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不可依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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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在回廊上发生的闹剧很快就引来了许多佣人的围观，布伦迪惨叫的声音太过刺耳，连管家都大惊失色地跑了过来，身后还带着几个负责守卫的保镖。
“我的上帝啊！”看到自家的少爷被一个像从中世纪骑士小说里出来的女子揪住头发按倒跪在地上，而且还受了伤，来自英国的老管家也难以维持端庄冷静的面孔，忍不住惊叫起来。
艾薇看着她那一向耀武扬威的哥哥像个可怜虫一样趴在地上，脸上又是眼泪又是血——他竟然丢脸的哭出来了，也难怪，这个顺风顺水的大少爷想必从出生起就没有被人这样痛打过，杰赫妮拉扯着他的头发摇晃了两下，惹得他痛呼连连，看到管家带着一众保镖赶了过来，布伦迪找回了一点少爷的样子，尖厉地高喊起来。
“快把这个疯女人拉开，把她干掉！”
几名训练有素的保镖虽然不明所以，但只当情况紧急，立刻举起了枪，利落地拉开了保险，管家也厉声警告：“不管你是什么人，立刻放开布伦迪少爷！不准在老爷的家里造次！”
杰赫妮拉轻蔑地扫了一圈那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完全不忌惮他们手中的武器，她将另一只手按在腰侧的剑柄上，轻飘飘地说：“未经允许，在君主面前擅自拔剑是死罪，小姐，请允许我。”
“够了！”艾薇喝止了她，“住手，把他放开，退下！”
杰赫妮拉不愿意就这么算了，“可是小姐......”
“退下！”
杰赫妮拉觉得这样实在是太便宜布伦迪了，可是看到艾薇如此坚持，她也不好再反抗御主，她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几个手持武器的保镖，放手的时候故意将布伦迪用力往前一推，布伦迪面朝大地，摔了个狗啃泥。
杰赫妮拉退回到艾薇身边，又侧过头去打量她嘴角的伤口，心里仍然因为御主的受辱而义愤填膺，布伦迪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接过管家递上来的手帕止血，他捂着伤口躲到那些保镖身后，怨毒地瞪着杰赫妮拉。
“开枪！杀了她！”他尖叫着命令道。
艾薇上前一步，无声的制止了其他人的动作，当然那些保镖也不可能在宅邸内部乱枪扫射，布伦迪两眼发红地怒视着她，破口大骂。
“好啊，你个野种，你竟然敢在我的家里让你的狗乱咬人！你简直找死！”
杰赫妮拉听到他大放厥词，差点又要挺身而出，艾薇当即喝退了她，她苍白的脸颊上还带着鲜红的掌印，已经微微有点肿起来了，但她的模样却很镇静，她看着布伦迪说道：“好了，你也看到了，这个从者并不听话，她不会按照我的命令行事，真把她惹恼了，她不知道要干出什么危险的事来。”
“骗子，你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我不会信你的鬼话，一定是你给这个从者下了某种暗示，故意命令她殴打我！你就是个无耻的婊/子！”
杰赫妮拉眯起眼睛，俨然是发怒的前兆，“你这没脑水的蠢货，”她说，“维护自己的御主是理所当然的事，难不成还需要下命令？如果你继续口不择言，我不介意再甩你耳光直到你学会好好说话，别以为这几个酒囊饭袋的保镖救得了你。”
她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她是真的想杀了他，布伦迪被杰赫妮拉的眼神震慑住了，冰凉的恐惧窜过他背脊，“我要去告诉父亲！”他对艾薇高喊，“我要去告诉他你刚当上了御主就在家里纵奴行凶！你竟然让自己的手下殴打卡尔弗特家族的嫡子！你对我们有背叛之心！”
气氛陷入短暂的寂静，一时间只剩下布伦迪粗重的呼吸声，所有佣人都因为他的话而看向艾薇，大家很清楚这个名义上的大小姐过的是什么日子，布伦迪欺负人一向很高调，若她心怀愤恨，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就算能理解，她这么做也是错误的，毕竟她是倚靠着卡尔弗特家族施恩才能生存的孩子。
“你很清楚我没有这样命令过她，”艾薇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的一点血迹，“这是意外，你不要故意扭曲问题的本质。”
布伦迪被杰赫妮拉打得有颗牙都松动了，一咬紧牙关就疼得受不了，“全部都是你的错！你就是在故意报复我！你少狡辩！是你故意纵容你的狗动手，是你没有把链子拴紧！”
艾薇听到了站在自己身边的杰赫妮拉愤怒的吸气声，这个英灵远比真正的受害者要激动得多，艾薇看着怒发冲冠的布伦迪，还有一脸不满的老管家，那些保镖警惕地围拢起来，保护着他们，几个女佣在稍远的地方探头探脑地张望，这些人全部都站在她的对立面，而她孤零零地站在这里，身边只有她的从者与她并肩。
艾薇开口说话了，对着布伦迪，她的背脊紧紧地绷直，声音却冷静得不可思议，她很清楚自己接下来会做什么。
“从者只是战斗工具而已，没有资格过问除圣杯战争以外的事，”她说，“所以，我是不会指望，更不会要求一个servant为我出头，今天的事实属意料之外，在未经我允许的情况下，她做了多余的事，所以......”
她转过身面向杰赫妮拉，后者不明所以地望着她，“你必须对布伦迪少爷致歉，为你的粗暴之举。”艾薇说。
杰赫妮拉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坚决地吐出两个字：“绝不。”
于是艾薇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犹豫的扬起手，给了英灵一记耳光。
艾薇没有多大的力气，那只小巧纤细的手掌打得也并不重，但那几缕细微的刺痛却从杰赫妮拉的脸颊一直钻进她心里，像蛇蝎一般在她心脏的位置狠狠地咬了一口。
艾薇没有理会她震惊的从者，虽然她也看到了杰赫妮拉捂住被她打过的脸颊，手指都在颤抖，但她还是决绝又冷漠地把头别了过去。
“我只能做到如此了，”她对布伦迪说，“当然，如果你坚持去告诉父亲的话，我也会把你之前提出的那个下流要求详细地汇报给他听的，我想那对你我都没有任何好处。”
布伦迪私下里如何作威作福，但明面上还是很忌惮自己的父亲的，因为父亲的存在是他贵族地位的保障，他清楚其实这个私生子比他强很多，除了名正言顺的出身之外，他没有办法和她争抢其他的东西，他正是痛恨这一点，恨不得艾薇立刻就死。
他一边放任自流的享受安逸生活，逃避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一边又怀揣着未来可能被这个野种取而代之的恐惧，他并不对自己的不作为感到羞耻，反正都是她的错，如果没有她，他也不必如此悬心为难了。
看到布伦迪怨毒扭曲的表情，艾薇反而愈发冷静了下来。
“想点别的事吧，反正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去，其他人纷纷给她让路，“你大可以祈祷我死在这场战争中，我知道你是这么想的，但那样意味着我的失败，父亲若知道你作此祈愿，想必是不会高兴的。”
她目不斜视地穿过这些人，直到已经走出很远，艾薇还能感受到布伦迪满含恨意的目光追随着她，老管家在安慰他，还夹杂着其他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简直像蚊蝇一样，艾薇想。
“我把你当成我唯一的小姐，你为什么要这样践踏我的心意！你怎么可以这样！”
回到房间后，一直没有说话的从者瞬间就爆发了出来，艾薇就知道她会这样，杰赫妮拉双颊泛红，漂亮的紫眸里含带着泪水，激动得双拳握紧，冲她发出悲愤的质问。
“我可以不顾自己的尊严和生命来维护你，但同样的，你也不能出于恶意让我蒙羞！尤其是在那种人渣面前！”
“闭嘴，servant，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我该为你做什么，”艾薇疲倦地坐到床边，她真的感到很累，“如果你觉得挨一下是蒙羞，在我让你给他道歉的时候就该顺势服从，是你让我很难做。”
“给那种人渣道歉？想都别想！”杰赫妮拉做了一个愤怒的手势，“倒不如砍下我的头吧！否则我绝不对这种货色低头，即使他跟你道歉我都不会跟他道歉，我看得出来，这不是他第一次打你了，而且他根本不认为自己有多么无耻，有多么卑鄙！赏他两个耳光我都觉得不够。”
“这跟你根本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杰赫妮拉重复着她说过的话，“小姐，你是觉得让我看着自己御主被人欺凌却坐视不理，干出这样不长眼的事，还配称之为英灵吗？这种怯懦，简直是给我的家族抹黑。”
“你本来就是多管闲事，”艾薇有气无力地说，“除了圣杯战争，其他的事一概不需要你负责，你没资格过问我的家务事。”
“你是说我没资格在你挨打的时候挺身而出？”杰赫妮拉怒道，“不，小姐，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我还是会站出来维护你的！只要我还活着，就不能允许加诸在你身上的伤害，尤其是这种人造成的伤害，忍耐和恭谦对他根本没用，他不会因此多善待你一点，只有给他厉害尝尝，他才会心怀畏惧。”
艾薇重重地抿住嘴唇，唇角的伤口刺痛了她的神经，“我忍辱负重那么多年，不需要你来教导我该怎么做，在我为自己打算的未来还未实现之前，不允许出任何乱子。”
“什么未来？难道你的未来就是为了这样一个家族鞠躬尽瘁吗？然后永远这么冷冰冰的活着吗？”
“住口！”艾薇瞪向杰赫妮拉，“你懂什么？你一个死人不可能明白生者的挣扎，我为此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我要的是我活着的根基，我要的是对得起我这些年来努力的成果。”
“小姐，你怎么就不明白，作为一个缺乏感情的人，你以后的人生也难有快乐，这跟你的身份地位没有关系。”
“你不要再没完没了的跟我谈论什么愚蠢的爱和感情，我不需要。”
“那好，说点实际的，既然你那个兄长威胁到了你，还经常伤害你，你就应该为自己扫除障碍，至少该做点什么让他不敢造次，你是魔术师，对付他很简单吧？你也清楚他是个什么货色，给他点苦头吃啊！你在忍耐什么？又在害怕什么？你的父亲吗？他又不是世界的主宰，既然他把你留在身边就必然有不能放弃你的理由，出身能代表什么呢？你和你哥哥就是很好的例子，是你自己要看轻你自己。”
“而且，你竟然为了这种人打我了一耳光！”杰赫妮拉说到这就忍不住要流下眼泪，又是伤心又是愤慨，“我只是不能容忍你被人欺负，可看看你是怎么回应我的爱戴的？七层地狱啊！（注1）难道我在你眼中当真如此低贱不堪吗？”
“你说够了没有！”艾薇猛地抬起头，她脸上充满了愤恨的阴霾，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苦，“你不就是不高兴我打了你吗？来吧，打回来吧！我允许你！反正在这里，谁都他妈的可以过来踩我一脚，不外乎再多个找事的从者，这样你满意了？”
等艾薇反应过来自己说了脏话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但随即她又觉得无所谓，什么端庄什么高贵，那都不属于她，她本身就不是一个贵族。其实她常说脏话，从小就会，因为生活压抑，她会在心里默默地咒骂周围的一切，只是她没有机会也不能说出口罢了，但那些脏话一直都萦绕在她心里，在这具瘦弱的身体里还有反叛和欲望。
“不满意！”杰赫妮拉大叫一声，朝她冲了过去，艾薇差点以为她真的要跟自己动手了，她甚至差点张开魔术屏障来保护自己，但是杰赫妮拉没有，她只是栽倒在她身上，趴在自己御主瘦小的肩膀上哭得又委屈又伤心，艾薇看到她银金色的长发辫泛着微光，经过那么几天的相处，她知道杰赫妮拉是个相当容易哭鼻子的人，会为一点训斥就没完没了的流眼泪，但只有这一次，艾薇没有推开她。
既是英灵，生前又是尊贵的龙公主，为了维护御主挺身而出，却反被刮耳光，对于杰赫妮拉来说，也许确实屈辱了点。
这感觉很稀奇，在杰赫妮拉为她痛殴布伦迪的时候，艾薇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东西，十七年来，她从来没有被人保护过，在这个家里也不会有人为她做什么，哪怕在从前，她还只是个很小很小的孩子，无知脆弱，被哥哥打翻在地，揪住头发在屋子里拖着走，她疼得大哭大喊，听着他骂她野种，心里害怕极了，但那些女佣也只敢看着，远远的看着。
后来她长大了，习惯了布伦迪的施暴，也不再畏惧他，但那些女佣观望的模样却永远的留在了她心底，也是她心目中最没有人情味的场景之一。
可是，为她挺身而出的却是一个从者。
“我来告诉你，我为什么不要你做这种事。”待到杰赫妮拉渐渐平静下来，只是忧伤地望着她的时候，艾薇静静地看着她说。
“因为，我不能依靠一个从者，你是一个英灵，你还记得吗？你已经死过了，你不属于这个时代，不属于这个世界，你之所以能出现在这里，仅仅是因为圣杯的力量，很快，你便会从这场战争中消失，永不复还。你是虚无的，但我不是，我是真真正正活着的人，我还要继续我的人生，我已经习惯自己解决所有事情，也习惯了别人不对我伸出援手，这是我保护自己的外壳，也是我的生存之道，我不想打破。所以，我绝对不会依靠servant这种缥缈的存在，因为你转瞬即逝，不能寄托。指望你，只会让我变得更加软弱，尤其在你走之后。”
杰赫妮拉第一次听到她的御主在不训斥她的情况下说了那么多话，她听着她缓慢的语速逐渐消失，看着她或悲伤或迷茫的脸，那一会，艾薇失去了所有活力，这使她变得纯粹起来，杰赫妮拉注视着她，仿佛注视着她整个惨淡的人生，也许孤独反而平缓了她的痛苦，让她既伶仃又坚强，杰赫妮拉这样想着。
“我会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的多为你做些事的，小姐，”她柔情地说，“尤其是，将你从苦海中解放出来。”
“那你最好还是想想怎么让我们赢吧。”艾薇低下头，用恢复了常态的声音说，“也许离开这个家之后，还会好过那么一点。”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不可依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