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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生辰 ...

  •   第七章生辰
      “药已经炼成了,希望你遵守承诺。”
      君如颜双手环抱,凝视着桌上大大小小的瓷瓶若有所思,不置可否的神色并没有叫孟长宁失望,他早就料定君如颜不会信守承诺,炼了药就还他自由,由着他不过是深谙他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性子。
      “我要的是一种最烈的毒药,你给了我两种,我该说你医术不精,还是墨阁这么好玩,你不想离开?或者……”他玩味地笑望着他,“你喜欢上我了?”
      “两种毒相辅相成,非两种解药服用不可解,你岂不是多了谈判的筹码?”孟长宁神色冷淡,一脸的理所当然。
      双乌毒,只其一种,偶会毒发,让人痛不欲生,终会致命,但此毒是慢性的,三年五载身体方会耗竭而死,而两种毒同时服下,身体便如万虫蚕食,刀刃凌迟,奇痒难耐,生不如死,三天之内没有解药便回天乏术了。
      他这样做不过是希望君如颜给自己留条后路而已。
      “你觉得我君如颜需要这种东西?”他把玩着一个蓝色瓷瓶,轻佻的眉显示了他的不屑一顾。
      “既然不要就给我罢。”孟长宁随口道。
      就这样随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直到现在仍然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双乌毒完整的解药方子。
      君如颜只留下了其中一种,作为交换,他随手扯掉了孟长宁头上的发带。
      玩笑似的举动,不起眼的东西,一用就是七年。
      孟长宁轻轻抚上他柔润的发丝,眷恋般的温柔,似有若无的爱意,忽地手一顿,灼伤似的缩了回来,浓烈的情渐渐褪去,目光归于平静,而后是不可名状的矛盾。

      君如颜醒来已是午后,慵懒的阳光透过窗子洒下一地斑驳,疏朗的空气中,一股浓郁刺鼻的药味越来越近,他好看的眉立时皱成了一个川字,见孟长宁端了碗进来,一脸的嫌弃。
      “这是调理气息的,喝了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君如颜不为所动,一如既往敬而远之的态度。他君如颜天不怕地不怕,却独独怕了孟长宁的药。
      孟长宁站在那儿,清冷坚定的身影,颇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架势,君如颜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好半天才笑道:“不用了,苦肉计自然要越真越好。”又见他不容拒绝的神色,君如颜执拗不过,只得硬着头皮,喝了下去,蔓延到四肢百骸的苦味让他头皮发麻,神色扭曲,求救似的望着孟长宁,孟长宁觉得甚是好笑。
      “这么大个人,也怕苦。”
      “这有什么可笑的?”君如颜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想了想,又问:“你当真不记得今天什么日子?”
      孟长宁愣了愣,始终没动,君如颜的脸整个耷拉了下来,自己转过身又在椅子上坐下了,灌了一口茶,不再看他。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迟疑的声音传来:“今天是你的生辰。”
      君如颜转过身不可思议地望着她,怀疑、惊喜带着些试探,孟长宁有些尴尬地走向门口,那人却抢先一步,直到唇间一片湿热,一个浅尝辄止的吻。没有挣扎、没有怒目、没有恶语,孟长宁第一次那样温柔地凝视着他,君如颜强压下内心的狂喜,将人放开了。
      “有了这个做礼物就足够了!”
      孟长宁心里微微酸涩,原来他那样容易满足,仅仅是记得他的生辰,他就可以开心成那样。
      其实,他的生辰她一直记得的,往年的时候,他总会做一份酒酿圆子给他,自己不会喝酒,便坐在一旁陪着他。起初他很不明白,每到这一天君如颜整个人就十分低沉,表面在笑,可是见他一坛又一坛酒喝下去,好似麻木一般,他隐隐察觉了不对劲,直到去年才从君如颜酒醉呓语中得知,那日是他母亲忌日。此后孟长宁就决定,每年若非君如颜自己提起,他是绝口不提他生辰的。
      今日君如颜的种种行为已经显示了他内心的悲伤,孟长宁一开始就感知了,只是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尽量是自己镇静些,孟长宁笑道:“酒也喝了今年的生辰可该满意了?”
      君如颜得寸进尺地摇了摇头,“长宁,你给我吹首曲子吧。”
      孟长宁目光沉了沉,见他一脸期待,无奈还是掏出了短笛,悠扬的乐声缓缓响起,清逸幽婉,似锦缎带着微微薄凉,又像潺潺流水,清澈明朗。
      两人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君如颜将头斜斜地靠在孟长宁肩上,似是假寐,慵懒的阳光洒在两人脸上,说不出的柔和与温情。
      留醉楼的楼上,一人倚窗而立,一手搭上窗棱,一手抚在琴上,来回流连,偶尔拨动,轻轻的几声琴音几不可闻。从这一角度看去,长宁堂后院的几棵梨树已经白了一片,暮成雪伫立良久,恍惚的目光终于恢复了清明,随后浅笑着合上了木窗。

      另一边,风月白和燕云池已经在崖下困了五天,此时二人身处一处穴洞,风月白离燕云池老远,自己缩在一个角落,不敢看他,双手环抱,身子瑟瑟发抖。那日他被燕云池拽下了悬崖,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崖下是一个幽深的寒潭,湍急的瀑布飞流而下,他被痛醒的时候,人已经被冲到了岸边。他揉了揉昏沉的头,发现四周是悬崖峭壁,没有一个人影,静寂的山谷叫人心底发毛,他支撑着身子起来,这才注意到远处潭面上飘着一个尸体,犹豫良久,还是决定把燕云池救了上来。
      闭塞的谷底,只有这一个山洞,四壁萧然,杂草不生,湿透的衣裳在身上捂了两天才干了,燕云池昏睡了五天,才刚醒来,目光依旧森冷。
      偌大洞穴,死一般的静寂,几日里只吃了用哨声引来的一些鸟雀,此时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他只能将身子抱得更紧,头垂得更低。
      “你很怕我?”
      冷冷的声音传来,风月白抬头望了过去,黄昏渐渐褪去了,照进洞里的光线愈发微弱,他看不清燕云池的神色,并不答话,然而充满戒备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几天你给我吃的什么?”
      “山谷里的鸟雀。”风月白低声道。
      “你用的什么法子引来的。”闲淡的语气,风月白戒心更甚,却也只能一字一句地说了:“人有人的语言,鸟也有鸟的交流,只要读懂了他们的话,也就好了。”
      “想不到你这小子还有这本事?”
      “你不知道还多着呢!”风月白小声咕哝了一句。
      夜色彻底暗了下来,两人都没了交流,无尽的黑暗在洞里涌动着。燕云池没醒的时候,风月白都是靠在他旁边睡的,一旦噩梦惊醒,只要摸到身边还有人,还有热度,就不会再害怕了,眼下燕云池醒来,他自是不敢再过去了。
      风月白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他很想父亲,想孟大哥,可是却连自己有没有命出去都不知道。忽然听得暗夜里传来一声呻吟,只听见“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漆黑空旷的洞里,这样的声音无疑是可怕的,风云白身子一抖,登时毛骨悚然,试着唤了两声:“燕云池?”
      “唔-----”
      “燕云池,你怎么了?”风月白听出了他声音的不对劲。
      没有回应,他又唤了一声,仍旧没有动静,风月白扶着墙壁,试探着往声音的方向走,忽地之间触到一片冰凉,他向上摸了摸,才知道是燕云池的手,他摸索着蹲下身子,燕云池粗重的喘息声显示了他的失常。
      “燕云池,你出什么事了?”
      “毒----毒发了。”沙哑的嗓音尽显虚弱,再不复往日的神采。
      风月白这才想起那日他气冲冲地向孟长宁要解药,说什么还有一种,想来是身上余毒未尽,只后悔孟长宁生病的时候,情急之下掉在地上的松云续命散没有留在身上,他不知道燕云池身体究竟什么状况,若是连他也死了,自己就更没有出去的希望了。想到这里,即使再恨,他还是咬咬牙试着将燕云池扶坐起来。
      “我能帮你什么?”
      燕云池没有说话,“噗”的一声,血腥之气蔓延开来,风月白听着他越来越低下去的声音,真怕他就这样死了,急切恐惧中带着哭腔:“燕云池,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办?”他死命的抓着燕云池的手,不住地摇晃,燕云池只觉得他吧嗒吧嗒的眼泪全洒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你再这样晃下去,我就真死了。” 听他还有心思调笑,风月白立时松了手。
      “燕云池你这王八蛋,把我拖下悬崖,要是你自己就这样死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
      “你一定要好起来,我还等着你带我出去呢。”
      “要是你不带我出去,也没事,麻烦你告诉我爹,就说孩儿不孝,不能给他送终了。”
      燕云池听他一会儿怒骂,一会儿伤感,前后态度来了个大转弯,不由得好笑,又想要逗逗他,可是双乌针的毒太过厉害,他是连掀唇的力气也没有了。
      “燕云池?”风月白兀自嘀咕了半天,身侧却始终没有声响,又开始慌了起来。
      “我好想孟大哥,要是孟大哥在就好了,他一定可以救你的。”
      “要是中毒的是我就好了,说不定你还可以出去。”
      风月白越说越害怕,他明显感觉到身侧连喘息声也没有了,心猛地一沉,忙唤道:“燕云池……唔……”唇被一个湿热的东西堵住了,风月白迷迷糊糊地,一时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他一把想要将燕云池推开,却惊异于燕云池中了毒力道仍旧如此之大。
      “唔……唔……”
      “你不是说希望中毒的是你么?”燕云池的唇贴着他的,阴冷的声音没有半分情欲。
      风月白不明所以,束带却被忽地拉开了,胸前一凉,脸腾地红到了脖子根,心头骇意又起,凌厉地一掌作势就要劈过去,燕云池虽然受了伤,但力道仍旧与他不相上下,一时间两人扭打在一起。
      暗夜里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只是一阵砰砰啪啪的撞击声,惨叫声、呜咽声,随后渐渐的息下去了,而后是浓重的喘息声夹杂着低低的抽噎声……

      沉寂了十四年的将军府已经是断壁残垣,枯叶萧索,孟长宁没有想到君如颜会带他来这个地方,尤其是在他生辰的日子,他深知这是他心底的一根刺,哪怕孟长宁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试图拔掉这根刺,可是结果却事与愿违。
      孟长宁看着屋里的陈设,院里满是荒芜杂草,但是这间房却纤尘不染,显然是有人打扫过的。这就是君如颜,口是心非,什么都自己默默承受的君如颜。
      “她说希望自己的儿子一生安宁。”
      沉沉的声音传来,孟长宁顺着君如颜的视线看去,只见他修长的手指上绕着一个玉佩,那是一个镂空的白玉玲珑,雕的是几株竹子,密密的枝叶,文理清晰可见,阳光透过大大小小的镂空部分穿透进去,一缕耀眼的光芒直逼人眼,定睛看去,球心里坠着一颗不大不小的浅蓝色琉璃珠,珠心里刻着小小的“安”“宁”两个字,隐隐泛着紫金色的光。浅色琉璃与坠下的淡蓝色流苏,浑然一体,与雪色玲珑相映成趣,显得空灵,可望不可即。
      孟长宁愣愣地看着的那玉玲珑,心里猛地一震。

      “长宁,我娶你吧?”指尖绕着一个白玉玲珑,悠哉地转动着,蓝色流苏划起道道好看的弧度,形成一个个蓝色光晕。君如颜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特地带着孟长宁出了墨阁,两人站在一处阁楼之上,街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远处的迎亲队伍敲锣打鼓在街角处渐渐隐去了。
      孟长宁连转头也不曾,侧着的面庞肌肉一抽,并不理他。手中一阵冰凉,低头看去,一个白玉玲珑安静地躺在手中,他疑惑地望向君如颜。
      “聘礼。”调笑的语气,如墨的发丝随风扬起,脸上是肆意张扬的笑,君如颜就那样直直地凝视着她,深若寒潭的目光,从未有过的笃定。
      孟长宁有片刻的出神,随即玩笑似的甩了过去:“你的聘礼还真是廉价。”君如颜一把接住,仍旧在笑,却透着难辨的意味不明,孟长宁向来不喜欢这些东西的,只以为他是方才在街上随手买的,所以见他将那玉佩收入袖中时着实吃了一惊。
      君如颜将两手搭在栏上,两人并肩而立,风轻轻扬起,城东宫墙上摇曳的灯笼依稀可见。
      “你的意思,我把整个皇宫送给你,你就肯了?”
      对于君如颜,孟长宁永远是小心翼翼的,即使相处了这么多年,即使再善解人意,他始终猜不透他的心思,他永远不知道君如颜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就像此时他随口的玩笑话,也许又会引起无数的流血杀戮。
      气氛陡然凝重,孟长宁自不会再多说,只是一脸明知故问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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