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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恩人 ...

  •   第十章 恩人
      自那日孟长宁离开顾府,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二日晌午研出了解药,命人送了过去。以为就此少了纠缠,没想到顾宜修时常派人邀她共饮赏乐,孟长宁以长宁堂的忙碌为由几次推辞,心头的不安越来越深。在这期间,始终未见君如颜的踪影,近日平京城的茶楼酒肆多了许多奇装异服的人,想来武林大会即将召开,他也该有所行动了。
      这日,顾宜修亲自到了长宁堂,说是在留醉楼备了宴席,孟长宁不好推辞,只得随着去了,他很惊讶的是,不过几天时间,这顾宜修竟和留醉楼的老板娘这样熟了。
      “想不到,顾大人公务繁忙,竟也认识这留醉楼的人,长宁久居平京一闲人,却不甚了解,实在惭愧!”
      “我倒觉得,孟兄在这平京城每日忙着看诊抓药,足不出户,鲜有机会寻珍猎奇,实在可惜。不过这样正好,没有闲情雅致,乃因没有知音相伴,如今有了孟兄作陪,今后的日子肯定多了很多乐趣。”顾宜修以兄弟相称,作了个请的手势,孟长宁一时不解他话里的意思,见他神色如常,也笑了笑,两人上了留醉楼二楼,径直进了一雅间。
      “孟大夫可见过这留醉楼的老板娘?”
      孟长宁很是惭愧的摇了摇头,留醉楼与长宁堂遥遥相对,对于暮成雪的美名他早有耳闻,却始终未曾得见,一来,他鲜少进入酒肆之地,二来他久居长宁堂,偶有时间也是外出云游,对于平京城的人事实在不甚了解。
      “顾某平生很少佩服一个人,这暮成雪却算一个,我想孟兄,一定不虚此行。”
      清冽的酒香由远及近,顾宜修快意一笑道:“正说着,人就来了。”
      进来的人简单的发髻,稀疏两枚银钗,明朗的眉眼,朝着两人微微颔首行礼,孟长宁淡淡一笑,眉间却渐露疑惑。
      “老板娘这酒可真香!”
      “顾公子这话我可不爱听,若是酒不香,岂不是要砸了自家招牌!”她将手里的一壶酒将两个就被各自斟满。
      爽快的一句话,没有谦虚客套,孟长宁对她愈加欣赏。
      “这位想必就是长宁堂的孟大夫。”她笑着将斟满的酒杯置于他面前,“早就听闻孟神医的名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姑娘谬赞。”
      “怎么样,孟兄,我说的不错吧?”
      “顾兄所言极是。”孟长宁没有客气,以兄弟相称了,却并没有喝那杯酒,仍旧饮杯里的清茶。
      “孟大夫是嫌弃我这酒?”
      “留醉楼的酒名满整个平京城,在下绝无此意,只是孟某向来滴酒不沾,望暮姑娘见谅!”孟长宁向来不喝酒的,君如颜曾几次三番调侃、捉弄,甚至逼迫,他始终都未曾沾过一滴。
      “孟大夫这样的风雅人物,却不胜酒力,实在可惜。”暮成雪颇为遗憾,孟长宁赧然一笑。
      顾宜修见两人聊得投机,又道:“顾某何其有幸,这平京三美见了二美,不知这君如颜又是个什么人物?”他可不认为,能得第一风流的人只是个淫逸好乐之徒。
      “说起来,孟大夫和君公子是旧识?”她想起那日宋大夫匆匆而来,没想到君如颜离去时竟比他还急,眉眼间难掩的隐忧,难免让人好奇两人的关系。
      暮成雪的声音冷不丁传来,孟长宁缓声道:“君公子是平京第一风流人物,长宁自是晓得。”
      顾宜修握着杯子的手顿了一顿,清明的眸子闪过一抹亮光。
      暮成雪微微点头,敏感如她,以君如颜的身份,那样担忧一个人,两人的关系自然非比寻常。她是单纯欣赏孟长宁这人,谦谦君子,人淡如水,医术更是了得,引为知音亦是快事,更何况他还极可能是……
      “对了,孟兄,你我二人也算是精通音律之人,那日我们琴笛合奏,顿时有知音相见恨晚之感,没曾想这暮姑娘的琴技更是一绝。”顾宜修说这话时,目中尽是赞赏和期待。于是,又取了琴,暮成雪端坐琴前,紫檀色古琴衬着清逸的身影,更添几分柔情。
      琴声乍起,低回婉转,不似其行事的洒脱飘逸,却多了几分沉重,暮成雪澄澈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孟长宁的身影,笑意敛去,姣好的面容染上了不可名状的哀伤,又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幽远的回忆。
      孟长宁抬首间正对上她凝视的目光,有片刻失神,随即尴尬地撇开了视线。
      这个人,他似乎是见过的。
      楼道间一片嬉闹声,渐渐近了,门外有小厮敲门,琴声戛然止了,一道魅惑的声音响起:“是什么大人物让老板娘一个上午了,对本公子不理不睬?”
      暮成雪起身走到门口,顾宜修微微侧首,似乎很是好奇,孟长宁则不为所动。“君公子有美人在怀,成雪是怕扰了公子的雅兴。”
      游走在平京街上的君如颜永远是那样的明艳,柳青色中衣外罩驼红色外袍,如墨的发丝随意束起,慵懒得别有一种风骨。孟长宁自己倒了杯茶,仿佛没看见他,顾宜修倒似看得有些痴了,愣了片刻才道:“在下顾宜修,久闻君公子大名。”
      君如颜很不客气的坐在了方才暮成雪的位子上,正对着孟长宁,似乎没有听见顾宜修的客气,只笑道:“我以为是何方神圣,原来不过是个吃皇粮走……”最后一个字极尽隐去了,谁都听得出他的意思,言中尽是嘲讽,半眯的桃花眼始终盯着孟长宁。“老板娘如今的眼力是越发不如从前了。”暮成雪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气氛陡然尴尬起来,她没想到这君如颜平时里嘴里不饶人,今日竟这样不给面子,只得干笑两声,唤小厮再上一壶酒来。
      对面许久未语的孟长宁淡淡道:“公子是平京第一风流,这见识似乎也不怎么样?”君如颜望着他的神情变得玩味起来。
      “为官者以民为天,虽有不少追名逐利的小人,公子一概论之,难道不是见识短浅?”孟长宁无视他目中射过来的寒光,淡淡的神色写满了理所当然。这个人,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暮成雪和顾宜修面面相觑,一个一向玩世不恭笑脸对人的人,突然不笑了,一个平时温和有礼的人突然冷语相向,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实在让两人摸不着头脑。
      “说起来,孟兄也是林州人。”顾宜修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孟长宁有些疑惑地转过头,见顾宜修地目光正望向暮成雪,当即问道:“莫非暮姑娘……”暮成雪并没有想到顾宜修会提到这个,却也正顺了她的心思,摇了摇头笑道:“我本是北叶人,十四年前,东辰北叶两国交战,战乱中我流离至了东辰。”
      战争屠戮,受伤的总是百姓,十四年前的战国时代,东辰、北叶、西祈三国各自为战,无数的百姓游走在各国之间,偌大的兴和大陆却没有他们的安身之所,而东辰国赫赫有名的大将安颐,就在大战中丧生。
      一夜之间,君如颜失去所有。
      她语气平静,其余三人却谁也没有说话,一种莫名的哀戚笼罩在心头。“在东辰游荡的日子,我曾到过林州,不过小女子一直想问孟先生一个问题。”
      "恩?"
      "第一次见到孟先生,我便觉得先生像我的一位故人。"暮成雪说得客气,又似乎有些犹豫地试探:"不知先生十四年前可在林州救过一个小女孩?"
      她神情认真,迫切而又期待地盯着孟长宁的每一个表情,直到他沉思良久终于笑着点头,紧张终于撒去,而后是难掩的喜悦。
      "我确实是十四年前第一次出谷的,在林州的时候,救了一个女孩,我还记得那个孩子和我差不多大,她是我出谷的第一个病人。难道……"孟长宁见着她的神色,心下了然。
      "当年我进东辰没多久就染上了瘟疫,举目无亲,再加上一直穿着北叶的破旧衣裳,没有人家愿意收留,我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去,结果却遇见了孟先生你。"微微发颤的声音显示了她的激动,明朗的眉眼间满是感激。
      在平京城的时候,隐隐听说有一位神医,她隐隐有些怀疑,但是两人素未谋面,亦不好突兀询问,未曾想竟是真的!
      相比暮成雪的激动,一向行医济世的孟长宁要淡定的许多。“没想到竟是故人,暮姑娘这几年想必也不容易。”
      暮成雪稍稍回了神,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有些尴尬地敛了敛心神。
      君如颜一直似笑非笑地听着,神色说不出的,诡异。顾宜修则是开怀一笑道:“相逢即是有缘,我们今日便不醉不归,如何?”他说着,举起了酒杯,又对孟长宁道:“孟兄不胜酒力,以茶代酒,无妨。”
      孟长宁点了点头,伸手去拿茶盘里的茶壶,一双修长的手忽地横亘在眼前,抬首,君如颜正笑着扶了茶壶往他杯里倒满。
      对于他这种皮笑肉不笑的神色,孟长宁早已是习以为常,只微微颔首以示感激,便将头撇开了。

      黄昏时候,天边的片片红霞便似烧起来了一般,平京城外西郊一角的幽深丛林已经阴暗一片,扑簌簌几声鸟雀声响,丛林中走出两个人来,面前是高耸的石林,凤铃在石林外时走时伫,终于停在一块怪石前面,抬手轻轻一按,只听见轰隆隆几声,密集的石林立时向外散开,露出一条道来。
      “公子请。”凤铃低着头,冷冷的语气已经显示了她的态度。
      孟长宁道了谢,径自走过她身旁,忽地又转过身来,正对上凤铃一脸阴沉。
      “你似乎一直都不喜欢我?”他平淡地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君如颜对她姐妹的信任,早在多年的相处中不言自明。孟长宁何等心细的人,他早就感觉到,两人虽然对于君如颜唯命是从,但是鸾铃为人鲁莽,嫉恶如仇,对于君如颜只有主仆情谊,而凤铃心思缜密,表面比鸾铃显得无害,手段却更加毒辣,只有面对君如颜的时候,那双眸子里才会有真正的柔情。
      她并没有否认,只说:“你既然知道,就应该有自知之明。你应该很清楚,这几年阁主因为你放弃了多少机会,因为你多少次将自己置于险境。”说着,目光一凛,又道:“你明知道阁主和狗皇帝之间的恩怨,还和他扯上关系,你何曾替阁主想过?”凤铃一想到君如颜隐藏了这么久的身份,偏在见到孟长宁和那人相处的时候失了理智,一意孤行掺和进去,虽有平京第一风流公子的名号作幌子,这样将自己暴露在明处,以皇帝的精明,迟早会发现,偏偏墨阁里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劝告。
      孟长宁看着她恶狠狠的神色,沉默半晌,方与她擦肩而过,凤铃最厌恶他这副样子,什么都不在乎,偏偏君如颜却对他有着可怕的执念。
      “你说,君如颜和皇帝有什么恩怨?”冷冷的背影对着凤铃,清朗的声音传来,凤铃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却见她没有回头的意思,细眉一挑,道:“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总有一天,阁主会发现他的执念是错的,总有一天,你会一无所有!”
      凤铃看着那人脚步顿住了,嘴角一扬,却听得清冷的声音传来:“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倒是你,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会徒增痛苦。”
      淡淡的声音随着他的背影渐渐隐去了,凤铃盯着她消失的地方,唇抿得死死的,不可否认,孟长宁总有一针见血的本事。
      许久没有进过墨阁,君如颜的防备更严了,方才的那座石林似乎有所阵法,他分明见到地上干涸的暗红血渍以及杂乱无章的双乌针,看来是有人强行闯入命丧于此。
      穿过迂回曲折的小道,眼前霎时开朗起来,赤云峰、逐日峰、白鹭峰三座大山呈环抱式,面前一汪寒潭,唯一的出口被这石林挡住了,山谷的树蓊蓊郁郁的,山溪潺潺而下,碧绿的潭水清澈见底,偶有蜻蜓略过,这样安静祥和之地,背后却满是血腥,实在是莫大的讽刺!
      长宁在潭边站了许久,环顾四周的草药,这地方鲜有人来,自有不少珍贵草木,他走走停停,时不时俯身采摘一些,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将手中拣到的放到了潭边。
      凤铃告诉他,君如颜受了伤,这个借口,还真是,勉强。
      顺着山溪旁的小道走进了两座山之间,转眼便已立在一座石门前,门上雕刻的墨阁二字已经长了些青苔,山上缠绕的藤蔓耷拉下来,更添几分沉郁阴幽。他踌躇良久,方才触下了门侧石壁上的一处凸起,而后石门缓缓打开。
      门后侍立的二人见到他纷纷行礼,“孟公子,阁主已等候多时。”
      阴暗的长道,地上间或有幽幽火光,四下并不潮湿,空气甚是顺畅,偶有来往巡逻的人也纷纷行礼,长宁只是微微点头示意。许久之后,眼前一片敞亮,入目的是昂然屹立的几根石柱,他一眼就看到了石阶上的人。
      “陈瑞,你带人去朱州梅山,该怎么做,我想你该清楚。”君如颜一手按在截断的石柱面上,手指来回拨动,台下一角横陈着两句尸体,鲜红的血汩汩而出,孟长宁知道此刻面具之下的脸一定是一片森冷,一众寂寂无声,等着他的决断,却见他忽地抬头,望向了一处。
      孟长宁猝不及防他投过来的视线,一愣随即匆匆而过,身后又传来他的命令声:“我不在的时候……”他走进了一间石室,心头微微疑惑。
      身后传来石门合上的声音,腰上一紧,温热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难得你能来,这里还是一样,每一件东西我都没动过。”孟长宁这才发现这里是自己五年前住过的地方,案上的医书仍在,大大小小的药罐仍在,君如颜叫人给他做的衣物仍在,一切如旧,唯一的改变不过是多了君如颜的东西而已!
      孟长宁欲挣脱他的怀抱,却是徒劳手被摁得生疼,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当下不再反抗。
      那人又不依不挠地黏了上来,耳鬓厮磨,引起身子一阵阵酥麻,这陌生的感觉与平日里君如颜开玩笑的绝对不同,孟长宁警铃大作,双手猛地往外推,却不想君如颜忽地松了手,自己乱舞的双手竟将他的面具碰了下来。
      “砰——”的一声,他微微错愕地抬头,正对上君如颜晦暗不明的神色,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的表情,怀疑、阴郁、嗜血,却终于渐渐隐去,随后是化不开的怒火,他猛地扑了过来。
      孟长宁吃了一惊,连连后退,后背刚一抵至石壁,唇间便传来一片柔软湿润,急切、蛮横,近乎掠夺,他湿热的唇与他的交缠在一起。
      这样的感觉陌生而可怕,发带在挣扎之中蹭落在地,寒凉如缎的发丝略过面庞,孟长宁抓着他肩上的手更紧了,分明的骨节一片惨白。肩上一痛,君如颜终于找到了一丝清明,孟长宁松开了紧抓的双手,脸色不知识情动还是蕴怒,微微泛红,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到底怎么了?”孟长宁觉得他今日很是奇怪,先是在留醉楼莫名其妙地冷语相向,接着又突然令凤铃叫到墨阁,他离开留醉楼刚到长宁堂,连门也没进,现在又没来由地无理取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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