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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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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中毒
和孟长宁相处,第一件要学会的事情就是点到为止,君如颜敛了戏谑,似笑非笑:“既然这么后悔,为什么将长宁堂开在平京城?”
时隔多年,他仍旧无法理解,他深知这人表面温和,但是骨子里的执拗与倔傲,他们是一样的。
束手无策,舍而不能,求而不得,君如颜终究还是放了他,以为他会逃离得远远地,却意外的发现他留在了平京。而他绝对不会自恋的认为孟长宁留在平京城是为了自己。
这个人一旦无情起来,万劫不复的只会是他君如颜。
君如颜的话将他拉回神来,“听说你长住留醉楼?”孟长宁再一次转移了话题。
“怎么?你这是关心我?”君如颜已经松开了他,望着他的笑容有些玩味。孟长宁从来不过问他的事情,今天的他似乎有些反常。
孟长宁睨了他一眼:“你这人从来不做没意义的事。”
“果然知我者,长宁也。”君如颜双手环抱,斜倚着桌棱,却并不再说。半年的时间,两人的性格倒像颠倒了,如今不坦诚的绝不是孟长宁,不过显然,君如颜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夜已深,空气中幽幽药香隐约可闻,跃动的火苗映照着两人的脸忽明忽暗,君如颜凝视着他,静谧中带着些许暧昧沉醉的气息,他缓缓伸手抚上了孟长宁的脸,“长宁……”孟长宁身子猛地一僵,神色微微发窘,侧过脸避开了。
“你早点睡吧。”君如颜的手在空中怔了怔,嘴角一勾,推门离去。
静谧的长夜,空荡的房间,孟长宁静静坐在那儿,肩胛处隐隐作疼,清冷的目光盯着肩上勾勒的那只黛色的蝉,低垂的脸神色莫名。
无论是与时间对抗,又或是在这场莫名的关系里,孟长宁永远是最大的赢家,他每日看病、开方、抓药、偶尔远行,云淡风轻,波澜不惊,任由君如颜将平京城搅得天翻地覆,他自从容不迫,无痛无痒。
“君公子,有空来明月楼小坐!”
“君公子,你等一等奴家!”
“君公子,喝了这一杯再走吧!”
……
每日的平京大街上总是上演着这样莺莺燕燕男男女女纵情调笑的戏码,不过也难怪,平京第一风流的君如颜如此倾国之色,便是女子也要自惭形秽了。
人说“兴和三珍”:西祈赫连缨,镇国大将,金戈铁马,机关算尽;北叶洛一臻,十岁作《归一赋》,儒雅俊逸,文采斐然;东辰君如颜,国色天姿,妖而不媚,美而不娇,实是兴和大陆一朵奇葩。
又曰“平京二美”:男有君如颜,女有暮成雪。君如颜何许人也?平京第一风流人物。暮成雪何许人也?留醉楼的老板娘,诗琴歌舞,酿酒作文,无一不通,冷静自持,洒脱爽快。
平京城有了这两个人,每日茶楼酒馆倒也从不缺少话题谈资。
“老板,来一壶上好的玉楼春。”那人无视一路鄙夷的眼光,兀自上楼择了一雅间进去,将一众莺莺燕燕拒在了门外。
“君公子今日这样早?”来人一身柳黄色襦裙外罩丁香色对襟外褂,腰竖青莲色缎带,微微盘起的凌虚髻,半月形银钗斜插在鬓尾,清明杏眼,弯弯眉梢,黛青淡扫,不笑自逸,不言自雅。
“老板娘今天可真漂亮!”君如颜打趣道。
“能得君公子赞赏,倒是成雪之荣幸。”暮成雪替他倒了一杯酒,见他目光始终盯在一处,循着望去,淡然一笑:“长宁堂是越发的忙了。听说孟大夫回来了?”
君如颜收回了视线,半眯着眸子:“怎么?你对她感兴趣?”
猝不及防的危险气息,暮成雪不明所以,又觉得好笑:“说来惭愧,成雪在平京十载,对于这孟神医,只闻其名,却始终不曾得见庐山真面目,颇觉遗憾。”
“他那个人,无趣得很,你还是少见得好。”
轻描淡写一句,暮成雪却没有放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精明,唇角不自觉一勾。
忽又想起什么,神情霎时凝重起来,道:“昨日留醉楼来了两个人,行为十分古怪。”见君如颜握着杯子的手一顿,继续道:“那两人皆是东辰人的装扮,但查房的伙计说两人在房里言语怪异,时有打斗传来,敲门询问时,又一切如常了。我暗中探听,才知两人是北叶国来的,具体没听得很懂,不过他们似乎在找一个叫“苍灵玑”的东西。”
“苍灵玑?那是什么?”君如颜眉棱微皱,“那两人可是武林中人?”
“十几年前在北叶的酒楼时,来往客人不无武林人士,似乎也曾有人提过这个东西,想来该是极为重要的。”她出生于北叶国的勾栏酒肆之地,十四年前两国大战,战乱中她失去卖艺求生之所,流离至东辰,又染上瘟疫,那些灰暗的日子现在想来仍心有余悸。
“这件事我会派人去查,还有什么事?”
暮成雪见他冷冷的神色,与平日那个风流不羁的君如颜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又忍不住打趣道:“自君公子在这留醉楼住下,留醉楼的生意是上去了,可这名声却不甚好听啊!”
“老板娘的意思是要赶我走?”君如颜鲜少欣赏一个人,但是暮成雪绝对算其中一个。
那日他带人灭了越山派,杀了沈廷之那老头,没想到一时大意,竟被她看到了自己的面容,本欲杀之,却在见到她笃定的神色时,鬼使神差的收了手,不过现在看来,自己的一时兴起,倒也不失为一个正确的选择。
“果真要是那样做了,这平京城的女人可非扒了我的皮肉。”她很有自知之明大笑道,说罢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便告辞离去,不多时隔间便传来了悠扬的琴声。
君如颜双手环抱倚在窗口,定定地望着斜对面的长宁堂,一抹意味莫名始终扬在嘴角。
风月白已换了普通百姓装扮,在帮着长宁堂的伙计抓药,几日下来,他不是错认药方,就是打翻药瓶,宋儒理频频摇头,但见孟长宁始终莫不做声,倒也不好多说什么,好在今日长宁堂来的人虽多,他手脚也利落起来,并不曾出什么差错。正觉心满意足间,听见有人道:“大夫,麻烦您快帮我师兄看看!”
说话的是一个小沙弥,大约六七岁模样,圆圆的脸泛着蜡黄色,神情焦灼不已。
孟长宁坐在案前对那上了年纪的僧人微微一笑,靠在脉枕上的手青筋暴露,满是老茧,几道结了痂的伤口依稀可见,他眉头微皱,随即又想这二人大约是四处云游的“挂单僧人”,路上条件恶劣,偶遇盗匪也未可知,当下不再怀疑。
伸手搭在他的脉上,只是一瞬,一阵急促的心悸,尖锐的锥心刺骨般的疼痛感袭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这种感觉便消失了,抬头却见对面的两个僧人依旧神情凄然,当下定了定心神继续诊脉。
“大夫,我师兄他怎么样?”
“这位师傅无碍,只是偶感风寒,按方子吃下几副药,方可无恙。”
“大夫,真是太谢谢您了!”那小沙凄惨的脸上立时露出了笑容,随即又微微发窘道:“出家之人囊中羞涩,这……”
“小师傅不必介怀,长宁堂济世为生,这药费且算作我为寺庙捐的香火钱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老僧面露难色,极不好意思,犹豫了半晌从怀里掏出了一叠信笺,“这是贫僧日里抄写的佛经,大夫若不嫌弃,就请一定收下。”
“这……好吧。”孟长宁接下了叠好的笺纸,笔墨依稀可见,他郑重地收入了袖中。
这晚约莫黄昏时候,孟长宁隐约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头昏沉沉的,眼前时不时的一片黑暗,他只道自己是太过劳累,便将事情交给宋儒理后早早歇下,然而到了三更时刻,这痛似乎彻底爆发了。
被痛醒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上早已冷汗涔涔,被子溽湿了大半,头痛欲裂,仿佛有万虫在啃食他的脑髓,耳畔似乎有谁在不停地说话,又像是凄厉的风声,更像是哀号。他伸手死命地敲打自己的头,想要让它冷静下来,然而这种痛越演越烈,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挣扎着从床上下来,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却是连开门的力气也没有了,头脑的疼痛叫嚣得越来越厉害,身子一个不稳,“砰”地撞了上去,他觉得自己的神智再一点一点的消失,整个屋子、桌子、凳子似乎都在转动,简直不知道自己处在哪里。
“师傅,你怎么了?”隐约是谁走了进来,孟长宁努力想要将眼睛睁开,可是眼前一片混沌,“去……留醉……楼,找……找……君如……颜。”
“孟大哥,你怎么了?”风月白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眼前的情景让他惊愕不已,但见孟长宁不住地敲打自己的头,赶紧伸手阻止。
“啊——”一声凄厉的喊声破口而出,他无法自控地将头再一次撞向墙壁,鲜红的血沿着头汩汩而下,宋儒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此番更是手足无措,愣了许久,才一路奔向留醉楼。
留醉楼已经打烊,漆黑一片,一向温吞的宋儒理也顾不了那么多,砰砰砰直敲在门上,这一下既惊动了小厮,暮成雪也跟着下了楼,见是长宁堂的大夫,心里觉得奇怪。
宋儒理暗忖她就是人称奇女子的暮成雪,不过二十几岁年轻摸样,温和端庄的面容,倒也显得通情达理,道:“孟长宁孟大夫找君公子有些急事,可否烦劳让人通报一声,在下定当感激不尽。”
暮成雪见他苍老的面容满是焦灼,当下命人前去通报,心底思忖着自她认识君如颜以来,时常见他注意对面的长宁堂,又忆起日里提起孟长宁时,君如颜的神色,愈发觉得这两个人关系似乎并不寻常。
君如颜急匆匆地走了出来,焦急凝重的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她戏谑一笑,刚欲揶揄几句,人已经风一样地消失了。
长宁堂和留醉楼不过隔了一条街,君如颜愣是使用轻功越墙而过,早已将宋儒理甩在了身后。
一入院中,便听见“砰”、“砰”的撞击声,心头大觉不妙,快步推门而入,眼前的情景叫他一阵心悸。
这哪里是他的孟长宁?长发散乱,脸上血渍斑驳,衣服脏乱不堪,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到来,一味地用手敲打自己的头。君如颜赶紧走过去一把握住她的手,可是她却像受了惊的野兽,身体挣扎得更狠,两只手狠狠地掐进了君如颜的手臂,他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箍着她的身子更紧了。
“你是谁?”
风月白被挣扎的孟长宁撞倒在墙边,背上疼痛不已,听着这冷冷的声音,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抬头望去,一张绝美的脸让他有瞬间的惊愕,敛了敛心神说:“我……是孟大哥的……徒弟。”
向来胆大的他此刻却微微有些怯弱,见那人惊疑闪烁的目光,风月白的头更低了。
熟悉的气息传来,孟长宁有片刻清明,“君……如颜”。
君如颜身子一震,低头见他痛苦得神色,心里难受至极,“长宁,你怎么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孟长宁艰难地掀了掀唇,破口而出地却是一声惨叫:“啊——”君如颜猝不及防,怀里的人已经挣脱开了,随即又将头往墙上撞,他赶紧一把将人拉住。
“我……好难受……”
“长宁,没事的,别怕。”
君如颜的整个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他的脉象如常,外表看来并无异样,眼下只能试试输入内力的法子,可是宽大的掌心刚一运力,便立即反噬,猝不及防反弹的内力震得君如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见着孟长宁痛苦得模样,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束手无策、无能为力的感觉。
“痛……啊——”
“师傅他……怎么样了?”宋儒理急匆匆赶来,气喘吁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