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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离待清风 ...

  •   第十一章离待清风——为谁霜露立终宵

      是夜,景仁宫里各处掌灯,明如白昼。康熙身边的李德全隔三差五的到景仁宫来探,太后那边的织娥也奉命留在景仁宫随时回报。四阿哥人虽不得不回了阿哥所,却一趟趟的命身边的首领太监高德才两头跑,自己站在院子里,盯着明亮如水的月亮看。怀里一块鄂罗斯进贡的金怀表,被他不停的打开合上,再合上打开,那时间却像是比往常慢上了千百倍。
      大门那边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四阿哥以为是高德才回来了,忙闻声看去,却看见一个人站在阴影里。四阿哥喝道:“谁在那里!”那身影走前几步,站到月光下,唤道:“四哥,是我。”
      只见一身素白的袍子,正是八阿哥。
      四阿哥惊讶道:“八弟,你不在自己屋子里睡觉,大半夜跑到我这里做什么?”
      八阿哥道:“四哥,听说绾容姐姐病得厉害,现下怎么样了?我担心的紧,却又没人告诉我。”
      四阿哥素来不太和八阿哥往来,不为别的,只是性子不合。四阿哥是个急脾气,八阿哥却做什么事都是慢吞吞的。如今见他担心绾容,倒生了几分亲切之意,因道:“我方才让高德才过去看了,现下还没回来。”
      八阿哥道:“那我在这边等着。”说罢便目不转睛的望着门外。四阿哥见他孤身一人,奇道:“你的谙达嬷嬷居然肯让你出来?”八阿哥“咯咯”一笑:“我把衣服藏在被子里,他们只当我在床上——我从窗户跳出来的。”
      四阿哥这才注意到他身上单薄,想是怕惊动旁人,连外衣都没敢拿,再一看脚上,居然连鞋子都没穿,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所以你就这么伶伶俐俐的跑过来了?”刚要唤人,又想起让人看见八阿哥在此实在不妥,便自行回房拿了鞋子和一件蜀锦滚边斗篷给八阿哥穿上。
      两人站着等了一会儿,见高德才提着灯笼匆匆跑来,到的跟前,四阿哥也不等他行礼,张口问道:“怎样?”高德才说:“我问了素棠,说是仍然不能服药,烧得厉害,皇上命在屋里放了好些冰块。”
      四阿哥点点头,高德才这才看见八阿哥,吃了一惊,忙跪下请安。四阿哥道:“不要声张。你再去探。”
      高德才打了个千儿,转身又去了。

      月移中天,院子里的两个人仿佛身上披上了一层白霜,一动不动的立在那儿。八阿哥大氅下的右手,紧紧握着那串从不离身的五彩荷包,抿着嘴唇儿看着大门外的一片阴暗;四阿哥却始终仰着脸望着半天里的明月,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徘徊不去:明月易低人易散……
      再次看见高德才手里的灯笼从远处渐渐移近,倒是八阿哥先伸手抓住了四阿哥的袖子:“四哥!”
      四阿哥收回视线,目视着高德才走近。
      高德才往地上一跪:“主子,绾容格格她……”一句话没说完,抬眼看了四阿哥一眼,又看了八阿哥一眼,咽住了。
      四阿哥冷峻着脸:“跟谁学的毛病,说话说一半!说!”
      高德才打个哆嗦,磕下头去:“奴才听说,怕是……不好了!”
      他轻声轻气几个字,于四阿哥耳里无异于惊天霹雳,还没待他反应过来,旁边八阿哥已经抬腿向外跑,嘴里喊着:“我不信,我不信!”连披在身上的斗篷掉了下来都未觉察。
      高德才赶紧拦在前面:“八阿哥,您可不能去,这大半夜的……”
      四阿哥上前两步,一双黑眸紧盯着高德才:“你听谁说的?”
      高德才一面挡着依然试图向外跑的八阿哥,一面战战兢兢道:“听、听屋里的小丫头说的……”
      四阿哥一脚踹过去,把高德才踢翻在了地上:“小丫头的浑说也能算数?让你去探听就探听了这个回来?”
      高德才爬起来磕头道:“是,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再去探听!”一面连跑带爬的消失在门外。
      八阿哥被四阿哥拽住了胳膊,力气不足而挣脱不开,声音已带了哭腔:“四哥,你让我去看看,我不信,我要去看看……”
      四阿哥沉声道:“八弟,别听那奴才浑说,绾容不会有事的!”
      八阿哥渐渐没了力气,终于放弃挣扎,眼泪一连串的珠子般滑落。
      四阿哥捡起地上的斗篷给他披上,低声道:“八弟,绾容一定不会有事儿的,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他这样低低的重复着,也不知是说给八阿哥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或许连他本身,都无法被自己说服。

      景仁宫。
      绾容的确是不好了。本来就连着高烧数日,滴水未进,药物也几乎悉数吐了出来,到了后半夜,眼见着气息微弱下去,瞳孔也有些散了。太医们互相交换着了然和无可奈何的眼神,完全放弃了开方子——开了也吃不进去,只管进参汤。只有孙道凌,心里虽然明白大势已去,但仍未放弃努力,面前排开了针匣子,拈着寸长的银针,一个个穴位针过去。
      片刻后,他看看仍然一动不动的绾容,轻叹一口气,合上针匣。
      难道,除了那个法子,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出路了么?然而,这可是在皇宫啊……宫规森严,礼法至上!但是,倘若就这么拖下去——
      正左右为难间,忽听得后面衣服窸窸簌簌响动,佟皇贵妃扶着小丫头,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孙太医。”
      孙道凌忙回身垂首:“微臣在。”
      佟皇贵妃面色平静,慢慢走进屋里,缓缓道:“本宫这几年身子不好,多亏孙太医妙手,才绵延至今。”
      孙道凌不知她何意,只答道:“娘娘谬赞了。”
      佟皇贵妃看了床上的绾容一会儿,道:“本宫相信,你定会竭尽全力,施以救治。”
      孙道凌道:“娘娘,三年前臣初次给娘娘请脉,娘娘问微臣秉持何种理念行医,臣回答娘娘说,但尽人事,听天命。三年之后的今天,微臣能回娘娘的,还是这句话。”
      佟皇贵妃在绾容床边坐下,看着绾容道:“这是句好话——本宫相信孙太医定会做到。本宫过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说一句话——毋须顾虑,放胆去做。”
      孙道凌跪在地上,一瞬间眼睛放出光来!立时间,他下定了决心,叩首道:“微臣斗胆,请钦天监白大人进宫!”

      午夜时分,宣武门外的一条大街上,不见了白日里的繁忙景象,空无一人。只有块块整齐排列的青石砖,在月色下幽幽的发着光。
      一座巴洛克式[1]的天主教堂,面对宣武门岿然耸立,正中最高的圆顶上,巨大的十字架沐浴着银色的月光,愈发显出周围一切的静谧和安详。
      突然间这份宁静被由一阵由远而近的马蹄声打破,只见大街尽头,几骑飞驰而来,眨眼间停在教堂那拱形大门的台阶下,看那打扮,竟是宫中侍卫。
      当中一人跳下马来,三两步迈上台阶,抬手用力敲门,那声音在深夜里显得分外响亮,直传遍了整条大街。片刻,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小厮睡眼朦胧的探出头来,嘀咕着:“谁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敲门的侍卫沉声道:“快叫你们白大人出来!宫中有旨,即刻觐见!”
      那小厮早看清了来者何人,吓得梦全都醒了,转身跌跌撞撞的冲到里面去。
      不多时,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三十余岁的洋人从门内出来,右臂下夹着一个黑色金属盒子。那侍卫抱拳行礼道:“白大人,宫中召见!”
      这白大人名叫白晋,原本是汤若望的徒弟,南怀仁去世后,便接替了钦天监监正一值。他与宫内往来虽不如前两位监正那般频繁,但也决不陌生,故而一听小厮来报,便知道必定事态紧急,因此二话不说拿了随身的用物盒子便向门外走,一面吩咐看门小厮道:“不用等我了。”
      一面下阶,那叩门侍卫一面问道:“白大人可会骑马?”
      白晋点点头,干净利落的上了马,只听数声鞭响,霎时间便在一干侍卫的簇拥下向来路驰去。

      月过西枝。
      八阿哥终究年幼,站了这半宿,夜深风寒,早就撑不住了,刚想活动一下双脚,便打了个趔趄,望地便倒。四阿哥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拉起来,料得他是断断不肯进屋里歇着的,便携了他的手到屋檐下的台阶坐下,自己也坐在旁边。
      因摸着八阿哥的手冰凉,四阿哥不禁留神去看他的脸色是否不妥。只见八阿哥除了一张小脸被风吹得发白外,倒也没什么,只是嘴里却一直念念有词。四阿哥奇道:“八弟,你在念叨什么?”
      八阿哥道:“我在念诗。”
      四阿哥越发奇怪:“大半夜的念什么诗?”
      八阿哥神色郑重道:“我在念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绾容姐姐说过她最喜欢这首诗了,还说我若是背得出来,她就送一把自己写了字的扇子给我。”
      四阿哥听得“自己写了字的扇子”,想起前些日子看到绾容案上堆着的许多空白扇面,还有扔在角落里的废弃品,不由得唇边一笑——但转瞬想到绾容现在的情形,那笑意还没绽开就又僵住了——许久,化为轻轻一叹。
      四阿哥又问道:“那你背过了没有?”
      八阿哥沮丧道:“还没呢——我昨个儿睡前才翻开,嬷嬷就不许看了,只记了个头……”
      四阿哥道:“记得多少?念来听听。”
      八阿哥声音清亮亮的响起来: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念到这里,便停住了,面上有点不好意思:“下头的还没看着。”
      四阿哥点点头,道:“只看了一遍,难为你了。”因道:“我把下头的教给你如何?咱们趁夜里背过,等明儿早晨绾容好了,你背给她听,她一定欢喜。”
      八阿哥高兴道:“好啊。绾容姐姐指不定怎么惊讶呢,然后心里一高兴,病就好了——就这么办。”
      四阿哥便看着天上的月亮,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徐徐念下去: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仰首看去,那半空里的一轮冰月,是愈发的明亮了。

      两人就这样一遍一遍的念着,直到大门外有纷沓而至的人声传来。
      只见一帮子人各自手里提着灯笼,停在了大门外,其中一个嬷嬷向这边一望,一眼看见坐在台阶上的八阿哥,叫了声:“在这儿呢!”就向这边走,面色甚是不豫。
      这个嬷嬷姓万,乃苏勒德依佐领下披左色楞之妻,康熙二十年进宫,被指派给了八阿哥。平日里八阿哥的起居饮食,都由她一手打点。只是因为八阿哥的额娘出身低微,连带着八阿哥也不受宠,内务府更是常常克扣月银份例,自然她也连带着吃了不少明亏暗亏。故此她一直都忿忿不平,觉得自己跟错了主子沾不了光,因此常常寻了由头把气出到八阿哥身上。
      这事情听来荒唐,堂堂一个皇子阿哥,居然会受一个老刁奴的气,而旁人却都不顾不问——然而皇宫里便是如此,墙倒众人推,这万嬷嬷如此劣行,非但没有受到责罚,居然还把此等事情对上瞒得密不透风——这纵然是因为八阿哥本身不被康熙重视,一年见不了几次面,而知道内情的一干人等,却也都是坐看好戏似的不肯作为。
      八阿哥捱了一夜,早已昏昏欲睡,只是放不下心还硬撑着不肯合眼。一见万嬷嬷,居然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抓着四阿哥衣袖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一紧。
      反而是一边的四阿哥,虽然也难掩面上的疲惫之色,一双眸子倒比夜空中的晨星还要明亮几分。他一看见这样的阵势,再加上平日里的见闻,心里便大约明白了,因问道:“什么时辰了?”
      万嬷嬷见是四阿哥问话,忙低了头恭敬答道:“四阿哥吉祥。回四阿哥的话,已经寅初了。”
      她纵然不待见八阿哥,眼前这位四阿哥可是现今皇贵妃的儿子,圣眷深重,无人可比,是以加了倍的语气恭顺。然而到底还是仗着一张老脸,素日里张狂惯了,竟没有依照规矩跪下见礼。
      四阿哥从嗓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听见了。万嬷嬷自以为不碍,转身去拉八阿哥,已是患了一副嘴脸:“阿哥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也不吱一声,让人好找。”
      八阿哥被她拉了起来,左手里还握着四阿哥的衣袖。他回头看了一眼四阿哥,道:“四哥,我……”
      万嬷嬷手上加力:“还不快走?”
      四阿哥冷眼看着,也不说话——关于这万嬷嬷的种种劣迹,他平素也略有耳闻,只是一来八阿哥和自己并不亲厚,二来不曾眼见,并也没怎么在意——如今亲眼见着了本人,方知传闻不假,不禁暗自冷笑。

      就在此时,忽听得身后屋门“吱呀”一声,却是伺候四阿哥的嬷嬷下人们听到声音开了门。
      说来好笑,两位阿哥背了大半夜的诗没惊动着旁人,万嬷嬷刚来折腾这么几回,倒把睡梦中的人齐齐“唤”了起来。一干人惊讶不已的看见自己的小主子和八阿哥在台阶上一坐一站,面前还聚了若干人——四阿哥的脾气他们自然明白,忙垂首立在一边不语,心里头不停的琢磨着,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两个阿哥半夜里不睡觉,在屋檐下面吹风看星星?
      其中的赫嬷嬷,是四阿哥的奶娘,三十岁方出头,四阿哥平时最敬重的,此时便越众上前跪下见礼道:“清晨露重风凉,主子仔细身子,多穿些总是好的。”便拿过一件斗篷给四阿哥披上。四阿哥早一手扶了她起来,笑道:“嬷嬷,你且到屋里面坐着,我知道轻重。”赫嬷嬷便不言语,退到一旁去。
      四阿哥这才看向万嬷嬷,不轻不重道:“你来我院子里做什么?”
      可怜这万嬷嬷白在宫里呆了这些年,许是卫贵人和八阿哥都是不拿大没脾气的主子,竟然连眼色都不长了,犹自拉着八阿哥大大咧咧道:“阿哥们念书的时辰到了。奴婢来找八阿哥回去,免得误了时辰。”
      四阿哥一挑眉:“哦?——原来你是奴婢。”
      万嬷嬷不得其解:“四阿哥说什么?”
      四阿哥冷笑一声:“你既自称奴婢,怎的连规矩都不懂了?”
      万嬷嬷这才略觉不对,仍嘴硬着说:“四阿哥不要冤枉人,奴婢哪里不懂规矩了?”
      四阿哥嘴角一扯,似乎是笑了,眼里可全没半点笑意:“我且不论你对八弟,我只论你对我。”便一扬眉,“高连儿。”
      也算是这万嬷嬷倒霉催的——四阿哥为了绾容不好,高德才又许久不见回信,心里正烦躁焦急不已。平白又有人主动向枪眼上撞,正好拿来出气。
      一个小太监应道:“奴才在。”便向前走了两步,跪下。“听主子吩咐。”
      四阿哥道:“你去跟她说,没的白浪费我的力气。”
      高连儿是高德才的弟弟,也是极伶俐的一个人儿,听了这话磕了个头道:“喳。”便站起来走到万嬷嬷面前,冷不防一伸腿便往她膝窝子里踢去,嘴里喝道:“大胆!跟主子回话,有你站着的份儿吗?”
      万嬷嬷“扑通”跪到了地上,居然还没反应过来,犹自抬头道:“我……”
      高连儿紧跟着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在静谧的夜里听来真是格外清脆响亮:“放肆!跟主子回话,有你说‘我”的份儿吗?”
      挨了一脚一耳光,万嬷嬷彻底呆了。

      八阿哥看在眼里,闪过一丝好笑,但他终究不愿事情闹大,拉了拉四阿哥的衣袖:“四哥,算了。教训人事小,别耽误了咱们念书的时辰。”
      四阿哥从怀里掏出一块金色核桃大的怀表,打开一看,道:“不妨,我有数。你今个儿在四哥这儿收拾收拾,咱一道去。”又抬头向八阿哥的人说:“还不去把八阿哥上学的东西送过来?”
      那些人长了乖觉,忙应了匆匆回去拿来不提。
      高连儿在一旁问道:“请主子示下,这刁奴该怎么处置?”
      四阿哥淡淡道:“不知礼数,目无尊卑,没的把阿哥们教坏了。打四十板子撵出去算完。”
      他虽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然而毕竟是金枝玉叶,龙子凤孙,说出来的话就是命令。当即有人答应了,上来拖着万嬷嬷向外走。
      眼看着万嬷嬷哭天喊地的消失在门外,八阿哥尚有挂虑:“四哥,这……”
      四阿哥拍拍他的肩:“不妨,有四哥我呢。”

      这么一出下来,两人终于觉得乏了。纵然心里惦记着绾容,然而每日清晨到书房念书可是雷打不动的死规矩,任你有天大的事情也推托不得。两人匆匆洗漱收拾完毕,四阿哥一脚迈出了房门,还不忘回头交待:“等高德才回来,让他立即去见我,一刻不许耽误。”
      这边下人们正应着,先出了门的八阿哥叫道:“四哥快来!”
      四阿哥出门一看,一人正提着盏灯笼匆匆跑近,却不是高德才是谁?
      高德才跑到近处,“扑通”跪到了地上,面色苍白,喘得话都连不起来:“主、主子……绾、绾容格格、她、她……”
      八阿哥上前一步急道:“快说怎样了!”
      四阿哥反而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脊梁抵到了墙上。手里不知抓住了个什么东西,却是那串五颜六色的端午节荷包。
      高德才用力吸了口气,拼了命一气连起来说道:“太医说她没、没事了!”

      八阿哥欢呼一声,转过身来——这么一个平素谨慎收敛的孩子,居然一下子抱紧了四阿哥,又笑又跳:“四哥!四哥!绾容姐姐没事了!你听到了么?绾容姐姐没事了!”
      四阿哥望着面前一张纯粹喜悦的笑脸,不由得嘴角跟着一扬,满脑子都是四个字:“她没事了,她没事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后背上已经汗透重衫,那好端端的一串荷包,差点被他捏成了扁的。

      实际上,绾容到底是怎么好过来的,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包括半夜进宫的白大人在内,没人能说个究竟。然而宫里就是这样,只要人救过来了,甭管你是怎么救的,甭管你救的明不明白,不看过程只看结果。
      根据小道消息,那天凌晨白大人进了宫,和太医们商讨一番后,并没得出什么振奋人心的结果——毕竟这“忧思过甚,情志抑郁”不是疟疾,一味金鸡纳霜就能保证痊愈——在对待此类非实质性疾病方面,西医的动刀动枪和中医的慢火细熬一样没辙。后来太医们就拿着刚讨论出来的新瓶装旧酒的方子继续死马当做活马医。然后,据说,在这熬药的空当儿里,一时间无所事事的白大人,便从那从不离身的黑匣子里,拿出 《圣经》来念给绾容听——可能在他看来,这也算是他身为宣教士到中国后工作的一种方式。
      再然后,不知确切是什么时候,绾容就醒了——等到一帮太医终于文火细炖的送上药来时,绾容正在那里和白大人聊天呢。
      于是绾容就好了。按照孙道凌的说法,只要三年内不见大恙,便是不碍的了。
      就这么阴错阳差的,太医们统统立了功领了赏,糊里糊涂而欢天喜地的又混过了一关。绾容也算捡回了一条命,继续在这三百年前的时空里,用现实印证着所有已知未来的结局。

      [1] 巴洛克式:当时称为纤缛瑰奇式(Barockstil),为彼时欧洲盛行之建筑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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