　“我去吧。”我望了眼乔书平，转身进了ICU。

作者有话说

　　我可不可以说，这个，还不是大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