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 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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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从前。
每一次在学校犯了大事，回到家里，乔书平就是这样的动作，这样的问话，
唯一的不同，那时，他目光炯炯，现在……
“乔叔叔，对不起，”
“我要听的，不是这三个字。”烟在他指间燃烧，他却没有吸，任它燃着，烟灰掉落。
“为什么？”他将还剩下半截的烟狠狠摁灭在烟灰缸中，冲我招招手，“你过来，站到我面前来。”
我只能照做，我走到他跟前，站得笔直。他仰起头看我。
“回答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有千百种理由，可是，我不想说，我什么也不想说。我只想和他呆着，就这样，这么近距离地呆着，什么也不做，挨着他，陪着他，就好。
可是乔书平不这么想。
“你不相信乔叔叔了？不相信我可以帮你处理好这一切，让你重新安安心心地回到学校上课，将来，做一个优秀的建筑设计师？”
“…………”
“还是说，从一开始，你就怪乔叔叔，怪我没有为你打下这一场官司……”他撑着面前茶几的边缘，试着让自己站起来，试了好几次，才摇摇晃晃地起来。他的脸白得几近透明，镜片后的眼睛却布满了红丝。
他向我的方向跨了一步，几乎是我仰着头就能触到他的肩的位置。他的气息紧紧地包围了我，我下意识地向往后退。
可是晚了，我的意图被他察觉，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
他说对不起，接连说了三个。他说，真正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叔叔没有本事，又不能陪在你身边。如果我知道……
他再一次重复了那天的话，也同样戛然而止在那里……
“可是，这一次，你要相信我，欢欢，我有能力做到，我帮得了你，我已经……”
既然逃不掉，我顺势便靠在他肩上。我的另一只手圈住了他的腰。
我说：“你还打算帮我承担多久？”
我抬起脸看着他。这样近的距离，我甚至可以看清他眼角唇边的每一道细纹，和那眉间永远也消散不了的“川”字。
我说：“乔叔叔，你瘦了，也憔悴了。”
我抬手去抚那“川”字，我以为他会躲，结果他只是任我抚摸，触感微凉。
“你看，我就应当是做这个事的，乔叔叔，为你抚平皱纹，为你消散憔悴……我大了，该是我为您付出的时候了。”
“欢欢……”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微微眯着眼陡然睁大，“可是有些事，你一个人，承担不了。”
“那么我要去学。”我和他四目相对，我直丁丁地望着他，“我始终都会一个人面对的，不是么，乔叔叔，你保护不了我一辈子。”
“可是……”
“没有可是，乔叔叔。我已经想了很久，我相信我自己把一切得失利弊都已经考虑清楚了。”我对他笑，很努力很努力地笑，“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您就教过我，做选择的时候，要学会把每一个选项的利弊都列出来，然后看看每一项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最后再综合考量。这一次，我就是按您教的严格地做的，您要相信我。”
他不说话，只是抓紧了我的手，那样紧，紧得我的手腕生痛生痛地。
“我知道您为我所做的一切，那已经够多了……”
他的唇发紫，他抓着我的手不住地摇头。
“不，远……远不……够”
我扶着他的腰，把他整个人重新扶到沙发上坐下，我紧挨着他坐下，我们的手依然紧紧地握在一起。
“乔叔叔，到了你目送我独行的时候了。”
他颓然闭上了眼，好久好久，才睁开。
他说：“欢欢，我可不可以，抽一支烟？”
我放开他的手。他示意我站到一边去，我没有动。
他撑着一边的沙发扶手站起来，慢慢挪到一边，背转身，点上一支烟。
我只看见青烟袅袅，却看不见他的任何表情。
“那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烟抽到尽头的时候，他转过身来问我。
我答：“我准备留在这边，先打工，再学习自己喜欢的东西。”
他再度闭了闭眼，睁开的刹那，他的身子晃了晃。他扶了一边墙，问：“你早就这样安排好了，是不是？”
我没有说话，沉默已是最好的回答。
“你真的，考虑好了？”
我的手一紧，转头看他，他的脸色铁青。
“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愿回到U市去？”
我犹豫了片刻，答：“因为，我长大了！”
乔书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抬起头来，欢欢，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抬头，只看到他的眼睛狠狠眯起来。
突然，他松开我的手，一把揽住我的头，狠狠地按在他自己的胸前。
我的眼前突然一阵发黑，只听到他颤巍巍的声音不断在头顶回旋。
其实反复的，只有两个字：欢欢，欢欢，欢欢……
那天晚上，是我做的饭。
乔书平想动手的，被我安置在厨房门口的高靠背椅上。
“您可以做技术指导，可是，您得给我一个机会展示展示自己不是？我等这个机会好久了……”
他终是笑着接受了我的安排。
那真是一段混乱再搭手忙脚乱的时光。我打翻了一个盐罐，打碎了一个碟子，还把一盘菜全放了糖……
每一次出错，我都叫着，OH,MY GOD!然后偷偷去看坐在门边上那个人。
可是无论我在厨房弄出多大动静，无论我的感慨有多大声，人家始终一派淡然处之状——仰靠着，双臂抱于胸前，脸上挂着淡淡微笑。
当我终于把几盘黑不黑，绿不绿，白不白的菜肴端上桌时，人家还应景似的深吸了一口气，道：“别说，还真香……”
“是糊味吧。”
我舀好两碗饭，放一碗在他面前，拉过他旁边一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
“你能看出，今晚我做的哪几道菜吗？”
我指指桌上那乱七八糟的一堆。
人家很配合地戴上眼镜，眯起眼打量半天。末了，轻叹一口气道：“眼神不好，的确，分辨不出来。”
这么多年，难得看到他这么轻松而幽默，我正想打趣两句，话到口边，突然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我装作吞了一口饭，似是不经意地问他：“乔叔叔，你的眼神真的不太好哦……”
他作势笑笑，埋头吃饭。
“告诉我，怎么回事？”我放下碗，望着他，“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承诺过，你的事，特别是身体方面的事，不瞒我的。”
他抬头起来看我，习惯地狠狠眯起眼，又瞬间转开头。
“没有什么大事，就是……视力有下降，我很刘劲的话的，一直很注意保护，再休息一段，应该会好些。”
“是因为上次视网膜脱落没休息好么？”
“别想复杂了，没那些坷坷坎坎，这段，用眼多了些，多休息下，就没事了，你不要多想。”
我能想什么，我不过是印证自己的想法罢了。印证了，又如何？我能做的，只有重复那些不知重复过多少遍的话。
不要太辛苦，不要太劳累。
我长大了，不用您再操心了。
“您回去以后，就别再给我寄生活费了。我想，我这么大了，再不中用，也能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了。再说，您还有一家子需要养呢，别让自己太辛苦了。”
这一段，我说得忐忑，吞吞吐吐，和着他阴晴不定的脸，时断时续。
他一直没有开腔，只是下意识地便摸出了烟，没有点，只是夹在指间，又放下。
我的心突然有些憋闷。我叫：“乔叔叔……”
他用两只指尖捏住那支烟，反复揉搓。
“你是打算……彻底跟我撇清关系了？”
他居然在笑，一边笑一边眯起眼看我。
那样深刻而清晰的纹路在他的眼角展开，映着那张脸愈发地憔悴。
我想说不是这样的，我怎么可能和你撇得清关系，我的乔叔叔，我的乔书平！
可是，我咬紧了牙，一个字也没说。
“欢欢，你还是……”他扶着椅背慢慢站起来，往我的方向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来，换另一个方向走过去。他另外又摸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
“算了，我尊重你的意见。你的确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也有自己的主意了。我应该……替你……妈妈高兴的。我总算是……不负所托。”
我好想问，真的就仅仅是这样，你仅仅因为不负我妈所托而高兴，没有其他的原因让你开心？没有因为我，仅仅是为我，而开心？
但最后，我啥也没有问。
有些话埋在心底最好。如同，有些感情也最好一起深埋心底。只要，他开心。
其实，这样也挺好。
他背负着承诺养我长大，目送我远离。
我怀揣着炽情离他远行，祝福他安好。
于他，于我，也许已经是最好的安排。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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