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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第二个周末我没有回家,只是给乔书平打了电话。他已经出院,不过遵医嘱还在家休息。他自己说恢复得不错,只是右眼的视力似乎还在恢复中。
      “那你不要再熬夜看案卷了。”
      他说“我知道。”
      他又问我的脚是否好完了,我告诉他我已经可以在学校的跑道上跑圈了。
      如果不是手中拿着电话,我真的觉得自己就在家里,如往日那般坐在沙发上,蜷在他身边,甚至还挽着他的手,枕着他的肩,和他谈天说地。
      可是,我想,自从那晚上我在日记本上写下了那句话,这样的日子以后便都不会再有了。
      他是我的乔叔叔!
      那道界,我逾越不过去!
      那晚我和乔书平说了很久的话,可直到最后,他也没有问我那个周末为什么不回家。即便我下定了决心,忘记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可是心底深处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期盼,哪怕他提一句,一句,不,几个字,也好啊。
      可是,什么也没有……
      我的心终于彻底沉寂下去。
      我一连两个周末,都没有回过家。乔书平偶尔会打电话来,问我在学校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学习得好不好,我一一作答。他从来没有问我为什么我不回家,只叮嘱我学习之余也要注意休息。我问他的眼睛恢复得怎么样,他说比刚出院时好很多了,还不经意地说,家里单位都有人管着,让我放心。
      我当然放心,我们真正像以前那样,做回养父和养女了。我也已经有好几个周五没爬上寝室顶数,站在过道尽头的那扇窗户旁边向外看了。
      习惯的改变尽管痛苦,只要坚持,却也是能的。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那一年的年末。
      那个周五,陈辉直接到了我的寝室楼下。
      我没来得及想跟他说我这个周末还是想留在学校温书,陈辉已拎起了我的书包。
      “大小姐,你18岁的生日怎么也不能在学校过啊。”
      这句话,很多很多年前,有人也说过类似的。
      尽管那时还小,可那一天的记忆好似刀刻。
      那个冬天来得特别早,也特别冷。从不下雪的U市在那一天飘起了雪粒子。我和一队孩子被阿姨们带回教室的时候,我的手脚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可是阿姨们还是让我们整齐地站在洗手池前,用很冷很冷的水把自己的小脸和小手洗了一遍又一遍。然后,让我们整整齐齐地坐在教室里。
      我知道,必是又有人要来领养孩子了。
      我们是城中最大的孤儿院,每一年,都会有那么几个家庭到我们这边来选孩子。来者无不衣冠楚楚华贵高雅。选中者无不喜笑颜开欢呼雀跃。我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期盼,一年一年总是正襟危坐巧笑嫣然。不过年岁渐长,已慢慢明白,过去期望多是奢望。所以,当乔书平和院长走进教室的时候,我的心是平淡如水的。
      我甚至没有看到他是怎么走到我面前来的。只是看着他在我面前蹲下来,很仔细地打量我,然后转过头去对院子说,就是她了。
      那一刻,我涣散在外太空的神经才重新组织起来。我也很认真地打量他。看着他撑了我的桌沿,慢慢地站起身来,他很高,高到坐在板凳上的我要竭尽全力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五官,和那张煞白煞白的脸。
      然后,有人过来想拉着我出去。
      可是乔书平,依然撑着桌沿站在我旁边的乔书平说:“让我来吧。”
      他再度慢慢蹲下来,向我伸出手,跟我说:“我是你妈妈的朋友,以后,我帮她照顾你。”
      我没有丝毫迟疑,便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的手很大,微凉,却让我觉得特别的温暖。尤其是,后来坐在他宽大暖和的车上,他还一直牢牢地抓着我的手。他说:“欢欢,我怎么能让你的8岁生日还在孤儿院里过?”
      那一天,是1997年12月31日。
      今天,是2007年12月31日。
      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我跟着陈辉的脚步到了校门,才发现,校门外那个位置上,停着的,居然是黑色的宾利。
      我的心突然跳得“咚咚”的。我快跑两步,甩开陈辉,猛地冲到车门前拉开门,乔书平果然坐在后座上。
      他原本应是靠着后背小憩,我拉门拉得突然,他连放在一边扶手上的眼镜都还没来得及戴。只微微眯了眼看我。片刻之后,便是他熟悉的淡淡的笑容。
      其实乔书平生了一对连女人也会羡慕的眼睛。眼眶很深,眼睛很大,漆黑的瞳仁仿佛能照进人的心里去。
      从小到大,我不止一次想过,乔叔如果不带眼镜,又冲着人微微地笑,会是如何的“倾城倾国”。
      现在,即使他微微地眯了眼,那份笑容也足以让我强自坚硬了好久的心一点一点地重又颤动起来。
      可是眨眼间,他已经摸索着戴上了眼镜,还顺势向另一边靠了靠。
      “欢欢,咱们回家吧。”他说。
      我却久久地站在这边车门边上,不说话,也不动作。我只是看着他,一遍又一遍……
      不过几周不见,却仿佛隔了经年。
      他瘦了很多,即使坐着,也能看到原本很合身的深灰呢磊衣空荡了许多。他换了一副镜片,浅茶色,把他所有的表情都隔在小小方寸之内。他撑着一边扶手坐得笔直,那只手却微微地有些颤……
      “大小姐,你怎么开着车门不上车啊?”
      我没有来得及答话,车内的人却轻轻地咳了两声。陈辉瞪了我一眼,连忙走到乔书平那边拉开门、
      “先生,您没事吧?”
      我看见乔书平微微地摇头,又连着轻咳了两声。
      “您是不是吹了风?眼……”
      我看见乔书平紧紧抓着陈辉的手,不住地摇头。我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钻进车内,关上了我这边的车门。
      我很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一路上,乔书平不时地轻咳,却一次也没转过头来正脸看过我。我只看到陈辉不住地透过后视镜看我们,而我,能看到的,只有那张瘦削苍白的侧脸。
      车一停在“香庭苑”门口,陈辉就冲下来,打开了乔书平这边的车门,冲他伸出手来。
      乔书平淡淡地摇头。
      “不用,我自己可以。”
      我看着他一手撑了车门,一手撑了扶手,慢慢地支起半边身子,再慢慢地扶了车门边陈辉的手,挪到车门外。只一站定,就坚定地甩掉了陈辉依然伸着的手。
      我仍旧坐在车里,看着他慢慢地扶了车身,向我这边转过来。在我的车门边上站定,慢慢地拉开我这边的门。
      “欢欢,还不下来?”
      他直着身子,没有弯腰,也没有低头,如同那一年,在孤儿院我的桌边。这些年,我长了那么高,现在,却还是只能竭尽全力仰了头,去看,他煞白煞白的脸,和已然被茶色镜片遮掩了的漂亮眸子。
      我下车来,自然而然地挽起他的手,扶着他向前走。
      我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想问,可是这一刻,我什么也没说。我只是紧紧地挽着他的手臂,和他一起进门,进我们的家门。
      一两个月拼命压下来的念头再度疯狂而起。
      我多想,就这么,挽着他的手,一辈子!
      他走得有些慢,饶是这样,进门的时候,我依然听到他胸腔里发出的淡淡喘息声。我扶他在门前的椅子上坐下,他坐得笔直,手却顺着大腿慢慢向下。
      “我来吧,乔叔叔。”
      “不用,我……”
      我不等他动作,已在他面前蹲下来,才突然发现,乔书平居然穿着一双棉布鞋。
      我猛地抬头。
      他似是顿了下,才微微行把头扭向一边。
      “我有些感冒,这鞋……暖和一点……”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乔书平对于仪表仪态近乎苛刻的在乎。他不止一次跟我说,男人女人,最重要的都是给人的第一印象。这印象虽有内在,但更要紧的,还是爽利的外表和优雅的仪态。
      我颤抖着手去脱那双鞋,试了两次,都脱不下来。我放下鞋,去挽他的裤管。他伸出手来想阻止,可是我先了一步。
      根本不用手指按,就能看明白的肿。原本瘦削的腿起码胖了一圈。
      “乔叔叔,您这是怎么了?”
      “欢欢,你起来。”他的声音淡淡的,“真的起来,听话,乔叔叔感冒了,有些头晕,你不起来,我就只能低下头来看你哦……”
      我慢慢站起来,泪落下去。
      “我没什么大事。都是老毛病。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从小到大,什么事你都瞒着我,特别是你生病的事。我长大了,我不害怕面对这些事了,你答应我的,不再瞒我的。可是你都病成这样了……”
      “早知道,今天就不来接你了。”
      他一边继续淡淡笑着,一边微微地低了头,伸出手慢慢去摸左脚。
      “不准动。跟你说了,我来。”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再度蹲下来,小心地把那只鞋一点一点地向外拨。
      终于把拖鞋给他换上的时候,我的泪已经干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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