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乔大叔》庄雨寒

124、124章

　　“其实我认识你父亲，我是指你的亲生父亲，比乔书平还早……那时我还在国安部门。付家当时已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富贵之家，你父亲是长子嫡孙，是付家预定的接班人，所以尽管他人在美国，也一直在我们视线范围内。他那时就已经展现出他过人的一面——为人机敏谨慎，大局观却异常清晰……后来我调动到公安部，再拿到他资料时，他已是北方一霸。那个时候，他的生意已经做得很大，有些越过红线的东西，也不是一点没有痕迹，只是他后面还站着一些人，那些是我们也不能动的。有人就说，其实这样也好，他每年上缴了大量利税，对我们也是有帮助的。所以，我们虽然也安排过人到他身边，但因为一直最终方向不明，也没有什么进展。直到，他的生意范围越发越矩，人也越发张狂……”
　　“最主要的，恐怕还是因为你无意间发现了乔书平的履历，他的条件去当卧底无比合适吧？”
　　不知怎么的，我对面前的***一点好感也没有，他每说的一句话，我都忍不住我的讥讽。
　　***并不在意我的这些，他似乎陷在了他自己的回忆中。
　　“是，也不是。乔书平是我所见过最适合做特工人员的人。因为他不仅机敏谨慎，还特别细腻沉稳，而且，特别能隐忍——这一条，对一个特工人员而言，是至关重要的。因为一旦走上这条路，可能会面临长期被误解被质疑，甚至受唾弃……”
　　原来，那个时候的他就是那样的了。无论受了多少委屈，都悄悄地埋在心中……又还有多少事，是他悄悄咽下，一个人承受下来的呢？
　　不知怎么的，只要一想到后面这个，我的眼睛就禁不住酸涩起来。
　　“他的确不负众望，顺利进入付氏，还顺利取得了付小年的信任……”
　　“那是他拿命换的，你不知道？”
　　我看着他那样平静地似乎理所应当地说着乔书平获得付氏信任的过程，气就不打一处来。
　　“做我们这一行，受伤甚至牺牲都是在所难免的。”***依然平静如斯。
　　“你不觉得，你对不起他么？”
　　***盯着我看了半天，最终缓缓点头。
　　“我当然觉得。不然，我今天怎么会约你过来。”他叹了口气，“只不过，我觉得的对不起，和你理解的对不起可能会有区别。”
　　“有什么区别？”
　　“你是因为你的乔叔叔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付出了亲人、朋友、身体、乃至生命的代价，替他觉得不值，所以认为安排这种任务给他的人对不起他。”
　　“难道不是么？”
　　“当然不是。我从来没有为安排乔书平去执行这项任务而后悔过。可是，临到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我不能给予这个任务一个圆满的结局，不能给予我的英雄一个光明的未来……这才是我这么多年一直愧疚和不安的。”
　　我紧紧地攥着我手中的杯子，我的心莫名跳得很快。
　　“付小年被打死，付氏的财产收归国有……难道这一切不就是你最终的目的？”
　　“不是的。我最初是希望能把付小年绳之以法，把付氏长期以来的黑暗勾当在法庭上公之于众。你不知道吧，我是学法律出身的，所以对法律的敬仰超过一切。在我看来，所有的违法乱纪行为都应当接受法律的公正审判，任何私下的的行为，即便能够铲除罪恶，也是，对法律的一种亵渎！可是，我自己，最终没有做到。我首先，出卖了乔书平！”
　　我盯着***，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个洞来。
　　“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我的上级，甚至更高位置上的人，要求我提供付小年身边的我们的人的名单，我不能不服从……”
　　“你刚刚还说你只尊崇法律……”
　　“安然，有些事，你不会懂的……”
　　“那么，还有呢，你刚刚说，首先……”
　　“还有……”老人的脸变得有些苍白，“还有，就是因为付家的案子涉及的面太广，根本没有办法按正规的渠道走法律程序，让付小年，付氏，还有站在后面的人接受法律的审判。所以，我们只能在表面上利用付小年死后付家的内斗，没收了付家的全部财产，但，事实上，付家与南美的DUPIN渠道，包括付家自己的制DU工厂线，都没有办法斩断……一个付家倒下了，可是更多的‘付家’起来了，乔书平不甘心，我又何尝甘心？更重要的是，因为这件事最终没有涉及法律渠道，所以，乔书平，包括牺牲的袁烈，没有办法公开他们的卧底身份，他们虽然立了那么大的功，我却没有办法给他们应有的东西？”
　　“所以，你只是利用你的渠道让乔书平进了你女婿的律师事务所？也不管他是不是做得下来，是否喜欢，是不是适应？”
　　我的声音不知不觉就提高了。我的心莫名的痛，痛得我的眼泪水不停地往下掉。
　　“不完全是这样。因为身份暴露，乔书平在最后一场和付小年的战斗中受了很重的伤。那一场战斗原是我们谋划了大半年的‘收网’之作，可是……不过，我们的人还是去了，虽然晚了一点，到现场的时候，付小年已经被乔书平击毙，可是乔书平自己也已经奄奄一息……他身上，有七个弹孔，最严重的两枪，伤在心肺和头部……他在医院住了差不多一年才出院……医生说，打在头部和心肺上的两颗子弹虽然取出来了，但因为位置比较深，尤其是打在心肺上那一枪，会留下很多后遗症，他已经不适合再从事武警的工作……”
　　我手中的杯子发出“啪”的一声响，在我的掌心中碎成了几片。我看见有血流出来，红红的，却丝毫不觉得痛。
　　比起，因为脑部旧患几乎夜夜失眠的乔书平；一遇天气变化就咳嗽不息的乔书平；年纪轻轻就心衰的乔书平……这些痛，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他现在从事的工作，是他自己选的。当时，虽然不能公开他的身份，可是但以我在整个公检法系统的地位，帮他找一份轻松而安逸的工作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他出院以后向我提出来要去我女婿的律师事务所……”
　　“为什么？”
　　话一出口，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我蓦地望向***，他刚好也转回头来望着我。
　　我们对视了好一阵，都没说话。‘
　　“于京……并不是一个名律师那么简单吧？”
　　最终还是我先开口打破那份差不多就要让人窒息的沉默。
　　老人的脸突然抽搐了两下，又两下。良久，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很早就认识付小年，也熟知付小年的一切生意网络……”
　　“所以呢？他用你这个岳父当了‘保护伞’，又利用付家被打垮的机会，接手了一些他不应该接手的东西……”
　　***一直都没有说话，沉默即是最后的答案。
　　很多很多我本来还有些困惑的问题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答案：诸如，为什么乔叔叔一直都和于京在工作上异常合拍，却在生活上很少往来；诸如于京每一年去D市见所谓大客户，乔书平都要跟着一起去；诸如那几张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照片……
　　我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我只知道他沉稳他从容他细致入微，却从来不了解他是如此坚毅隐忍百折不挠……
　　可是，唯其如此，我，便真的成了他执着信仰上，那唯一的瑕疵！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爱过他，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遗憾和痛悔。
　　不停奔涌的泪慢慢停歇，我很郑重地伸出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把自己的脸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抹了一遍。然后，我站起来，冲***略一点头。
　　“谢谢您今天能告诉我这些。如果，我从来不曾知道这些，我就不会知道，我有一个怎样的养父。我，真为他自豪！”
　　我抬脚要走，***却又说了一句话。
　　“他恐怕，不仅仅是你的养父吧……”
　　我已经伸出去的脚硬生生收回来。我转头看他。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你的真实身世会被联合国的官员查知？既然查知了，你还可以被他们录用？”
　　我答不出。这一年多里，我常常对RAN旁敲侧击，可是老头的嘴就像上了三道保险锁的闸门，无论怎样，也撬不开。
　　***喝了一口茶，又眯起眼看我半天。
　　“其实，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虽然长得比较像安心，可是，你有一双付小年的眼睛！也许，从形状上，看起来是安心的眼睛，可是你的目光，你的眼睛中射出来的那种锐利倔强的光，简直，跟年轻时的付小年一模一样。我真想不通，他当年那样痛恨付小年，居然可以为长了一双和付小年一模一样眼睛的你，付出那么多……”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虽没有大叔，却是本文最重要的几章，请仔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