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伽蓝 ...
-
第三章伽蓝
“师傅他……怎么样了?”宋儒理急匆匆赶来,气喘吁吁道。
“长宁他今天可见了什么人?”
“师傅今天一直在长宁堂,只替一些人诊过脉,傍晚师傅觉得头脑昏沉,便早早歇下了。”宋儒理一边说,一边回忆着白日的情况。
“你把今天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说一遍。”君如颜一边禁锢住怀里的人,一边也在思索自己身边的人,以孟长宁的为人,不可能会有人下这样的毒手,这件事情很有可能与自己有关。
宋儒理当下将遇到的病人一一说了,事情紧急,他尽力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对了,今日来看病的有两个僧人,一老一少,给人的感觉和暮云寺的那些和尚都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不过见师傅没觉异样,我也就没再多说,不过,那老的手上有很多狰狞的伤疤。”
君如颜神色一凛,双眸半眯,道:“还有什么异样?”
“还有,那两人没给看诊费,只给了师傅手抄的佛经,我当时见着师傅收进了袖里。”
君如颜环顾四周,果见翻倒的桌子一角散落着几张笺纸,他捡起一看,神色蓦地一片阴沉。
林州青屏山,伽蓝门恭候大驾。
那几张手抄佛经之中,分明掩着一张字条,看来敌人有备而来,伽蓝门,君如颜冷哼一声,忽地怒声道:“你给他吃了什么?”
风月白身子一抖,手里的瓷瓶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几粒褐色药丸滚了出来。“这是……松云续命散,应该……对孟大哥有用。”
君如颜阴沉的目光盯在他身上,随即抿了抿唇,抬手往怀里挣扎不已的人,几处血道一点,孟长宁立时沉沉睡了过去。
也许是松云续命散起了作用,约莫卯时时分,孟长宁醒了一次,神色平静了许多,但仍旧精神恍惚,一盏茶的功夫又沉沉睡去。
伽蓝门位于林州青屏山,虽不似墨阁那样以邪教闻名,但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门众分为三等,下等者皆是出家人,却并非慈悲为怀、清心寡欲,他们喝酒吃肉,肆意妄为,虽武功低劣,并非十恶不赦,但也绝不是什么善类,而中上等着者尽是俗世高手。
伽蓝门一直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邪教,气焰嚣张至极,曾经一度想要称霸武林,只是近几年墨阁势力越来越大,伽蓝门才有所收敛,这件事情很显然是伽蓝门存心挑起事端。
君如颜担心孟长宁的病情再有差错,便将昏睡的他带了来,二人共乘一骑,一路狂奔,终于在正午时分到了青屏山脚下。
青屏山坡势和缓,老远就见到山下守门弟子,有两个和尚早已置了轿辇等候,君如颜将孟长宁置于轿辇之中,自己则随在一旁步行。
“阁主大驾光临,伽蓝门真是蓬荜生辉。”君如颜循声望去,门口正站着一人。
魁梧身材,藏蓝色衣裳,棱角分明的脸,目光深幽阴冷,整个人透着一种神秘,君如颜神色一凛,薄唇微勾,冷笑道:“原来是你!”
“君阁主别来无恙,还是说,应该叫你安恒,安阁主?”他双手环抱,一派闲适的姿态。
君如颜自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就知道事情变的棘手了。他沉声道:“没想到你的命真大!我还以为伽蓝门的掌门人是何方神圣,原来,不过是墨阁的弃徒。”
那人是老阁主匡宏的义子,人人都以为老阁主的死是他君如颜所为,甚至连孟长宁也一直这样认为,殊不知他只是坐收渔翁之利罢了。当年他确实有杀了老阁主取而代之的意思,但是这人却先一步行动了,君如颜挑断了他的经脉,废去他的武功,幽禁了一个月才命人将他除了,没想到他非但没死,居然投到了伽蓝门下。
那人慵懒地神情霎时阴沉,瞳孔骤缩,冷声道:“鸠占鹊巢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他大手一挥,又对那抬辇的和尚道,“把人抬下去。”
“你想做什么?”君如颜不知他打得什么主意,但见轿辇渐去渐远,昏睡的孟长宁没有丝毫苏醒的模样,微微担忧,语气极力保持冷静。
“怎么,这个人这么重要?”那人似乎笃定了君如颜的心思,眉毛轻挑,神情自若,“我想和你做笔交易。”
君如颜不可置否,脸上反而更加镇定了。
“我要你,灭掉松云剑派。”
短暂冻结的沉默,而后出人意料的,君如颜竟放肆大笑起来:“燕云池,你这一步棋真是高啊!”
松云派是武林第一正道门派,现任掌门风洵正义凛然,豪气云天,是他少有的敬佩的人,其门下弟子皆是锄强扶弱,正气凛然之人,灭了松云派,墨阁恐怕就不仅仅是“魔教”了,必然是群起而攻之,在江湖再无立足之地了,一石二鸟,伽蓝门自然处在了武林的顶端。
“比起你安恒,我可还差得远。”他口口声声不离安恒,摆明了故意惹怒他。他和君如颜一样年纪,论武功同样不相上下,要说当年他唯一输的就是心计,他倒要看看一个曾经面目全非,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人,到底能张狂到怎样的地步!
“我得提醒你一句,你那心上人中的可是焱蛊,没有我的解药,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焱蛊,蛊中之王,传闻早已隐踪匿迹的毒物,君如颜并未深究他所言是否属实,但从孟长宁的脉象看,该是中了蛊毒。
“怎么样?你答不答应?”
“这个自然,只要你保证,我的人安然无恙。”
燕云池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脸上一丝惊异一闪而过,他向来不是一个轻敌的人,更何况眼前的人还是君如颜。“只要你说到做到,我保证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孟长宁!”
君如颜转身大踏步离开,不到十步距离,只听见“笃笃”两声,燕云池定睛一看,两枚银针稳稳的扎入木柱之中,左臂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与此同时,君如颜的鞭子离他左肩已不到一寸距离,他面不改色,疾速后退,长袖一挥,袖中金丝迎了过来,两根金丝细不可见,紧紧地交缠在银鞭之上,一时间,两人皆是纹丝不动,涌动的气流显示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不错嘛,燕云池,看来这些年你为了对付我,还真是煞费苦心啊!”君如颜睨视着缠在鞭子上的两根丝线,不,应该说是链子,细密的金色银色珠子紧紧串在一起,若不细看,绝不会察觉。
“阁主难道不守信用?”
“老朋友多年不见,我只是想和你叙叙旧而已。”
君如颜妖魅的脸笑得肆意张扬,一双桃花眼闪烁着精光,鞭上暗自运力,金丝仍旧未有丝毫松动。
燕云池同样笑望着他,“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好好聚聚。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锁灵鞭厉害,还是我的解魂链厉害!”
话音刚落,金丝收回,两人飞身而起,又是一番疾风骤雨似的缠斗,不到一盏茶功夫,两人已经拆了一百来招,剑刃一横一斜,忽高忽低,金丝一转一缠,一缩一绕,两人武功不相上下,配合得天衣无缝。
倏而君如颜只觉一阵强劲的气流从脸上划过,立时拉成一条细细的红线,细密的血珠渗了出来,他身子一侧,避开了对手紧接而来的后招。
“不错嘛,燕云池,就等这一天吧?”君如颜忽躲忽闪,忽攻忽守,总能巧妙化解对手的招式,神色一片泰然。
“多谢阁主夸奖,阁主可知,我燕云池这解魂链正是为了对付你的锁灵鞭。”
燕云池得意一笑,心里却暗忖自己续接的经脉毕竟不堪重力,他这次之所以胸有成竹,不过是好不容易查出了孟长宁和君如颜的关系,有了谈判的筹码,可是方才他分明感受到自己左臂中了一针,此刻手臂有些发麻,就在他觉得自己愈发力不从心的时候,君如颜却忽地收了手。
“果然和故人叙旧就是畅快。希望掌门遵守承诺,告辞。哈哈哈!”他飞身后退了几十步,大笑着转身离去。
燕云池想起他临去时别有意味的笑,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君如颜没有直接回墨阁,更没有去留醉楼,而是去了长宁堂。
“阁主,事情可还顺利?”凤鸾铃早上收到消息,便早早在此等候,但见只有君如颜一个人回来,未有半边面具掩盖之下的面庞上,一条狭长的伤口划过,两人都觉诧异。
“鸾铃,当年我让你除掉燕云池,你是怎么办事的?”君如颜转过身,森冷的目光剑一般射了过来。
鸾铃不知他的意思,但见他森冷的眼神,又注意到他脸上的伤,觉得事情不妙,“当年我将幽禁的燕云池带到白鹭峰,我亲眼看着他中了一剑断了气,才将人推下崖的。”
“那你告诉我,伽蓝门的掌门是谁,不是燕云池,难道是鬼么?”
怒不可遏的语气,鸾铃未回过神,人已经中了一掌飞了出去,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她神情有些呆滞,两眼瞪得老大,惊惧不已,却也不敢反驳半个字。凤铃愣了许久,连忙跪下道:“阁主,孟公子他……”
“长宁还在伽蓝门,我和燕云池达成协议,墨阁灭掉松云派,伽蓝门自会让他安然无恙。”提到孟长宁,君如颜神色缓和了些,“凤铃,三天以后到伽蓝门去一趟。我有事情要你去办。”
听着要灭掉松云派,两人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但眼下的情况再不敢多问,两人得令以后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君如颜一个人在孟长宁的院落伫立良久,门后一声清响,好半天才探出一个人头来。
君如颜丝毫未见惊讶,只是直直地盯着他。
“松云派是武林第一门派,你去招惹,不会有好下场的。”风月白犹豫着从门后挪了出来,袖中拳头捏紧,鼓足了勇气才说了这一句,人却始终低着头不看他。
“怎么,你觉得不可以么?”君如颜神情有些玩味。
风月白身子一僵,抬头怒声道:“孟大哥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
“他如今都自身难保了,还管得了别人?”语气颇为惋惜,君如颜却无半点悲伤之色,“要怪,也只能怪这伽蓝门太强大,我实在不是他的对手,也只能听命行事了。小子,难道你有办法?”
风月白撇了撇嘴,神情凝重,若有所思,许久似是做了什么决定,语气不自觉拔高了些:“总之,你别痴心妄想灭了松云派,我是看在孟大哥的面子上,好意提醒你。”
君如颜转身在石桌旁坐了下来,似乎是没有听见他的话。
孟长宁似乎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那些好的坏的记忆一齐涌了上来,脑子里一片混乱。
“天黑了么?”躺了三个月的君如颜对他说了第一句话,孟长宁有一瞬间的惊喜,但是石室里长久陌生无言的相处,让他唯恐会让这孩子勉力打开的心门再次紧锁,他竭力镇定地点了点头,此后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初见,人错时误。再见,天翻地覆。
“君如颜,我的名字。”那种带着邪魅的孤傲让孟长宁的心猛跌至谷底。
“孟长宁……长宁……以后长宁这两个字只有我能叫!”
君如颜第一次离他那样近,两人呼吸相闻,无限放大的脸,微挑的眉带着些任性撒娇的意味。彼时的孟长宁方才反应过来君如颜不惜一切代价将他禁锢的原因,一时间,窘然、惊异、哀伤一起袭来,他迷茫了。
“其实你很不想救我吧,以前是,现在也是。”他被禁锢的第四天,君如颜夜袭皇宫重伤归来,虚弱而苍白的脸却仍旧笑得张扬。
孟长宁一贯地沉默,然而开始替他诊脉疗伤。
“这曲子很好听,我要你再吹一次!”
“这些衣服是给你的。这发带你一条我一条,不许扔了!”
“我让人帮你置了个木架子,那些药材放地上都被虫咬了。”
“我要你帮我研制一种药,一种除了你,无人可解的药。”
……
“你走吧。”孟长宁手一抖,若不是见到凤铃笃定的神情,他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没有问君如颜为何不亲自来,只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转身离开。
君如颜不止一次问过他,为什么不走得远远地,为什么还要留在平京,他总是笑而不答,但是他很清楚的,是的,从一开始,他就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