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乔大叔》庄雨寒

47、第 47 章

　　那晚我后来居然睡着了。
　　哭过骂过宣泄过，这几个月来积累的所有的负能量发泄完毕后，我睡着了。
　　我记得我是坐到沙发上的。说了那么多，我是真累了。
　　那时，乔书平在抽他的第三支烟。
　　我们后来谁也没有再说话。
　　我以为我会夺门而去，可是最终没舍得。
　　我们之间已经说过那么多绝情的话了，即使我想，也再也没有办法回到过去。能做的，只有在还能看到他的时候多看看。因为，别人的丈夫，以后想看，也没那么容易。
　　于是，我看着他手上的或明或暗，脑中渐渐模糊。
　　醒来的时候，我在沙发上舒服地躺着，身上盖着乔书平的风衣。
　　我翻身而起，客厅落地窗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的，只有些许的光透进来。
　　拉开窗帘，外面是晴空万里。
　　“乔书平，乔书平……”
　　回答我的，只有一室寂静。
　　门边的台子上，有干净锃亮的烟灰缸，仿佛从来没有人用过。餐厅的桌上，有我喜欢吃的三明治和酸奶，肩上，有他的风衣。
　　如果不是实实在在的这一切，我当真以为，昨晚，我做了一个梦。
　　我打乔书平的手机，却是不在服务区的提示。
　　再打，于津的电话却先一步打了进来。
　　“我和我大哥在来的路上了，你就在别墅等我们，哪儿也别去。”
　　“乔书平呢？”我猜于津一定知道他的去向。
　　那边明显滞了下，却实话实说。
　　“他回去了，今天有个重要案子要开庭。”
　　那一刹那，我眼前晃过的，只有那一张脸，比死人还要惨白的脸。
　　“于津……”
　　我很想问一些事的，而且，有些答案显而易见，。可是想想，还是算了。知道了又如何？他为我做的和我以为的，不在一个点上，了解得越多，不过给自己平添更多的烦恼而已。
　　我最后说：“算了，等你来了再说吧。谢谢你和你大哥。”
　　“你最应该谢谢的，不应该是我们哥俩儿吧？”
　　我趁自己改变主意前挂断了电话。
　　于津来，带给我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虽然他想了很多办法，但王晓的家属正式向法院提出了起诉，好消息是他哥将作为我的辩护律师为我辩护。
　　于京拿着昨晚于津的记录又看了一遍，先问我：“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
　　我摇头。
　　他又问他弟弟，“老乔看过怎么说？”
　　“他没有看。”
　　“为什么？”
　　这一刹那，我看见他们兄弟俩迅速交换了下眼神，然后，于京很有默契地放弃了追问。
　　于京看向我，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这个案子关键在于是否故意。目前表面证据对你不是很有利。对方有第三者证言，事件整个过程很清晰。你是率先出手的一方，对方伤势又比较重……”
　　“她，我是说，王晓，怎么样了？”
　　其实，从昨天到现在，内心深处，最挂念的，就是这个。不论怎样，那一脚是我踢的，她因此而摔在开水瓶上也是事实。
　　于京兄弟俩对视了一眼，才由哥哥字斟句酌地开口。
　　“她……不太好。脸上，身上烫伤面积较大，经过抢救，命应该是保住了，不过……脸上会留下疤痕，有一只手的功能也会受到影响。”
　　这是我根本没有想到的。一时情急，我说了句：“那我该负什么责就负什么责吧，的确是我踢的她。”
　　于京斜睨了我一眼。
　　“你负得起吗？故意伤人，刑事案，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的规定，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无论最终靠得上哪一条，一旦定案，小欢欢，你可就是个有案底的犯罪分子了……”
　　那又怎样？
　　我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那一刻，我真的是无所谓了。反正，乔书平不要我了，左理不相信我，所谓的同学不过是等着看笑事的一群人，我辛辛苦苦做的设计转眼就成了别人的……这个世上，我无父无母无亲无友无事无业，还能有比这些更坏的结局么？多一条也无所谓。
　　“做错了事，本来就应当承担后果。”
　　于京和于津对视一眼。
　　“欢欢，你疯了？”于津上来摇我的肩膀。
　　我冲他一笑。
　　“我不想麻烦你和你哥哥了，我想好，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于京再度斜睨了我一眼，也不说话，转身就摸出了手机。
　　“有句话我要跟你说清楚。不是我不帮这个忙，是你的养女根本就不需要。”
　　说完，也不看我，转身就走。
　　“哎，哥，哥……”
　　于津看一眼我，又看看他哥，转身还是追了出去。
　　于津是在十来分钟后回来的，一脸的沮丧，外加一脸的愤懑。
　　“乔小姐，”人家进门就冲我作揖，“你能不能消停点？”
　　我不作声，他叹了口气。
　　“你再这么折腾，我怕……老乔不被你气死，也得被你折腾死！”
　　我抿紧了唇，生怕自己忍不住会说话。
　　“你……你知不知道，你家老乔昨天知道你出事，连饭都没顾上吃……液输到一半就从医院偷跑了。”
　　“我哥十多年没打过刑事案件了，不是你家老乔，他会来接你这样的案子？”
　　“乔安然，你说句话！”
　　“我看你就犟吧，有本事，老乔真有什么，你可别哭！”
　　“不许咒他！”
　　“我咒？你知不知道刘劲今天早上和他一起走时说什么话？他有心衰的迹象了，心衰，你懂不懂？不懂赶紧上百度查去！你，你只知道怨他，你，根本就不知道……”
　　他突然戛然而止。
　　“我不知道什么？”
　　“我懒得跟你说。”他翻个大白眼，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别和他赌气了。好好配合我哥。这案子，你输不起！”
　　我后来给于京打了电话，我道了歉，我表了态。那边只有一句话：“要不是欠乔书平的情，我管你……”
　　晚上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客厅里，突然就想起昨天夜里。拿出手机，犹豫再三，又丢到一边。
　　突然觉得很累，滚回自己房里睡了。
　　凌晨时分，毫无预兆地醒过来。窗外，有大片大片皎洁的月光。我凝神看了片刻，却听到一些细碎的声音。
　　我一惊，残存的睡意顿失，从床上悄悄起来，赤脚走到门边，拉开门。走廊一片寂静。我向前跨了一步，眼睛适应 了黑暗，那点红光便分外耀眼了。
　　乔书平应是站在客厅边上。室内渐渐充盈起烟的味道——清冽而悠远。
　　我“啪”的一声按亮了二楼走廊上的灯。
　　那人瞬间抬头，眼睛眯得厉害。
　　我这才清楚地看到，他贴着墙站着，位置跟昨晚如出一辙。
　　“对不起，我吵醒你了。”
　　我赤着脚走下去，一边走一边按开客厅里所有的灯，直到走到他身边。
　　他真正是满面风尘。
　　黑色的短风衣映衬下，他的脸跟死人比没有任何区别，连唇色也是淡到极致的。
　　他早已掐灭了烟，浓浓的味道却经久不散。
　　“对不起，”我说，我望着他，望着他的脸，望着他布满血丝的眼，望着他高高凸起的锁骨，“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他淡淡一笑，冲我伸出手来。他说“站到我跟前来，让我好好好看看你。”
　　我又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我瞥到他脚上的鞋。
　　乔书平，穿着一双黑色圆口的布鞋。
　　我说，我先帮你换鞋。
　　我看到他脸上闪过一点点慌乱。
　　他冲我摆手说不忙。
　　我倏地蹲下去，把他的一边裤管往上一拉。
　　果不出我所料，触目所及，是已经明显变粗发亮的小腿和几乎看不见的脚踝。
　　我跌坐到地上，号淘。
　　我说，我不值得，乔叔叔。我不值得你这样。我又犟又任性又不听话又气你，我没有哪一点好，你现在是别人的丈夫将来是别人的爸爸，我已成年，你还管我做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仿佛是我发泄得差不多了，我才看到我面前那只“胖”了差不多两倍的小腿慢慢弯了下来，乔书平一手撑了地，让自己慢慢坐了下来，坐到地上，和我平视。他缓缓地脱掉自己的风衣，展平，铺到地上，然后，示意我坐到上面去，再翻转，用衣摆裹住我的脚。
　　他说，女孩子，不要坐在冰冷的地上。
　　他的眼中有哀伤，还有好多好多我看不懂的东西。
　　他说，欢欢，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他说，你是我的欢欢。
　　他说，这个世上，我是你唯一的亲人。
　　我一直在哭，泪腺就像失了控制的水闸。
　　他伸手过来，曲了食指，小心地替我刮去挂在我鼻尖上的那滴泪。
　　然后，我抓住了那只手，我蛮横而横道地抓住它，然后，让自己上半身移过去，靠在他的臂弯里。
　　我说，我就靠一下下，乔叔叔，就像小时候我在外面受了委屈，你常做的那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靠一下下。
　　他没有说话，他只是把撑地的那只手转回来，搂住了我。

作者有话说

　　有你们期待的小反转，不过还不是互露心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