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剑》宇文醉梦

17、第 17 章

　　好不容易，冬伶才慢慢的睡着了。这很正常，因为受伤的关系，冬伶的身体还很虚弱，所以很容易累。

　　夏醉尘小心的将怀里的冬伶放在床上，为她将被子盖好，再看了她还一会儿，才退出她的房间。却不想竟在房门外看到了久候的楚弦歌。

　　“前辈。”

　　“她怎么样了？”刚刚冬伶的沉默让她十分的担心，而且她刚刚也在门外听到了隐隐的哭声。

　　“没事了。她刚刚睡着。”夏醉尘回答。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前辈，有件事醉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楚弦歌看着他，“你想问什么？”她仿佛已经知道夏醉尘的问题将会是什么。

　　夏醉尘看了看背后的房门，并不认为这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楚弦歌看着夏醉尘的动作，明白他的想法，“你跟我来，我们找个可以说话的地方。”

　　凝香水榭的美是无庸置疑的，若是珍儿知道人间有此美景，一定会想要来看看的。此刻夏醉尘正与楚弦歌正站在那片梅林中，深秋的塞外已经寒冷得足够催开那一树的雪白了。

　　“你想问什么就说吧。”

　　夏醉尘想了想，说：“前辈，伶儿一直被一个问题困扰。”

　　“什么问题？”

　　“她想知道，她娘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她生下来的？”他看着楚弦歌，再想着另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我知道，这个问题我不该问的，但是看着伶儿这么痛苦，我——”

　　“我明白。”楚弦歌说。唉，她从没想过冬伶的心会敏感至此。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这孩子连这点都这么想琴歌。“当年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楚弦歌摇头叹息。

　　“琴歌是个淡泊的人，比起冬伶她才是真正的冷心冷情的那个人。我们虽是双生姐妹，可是除了这张脸，我们几乎没什么地方相似。至于冬伶，我想她是琴歌这一生第一个肯用心去爱的人。所以——”她转向夏醉尘，“请你务必要告诉冬伶，她并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孩子，真的。她的娘真的爱她，只爱她。”

　　楚弦歌与楚琴歌两姐妹除了相貌之外，可以说没有任何地方相似的。楚弦歌大方开朗，热情积极，性情刚烈且好胜心强；而楚琴歌则是标准的无欲无求，任何事都提不起她的兴趣，她冷淡甚至有些无情，对什么都不会太在意。古杰曾笑说她们是世上最不相似的双生姐妹了。

　　“当年，师父将逍遥居掌门之位传给了大师兄，其他几位师兄为了一本无量神功的秘籍大打出手，最后甚至决裂。琴歌是二师兄离开这里时一起带走的。”楚弦歌停了一下，又接着说：“我曾经问过琴歌，她是不是也喜欢二师兄，否则她为什么会同意跟二师兄走？她却告诉我，在她想清楚要去哪里之前，跟谁走都是无所谓的。我想其实二师兄一直都知道琴歌的脾气的，对于一个没有心的人，走到哪里都是无所谓的。虽然他明白琴歌没有心，但是至少琴歌的人是在他身边的。”

　　轻轻叹口气，对着这些雪白的梅，楚弦歌总会想起冬伶来。那孩子就想是这梅花，虽在寒风中怒放，但是心终究是柔软而脆弱的。“本来二师兄只想带走琴歌一人的，是我硬缠着跟去绝尘谷的。刚到绝尘谷我才知道师兄偷了师父的神功秘籍，所以他才一入谷便急着闭关修炼。我与琴歌本以为以师兄的资质，无需多久便能练成神功。可是谁知，师兄一闭关就是五年，中间还有好几次差点走火入魔。

　　我们都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了，以为无量神功不过如此，却没想到不过如此的那个是我们。

　　师兄为了练成神功，最后不得不向师父低头，再度回到这里。我原以为，师兄带着我们回来是为了让师父指点迷津的。没想到他竟然还向师父提了另外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他想娶琴歌为妻，希望师父能为他们做主婚人。”

　　“我本以为琴歌会拒绝，却不想她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你知道当时的我有多恨吗？”楚弦歌看着夏醉尘。

　　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惊到了夏醉尘，他不知道是怎样的恨和不甘心才能令她时至今日都无法摆脱那个梦魇。

　　“我恨师父为什么要答应；我恨他明知我对他的深情，却还能狠心在我面前说出让我心碎的话；我也恨琴歌，恨她明明不喜欢他，却要霸住那个我怎样努力都求不来的位置；我甚至连我自己都恨，我恨我为什么总是离不开他，明明、明明有个可以让我托付终生的人，我却没办法跟他在一起。”泪从她的眼中滑落，这些年她的苦又有谁知道？

　　夏醉尘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个人是缘，三个人便是孽，而四个人是什么？是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纠葛。

　　“如果我们不曾回来，如果师父不曾答应师兄的要求，如果------如果我能就此放手，冬伶便不会受这么多的苦。一切的错，全都由我开始。所有的错，都是我一手铸成的。”

　　她停了许久，深吸一口气，又接着说：“我想我是被恨意冲昏了头，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为了他们成婚，师父千方百计将我们七位弟子都找回来，希望能给他们办一个热热闹闹的婚礼。我却在他们成婚的当日将琴歌骗到我的房间中——偷梁换柱。我并不是想跟琴歌抢，我知道，我根本就抢不过她，我只是想要一个晚上。只要一个晚上就够了。”

　　后来的事，夏醉尘大概知道一点点。楚弦歌点了楚琴歌的穴道将她藏在自己的房间里，接着又到琴歌的房间穿戴上琴歌的凤冠霞帔，装成琴歌的样子与萧湘月拜堂成亲。而对于为什么楚弦歌没出现在婚礼上，大家都自动得给出了一个理由——毕竟弦歌的苦大家都明白。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们姐妹长得太像的原因，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新娘已经换人，就连喊着要娶人的新郎都没发现。

　　那晚大家都十分高兴，都喝了不少的酒，算得上是他们逍遥七仙决裂之后第一次相聚。当萧湘月醉熏熏的回新房，欢度他的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另一个人也悄悄溜进了弦歌的房间，那个人便是任星尘。

　　就像萧湘月把楚弦歌当做楚琴歌一样,任星尘也把被点穴的楚琴歌当成了楚弦歌.于是,一夜贪欢之后,便有了冬伶,以及任星尘的穷追不舍.

　　“本来我想劝琴歌把孩子拿掉的。”楚弦歌接着说，“但是琴歌却不愿意。虽然这孩子得来并不光彩，但是孩子毕竟是无辜的，我们终究是谁也下不去手。特别是琴歌，她性情虽然淡泊，却是个十分善良的人，要她亲手扼杀一个孩子，还是她自己的孩子，她又如何下得去手。”

　　“但是琴歌前辈不曾恨过你吗？”夏醉尘问。毕竟肚子里的孩子全是因楚弦歌的原因而来，她自己所受的屈辱本就应是楚弦歌来受的，她真的不恨吗？

　　“若是她能恨我，或许我真的会宽心很多。”其实楚琴歌并没有恨过她，只是气她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会想出这种方式。而任星尘那晚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琴歌虽然是受辱的那个人，却还不至于盲目的怪罪。

　　“在这里的那些日子，师兄受了师父不少的指点，所以刚刚成完亲便急着要回绝尘谷，一回去立刻闭关修炼，等我们发现琴歌怀孕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了。我们都不想让师兄知道这件事，便找个借口回到这里待产。

　　可是，谁知楚琴歌这一次竟再也没有回到过绝尘谷。只因在生完冬伶之后出血不止，而任凭师父有再高的医术也没能将她救回。”

　　为了向萧湘月解释琴歌的死因，楚弦歌撒谎说是在回绝尘谷的途中，她们遇到了一群来历不明的黑衣人，知道她两人是逍遥七仙，便不由分说得攻击她们。而楚琴歌正是因为要救不敌的楚弦歌而失足摔落山崖的。

　　而孩子则是在此半年之后，由他们的师父带到绝尘谷的，而关于孩子的来历，他们的师父也只是说是去到绝尘谷的路上捡到的，觉得跟这个孩子有缘便决定受做徒弟，但是自己在教出了一群不肖子弟之后就发誓不再收任何弟子，便顺路把孩子带来绝尘谷，反正他们已经有了四个徒弟，再多一个也不会怎么样。

　　这是典型的玄机道人的作风，所以就算萧湘月有所不满也只能自己忍下，把孩子收做徒弟，而那个扬言要当师父的人就顺利地做了师祖。萧湘月便把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取名琴歌，算是对琴歌的怀念。

　　“没有人会恨自己的孩子的，醉尘，你自己也身为人父，应该更清楚才是。”

　　没错，正因为他也有孩子，正因为他心疼自己的孩子入骨，所以他才会想知道楚琴歌的看法，那是冬伶最在意的事情。虽然冬伶总是将自己的心事隐藏起来，但是他还是能猜几分，冬伶的脾气虽然倔强，却也是由于要自我保护的缘故。他相信在冬伶的心里，她是渴望有人去爱她的。而来自楚琴歌，她的亲生母亲的爱，则是她最最渴望，却迟迟不敢奢望的。

　　“我们都是自私的人。”楚弦歌轻轻感叹，“我们都是自私的，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从不过问别人的想法。二师兄是这样，任师兄也是这样，我是这样，就连琴歌都是，都没有好好的疼爱过冬伶，我们都没有资格为人父母。”

　　楚弦歌转向夏醉尘，“醉尘，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你能答应我。”说着，她突然向夏醉尘跪下。

　　“前辈！”夏醉尘赶紧上前想扶她起来，“前辈，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便是，何需如此。”

　　“不。”摇头拒绝夏醉尘的搀扶，楚弦歌坚持不起来。

　　夏醉尘只好低下身，“前辈，您这是在干什么？”

　　“醉尘，我看得出来，冬伶那个丫头喜欢你。”

　　“前辈！我……”

　　“我知道。我的要求或许很过分，但那孩子从小就没真正快乐过，也没有人真真正正的爱过她。我希望能有个人好好照顾她，她受的苦已经够了，真的够了。”说到这里，楚弦歌的眼泪再次流下。

　　“可是……前辈，夏醉尘只是一个鳏夫，又、又带着孩子，我……伶儿跟着我，会、会委屈她的，她值得更好的。”

　　“最好的就尚在眼前，又去何处寻觅一个更好的？”回答夏醉尘的不是楚弦歌，而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任星尘和萧湘月。

　　“任前辈，萧前辈。”夏醉尘向两位前辈行礼。

　　“怎么？难道我女儿还配不上你吗？”自从他们四人的误会解开之后，任星尘因练习天杀指而疯癫的神经也在楚弦歌的医治下慢慢好转。但是就算头脑是清楚的，任星尘也不免要犯一个天下父亲都会犯的错误——孩子是自家的最好。

　　“不，前辈，醉尘不是这个意思。”夏醉尘连忙说，“三位前辈，晚辈知道三位都是在为冬伶打算。但是、但是真正不配的那个人是夏醉尘。”他叹了口气，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遇上这样的事，他和冬伶……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夏醉尘只是一介莽夫，又是个鳏夫，还带着一个孩子。而冬伶……她是个好姑娘，这样……太委屈她了。”

　　对于夏醉尘的说辞，楚弦歌摇了摇头——强扭的瓜不甜，若夏醉尘真的无心，她再怎么勉强也没有用。“既然你不情愿，那就算了吧！我、我只是……”

　　“晚辈知道，三位前辈都是为冬伶好。”天下父母心，夏醉尘自己身为人父又怎会不明白。

　　而楚弦歌的妥协任星尘是百分之百的赞成，但是萧湘月似乎都夏醉尘的理由不已为然。

　　“我说了，最好的就在眼前，又去何处寻觅一个更好的？”

　　“前辈，醉尘刚刚说了-----”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萧湘月打断，“你的理由很多，但是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丫头。”感情无法放在天平上衡量，更无所谓值得、不值得，只要施与受的两方都能甘之如饴，那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我-----”这时，夏醉尘有了一丝犹豫。如果他不是带着女儿，如果他没有一段难以忘怀的过去，如果他不再当她的姐夫……游思至此，他猛然用力一摇头，逼迫自己不再想下去。“对不起，三位前辈，夏醉尘今生无意再娶！”

　　“你——”任星尘气极，大声地咆哮：“你简直不识好歹，妄我们三人还这么看重你！”

　　“哼，枉我还将无量心经传给你，你真是白费我们三人的苦心！”萧湘月拂袖而去，不愿再多谈。想他萧湘月几时曾这般要求过什么人，这夏醉尘真是不识好歹！

　　看着萧湘月和任星尘一个离去一个生气，楚弦歌无奈的摇摇头，“也罢，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们的缘分还未及此地步。但是，醉尘，你能答应我好好照顾冬伶吗？直到……直到你找到有意再娶之人，直到冬伶找到今生可依之人？”

　　“前辈，醉尘一直将冬伶看作是自己人、亲妹子，关于这点夏醉尘定当万死不辞。”

　　“好，有你这句话我便是放心多了。”不知道为什么，楚弦歌的私心里还是希望能将此二人凑成一对，毕竟在冬伶认识的人当中，夏醉尘是她最信任也依赖的。

　　但是缘分往往就是这般弄人，你想要的往往不一定就是你能得到的，楚弦歌为了与缘分抗挣多年，到头来害了四个人一辈子。她一方面希望夏醉尘能够答应照顾冬伶一生，另一方面又怕这种强加与这两个年轻人身上的婚姻会害了他们。

　　毕竟这样的错，犯一次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