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乔大叔》庄雨寒

125、125章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从***房间出来时，那个年轻人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门口。
　　“我想，你需要扶她一下。”
　　***送我到门口，对那个年轻人说。
　　他说得没错，我整个人都是软的。四肢搭不上力，心那里却一抽一抽地痛。我想我的整个意识都已经不属于我了。我的心中我的脑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念头，每一个都可以把我逼疯。
　　他居然为我做过了那么多事……
　　他为了我，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情愿我误会他，甚至埋葬掉我们的感情……
　　乔书平，乔书平，乔书平！
　　一直走到附属医院的大门，那个年轻人都是扶着我的，赶到，PAUL朝我匆匆走来。
　　“An，你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我找到一个很特殊的病例，想和你一起分析分析。”
　　他朝我们走近，一眼看到我的状态。
　　“啊，你怎么了？不舒服？让我看看。”
　　说着，他就冲上来，捏住了我的一只手腕。这本是一个心内医生的典型反应，可是却被那个年轻人误会。我甚至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做的，PAUL的一只手臂已经被他反扭过来，可怜PAUL什么情况也没弄清，就痛了个呲牙咧嘴。
　　“他是我朋友！”我一边招呼一边仔细打量身边的这个人——很普通的身材，并不见得很壮实的样子，可是这身手……
　　***身边的人，真正深不可测。
　　当年，我的乔叔叔，一定也是这样的人！
　　就这么一想，我的眼泪又下来了。
　　“AN……”
　　我胡乱抹了一把脸，冲站在旁边的两个人摆了摆手，“我没事。”
　　年轻人扫了一眼PAUL。
　　“他真是我朋友。”
　　年轻人点点头。“您没事了？”
　　“没事。”
　　他冲我再一点头，转身便离开了。
　　“哇，你的朋友，那是中国功夫？”PAUL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感叹。
　　我的心情却半天没有平复，我努力地让自己恢复到正常的节奏上。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病例？”
　　PAUL递给我一迭资料，“这原本是我帮DAVID做课题的资料收集时研究的一些案例，可是后来，我发现其中一个病人的处理有些不合常理，我于是调出了他在我们这边的所有就诊记录，真是太奇怪了……”
　　这次回来，听DAVID介绍，PAUL已准备报考他的博士研究生，方向是病理学研究，所以他一直在做着典型病例的跟踪分析。这次我一回来，小伙子就又缠上了我。
　　“哦，有什么特别奇怪的？”我接过他那些资料，拼命让自己的意识和思想集中到那迭资料上。
　　突然，我的视线被一个熟悉的名字所吸引。我的心蓦然间跳动得飞快，连后面的文字也看不清了。
　　PAUL并没有觉察到我的异常，只是凑过来，指着那堆资料说：“你看你看，按这上面记载，这个病例最初是到我们院实施主动脉内气囊反搏术，可是那个时候，就有心衰先兆，术后几次复查，效果并不理想……你看这儿，室内缺血，搏起短时障碍，这是典型心衰症状，已不再适合再做反搏，可你看，这上面却记载着他又一次在其他医院接受类似手术，却又到我院复查，但并无任何复查记录，只有……这儿，你看，未经任何检查，患者本人要求注射了一支**，这不合常理啊……”
　　我飞快翻过那不过十来页的记载——的确如PAUL所说，那上面清楚地写着2011年11月，乔书平在爱荷华医院入院，原因是在国内实施又一次主动脉内气囊反搏术后，躯体不适。当时准备为他进行检查的医师，正是DAVID。而后面为他注射**的，是JERRY！
　　2011年11月，我抬起头眯起眼——那个时间并不难回忆——不仅距今不过5年多，更重要的是，那年那月，早已刻进我的骨血里，永生永世也不会忘记！
　　“心衰病人严禁使用**，JERRY怎么会……”PAUL还在自顾自地说，突然脸色就有些变化。他四下一张望，一边继续说话一边把那些资料往回扯，“我的AN，你可别告诉别人，这些东西是我无意中找到影印的，好几页是DAVID的私藏，我想，这说不定是附属医院的一次医疗事故……我们就当没看到过好不好？我怕……哎，AN,AN,你到哪儿去？”
　　我已经顾不得再跟PAUL说些什么，我只是拼命往前走，甚至开始小跑……
　　从***那里出来时紊乱而模糊的思绪被刚刚看到和听到的东西串起来……我想我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早该明白的！
　　我需要证实，找人证实，立刻，马上，一分钟一秒钟也不能再耽误！
　　我真不敢想象，如果这一切是真的——我刚才想通的一切都是真的……
　　乔书平，乔书平，乔书平！
　　我在几分钟后找到了DAVID。
　　我喘着粗气叉着腰直视着DAVID，嘴里问出的话却像机关枪里的子弹。
　　“你早就知道他反搏术不适应对不对？你也早就清楚他的身体状况，他上一次来，是准备做移植手术的，对不对？为什么不做？为什么还要给他注射**……”
　　DAVID避开了我的视线，有些支吾：“我都……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马上有个手术要准备，有事你和PAUL商量……”
　　“DAVID……”他转身要走，我一把就拉住了他，“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一直都知道的，对不对？我考进爱荷华，作你的学生，受你的照顾，包括最后依然能去联合国……这所有的一切，你敢说跟他没关？告诉我，他当年第一次过来就很严重了对不对？那个时候他就已经不适合反搏术了对不对？告诉我，DAVID，我求求你告诉我真相……”
　　DAVID的脸红红白白，手却在扯我那只抓着他衣角的手，“AN,AN,你别这样……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DAVID也是使出了全力的，可是我用了双手，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抓得很紧。我生怕，这一放手，我就再也抓不住真相，还有，我和乔书平的，未来！
　　我曾经以为，永远也不会有的未来！
　　“DAVID，我和他已经分开五年零一个月零十六天……我们，曾经是养父女，后来成为了恋人，爱人……我们和这世上所有的主人一样，希望永恒，以为会永恒……并一直为之努力，无论经历过多少艰难困苦……可是，如果，如果我不了解真相，一直把表相当真相……我们，我和QIAO，就永远永远，分开，永远永远，也不能，在一起了！DAVID，难道这是你希望看到的？”
　　DAVID的神色变了又变，嘴张了又张。
　　“医生守则的第一条是替病人保守他的秘密……”
　　“守则上也说，病人的配偶在必要时，有权知晓病人的秘密……”
　　“可你不是……”
　　“我会是，我很快就会是！”
　　“我答应过QIAO……”
　　“我不会告诉他是你告诉我的……”
　　“可是，他说得对，他现在……你和他，不相配！”
　　“我说配，我知道配，我一直在努力，就是为了和他配！”
　　DAVID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默念了几句话。我猜，他作为一个基督教徒，是在向主祈求原谅。
　　“其实你已经差不多都猜到原因了。第一次，我就不同意作手术，因为他的身体条件已经不适合，可是他说，他需要暂时的缓冲，即便以后会更严重，他说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这件事需要他至少看上去是很好的……这是他跟我说的，其实，我后来还知道了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那时想找理由留在爱荷华医院……至于上一次过来的原因，你也猜得很准，我甚至已经帮他联系好了供体……可是你出了事，他为了救你，在那么冷的天气那么冷的水中呆了半个多小时，还背着你跑了那么远，如果不注射**，他保不保得住命，我不说你也应该清楚。你住院那几天，他也在……可是那时他的状况已经不适合做移植……”
　　“你为什么不让他继续留院观察？还让他回国，那么远的长途奔波，他怎么受得了？”
　　“所以，我只能再给了一剂**”DAVID瞟了一眼我，“至于其他的问题，我也想不通，我以为你自己应该明白，或者，你亲自去问他？”
　　我把DAVID的手一甩，转身就向医院的大门方向跑。
　　“AN,你去哪儿？”
　　我懒得理他，只一个劲儿拼命向前跑，满脑子里都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要回中国，我要回中国，我要回中国！
　　直到在机场候机的时候，才给RAN打了个电话。
　　“你说我任性也好，不守规矩也好……我都认了。我知道请长假要很复杂的手续，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了……而且，我也不知道这一趟，到底会用多少时间……所以，我想，只能辞职。书面的辞职信我一会儿发到你邮箱。对不起，RAN,我知道你一直给我机会，我也非常想珍惜机会好好表现……可是，可是我刚刚才发现，对我来说，在我的生命中，什么才是最最重要的……我差一点就错过了。我不想再错过，也不能再错过！”
　　“AN，你在说什么？你在哪里？”RAN显然一头雾水。
　　“我在机场，我将坐一个多小时以后起飞的那班航班回中国B市去……我不确定他是否在那里，或者U市，或者C市，或者随便哪里……我要去找他，我一定要找到他……RAN,他是我的爱人，我爱了他整整20年了……我刚刚才知道，原来，他也爱了我那么久，或者更久……”
　　“你的爱人……我知道了，”静寂的背景中，RAN的声音分外清晰，“他的确，值得你这么做。我不会批准你辞职，我给你放个长假……不，你去中国考察调研风电项目，时问不限。等你回来，给我可行性报告！”
　　我的感激还来不及出口，RAN又在那边说“代我向他问好，告诉他，他是我所见过的，最坚毅最执着最能干也是最深情的男人！我敬佩他，更祝愿你们，一切都好！”
　　在那个深夜，2017年新年的深夜，在爱荷华机场的候机大厅中，我，涕泗滂沱。

作者有话说

　　看来明天结不了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