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大乾多半是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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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令人心堵的沙哑，没有拥堵思绪的涩然，没有走投无路的绝望。莫尧笙的声音就像是冬日暖泉中的柔顺水流，抚慰着欧妍紧绷的神经，修补着她被愧疚与自责折磨多日的心。玄衣女子仍旧像后半段的逃亡路途一样，成为了欧妍的依靠，稳如山岳。
欧妍是个较真的人，她觉得莫尧笙固执得像块臭石头，其实她自己也不逞多让。不是她错的事情她尚且可以揽点错上身，更别提前世死亡时那样的场景。
那是那时最好的办法，欧妍坚信这一点，她死不足惜但是莫尧笙不能死，至少不能因为她的拖累而死。纵然她们面临着重兵围堵的困境，可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不能让莫尧笙放弃，因为那时莫尧笙的命早就不是她自己的了，她的身上担负着所有抵抗派的希望，担负着驱逐外族重振河山的责任。
欧妍不能看着自己的国家在铁蹄下山河破碎。
生命与责任，她强迫莫尧笙选择了后者。
可即使是为了不妨碍对方承担那份责任，她也不应该让莫尧笙亲自动手。亲自杀死一直以来相互依靠的同伴对重情的莫尧笙而言有多痛，欧妍不敢想。自杀她不是做不到，说到底……那时的她还是太软弱了，她也确实在恐惧死亡，理智告诉她对的事情，她的情感没有办法毫无障碍的接受，所以她将最难的抉择卑鄙的扔给了莫尧笙。
身死后万物归于虚无，哪怕有千般的愧疚她也再没有机会去想。欧妍本来是这样想的，结果老天爷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再次醒来后每当她发呆时，莫尧笙的声音与那双布满浑浊阴霾的黑眸频频涌上她的脑海。越想忘掉却记得越清楚，清楚到连对方耳畔被利刃斩断的发丝都能数个一清二楚分毫不差。清晰的记忆诱发着愧疚，愧疚又使得记忆越发的清晰，在这样的交替中，那些往事随着最后的画面化作了钝刀，一遍一遍地碾压过欧妍的内心。
欧妍不清楚自己能挺多久，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或许当她完成了前世那些遗憾，当她可以确认莫尧笙他们真的会在接下来的生活中安然无恙后，她大概就会向那些愧疚与自责投降。毕竟，哪怕是同样的人，但她对不起的终究是上一世的莫尧笙，没有人能替代，也没有人能宽恕她为自己定下的罪。
如果莫尧笙没有出现。
现在，亲手收下自己生命的人正好端端地站在了她的眼前，用着平和温润的嗓音告诉她，不要被上一世的感情所困，那不值得，告诉她不需要为那些去费尽心神，用着笃定的神情说出了‘万事有我’这句话。
欧妍就那么定定地瞅着莫尧笙，像是要把她眼中全部的情绪挖出，像是要找到她对自己应该有的怨恨与责备。然而当她用尽自己的力气去寻找后，她只在其中看到了那份一如既往的包容，还有一分浅浅的温柔。
看着这样的莫尧笙，欧妍的眼眶蓦地泛起了带着湿意的红色，偏生欧妍还不服输地咬着牙想要憋回去，结果用着力气让眼眶更是红了几分。这副样子看在莫尧笙眼里，让她的眸中添了少许的无奈。没有做声，莫尧笙只是屈起了手指，用着食指的指节轻轻地敲击了一脸不服输样子看着她的欧妍的额头。
“三辈子加一起早就是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就红眼眶？”莫尧笙殿下说得有些无奈。
红着眼眶的欧大小姐被这么一说，面颊一热，这下不止眼眶，整张脸都红了，看的莫尧笙心中直称奇。不管怎么算，害羞的欧妍是真的很难看到啊，那可是你说个黄段子她能干脆利落的举一反三的存在。
然后在莫尧笙的还没感叹完时，欧妍终于回过神来了。
刚刚…莫尧笙是不是说……三辈子？
回过味的欧妍顿时退尽了脸上的绯色，猛地将视线重新钉在了莫尧笙的身上，锐利程度还提升了一个台阶。配着对方刚才那句话，欧妍也终于抓住了之前心中觉得违和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莫尧笙说话的方式和以前并不一样，又或者说，曾经莫尧笙的说话方式只是或多或少的受到了欧妍的影响偏向现代人。而现在，她的说话方式与欧妍记忆中的现代几乎没有任何区别，那些现代的词汇对方竟然可以不需要忽悠就能秒懂！！
欧妍迟疑的看着莫尧笙，在对方那双眸光深邃的黑瞳的注视下，纠结了几秒才开口。
“你、你说三辈子，这、什么……意思？”欧大小姐觉得自己那颗刚刚被安抚好的心，已经被拴在了悬崖上。
安静的对视了几息后，莫尧笙在欧妍心中越发放大的不安中蓦地抬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简直不像她本人的笑容，“字面意思。”
欧妍：“……”这用你说！
眼见着欧妍因为恼怒，又要抬起手打人了。玄衣女子的手指勾着自己的衣袖，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展平了因为负手动作而弄出的褶皱，“一切为了联邦。”
联邦，这是一个在欧妍的记忆中已经模糊了形状的词汇，然而就算如此，当它重新被提起来时，欧妍那被刻意封锁的、属于未来的记忆仍旧携带着那份熟悉翻涌上来，让她回忆起了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里，究竟是谁率先执起了战旗，向着异族呐喊出声。
军神莫家！！
抓住了那份记忆的欧妍双瞳蓦地一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名身形挺拔如青松的女子。对方也偏头看着她，只是在对视的那个瞬间，欧妍在她眼中看到的不是熟悉的温润与包容，深邃如渊的墨瞳中是一片带着血色的苍凉。
暗沉、晦涩却又带着近乎执拗的克制与平和。
或许是太过久远的缘故，欧妍记忆深处的那些面孔已然模糊了形状，只余下或多或少的个人特点以供记忆的主人用来回忆曾经经历过的事迹。
她已经不记得那人的模样，可这样一双可以道尽情感的眼眸，在欧妍的记忆中只属于一个人。
“……莫少将。”沉默半晌，欧妍苦笑着说出了这个身份。
这还真是糟糕啊，竟然被同一个人送走了两次。比起上一世被人亲手了结生命，面对穿越之前送了自己最后一程的人，欧妍的心中是说不出的复杂。
原来……她们二人的纠缠已经深到这种程度了吗？
拢着自己的袖口捏着布料的手指蓦地一紧，莫尧笙有了一瞬的恍惚。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说出这个称呼了？莫少将吗……玄衣女子的眉眼微敛，遮住了黝黑的眼眸，也遮住了其中来不及伪装的复杂。
还真是有点时空错位的感觉啊，理着袖口的云王扯着嘴角笑了起来，“所以说，这确实是第三世了，只不过我们经历的顺序有些错位而已。”
欧妍注意到身边人的那份变化，不过她也只当是对方回想过去后的感慨，因而在莫尧笙开口后便了然的接过话茬，“我的第一世是你的第二世。”
默默收敛着情绪，想到这个纠结的关系，重新睁开归于无波的双眼，莫尧笙也禁不住叹息出声，“有的时候我都忍不住在想，再见面，你我是否还会是原来的自己。”
欧妍仰着脸想了想，“这个问题应该是哲学的范畴，不是我们研究的范围。”
“也对。”云王殿下寻思几秒，果断赞同了欧大小姐的话。
按理说话说到这个份上，该交代不该交代的，欧妍和莫尧笙都看在互为小伙伴的份上相互交代了一个遍，这场拜访也到了尾声。可偏生欧妍又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终结了这场话题迅速结束的可能。
只见欧大小姐在某个瞬间突然愣了一下，然后伸手扯住了云王殿下的袖口，在对方不明所以的注视下利索的问了一句，“二殿下既然帮你劝你父皇，也可以把两千骑兵的指挥权给你，他是不是也知道你的身份？”
身体不自觉僵硬起来的莫尧笙殿下：“……”这要她怎么解释？
眼见着身边的人那丝不自在，本就不笨的欧妍抽了抽嘴角，干脆利落地松开了手，转而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半边脸，“好了你不用说了，我懂了。”边说还边摆摆手，一副‘我都懂我缓缓’的样子。
还想解释点什么的莫尧笙讪讪的收回了视线，四处乱瞄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感觉自己心里堵了一口气的欧大小姐闭着眼缓了一会儿，重新抬头扯住莫尧笙袖口的时候已经勉强平静了下来。她看着有点心虚的人，沉默几秒组织了一下语言，“二殿下他…是和你一样还是……”
“和我一样。”
欧妍：“……”你回答那么快做什么哟！！
少女的神色挣扎了几秒，又开口试探着问到，“那陛下他……”
“父皇当时还不是，只是被大哥和二哥说服了。”
哦，当时还不是。欧妍近乎木然的捕捉到了‘当时’这两个字，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先感慨大皇子和九皇子那神忽悠的技能，还是应该哀叹，连大乾的皇帝都换了芯子。欧妍松开了莫尧笙的袖口搓了搓脸。
“都是老相识了，莫尧笙你实话告诉我，像你一样的到底还有多少人？”欧妍很认真捂着自己的心口询问着，“我不想自己忙忙活活大半天，到最后却阻碍了你们的计划，造成了不必要的损失。而且相互熟识好办事，你知道我能去办很多你们不方便处理的事情。”
莫尧笙的面色虽然还有些尴尬，但是她仍旧用着带着估量意味的神情打量了欧妍几秒，她犹豫着，犹豫到欧妍几乎要放弃从她口中知晓这些事情时，玄衣女子方才重新开口，“你确定要现在知道？我本来也没想瞒你，只是你现在心绪不稳，我怕你知道太多损了心神。”
“我没有那么脆弱。”欧妍定定的与莫尧笙对视，“两辈子了莫尧笙，就像你说的，我什么样你最清楚。”
眼前之人的神色是莫尧笙熟悉的坚定，刨根问底执着到固执，这恐怕是欧妍无论怎么变都不可能剔除的本色了。这么想着，觉得今天忍不住过来见欧妍就是个错误的云王殿下叹息着，还是抵不过对方的坚持松了口。
“不算你我，八个。”
欧大小姐顿了顿：“你们是来了一个机甲加强班吗！”
云王殿下顿时不开心了：“加强班是15个人编制，欧妍你的军事理论课果然没及过格。”
你才不及格！莫尧笙你滚滚滚！欧妍气不过，抬脚就冲着身边女子的膝盖用力一踹。本能的感觉不妙的莫尧笙下意识地闪了一步，堪堪躲过了夹杂着腿风的一脚。明显带着内劲的攻击令莫尧笙低头瞅瞅那只穿着短靴的脚，又看看虎着一张还带着稚气的脸的欧妍，云王殿下那张英气的面容陡然添了几分复杂。
察觉到莫尧笙视线的欧妍瞥了人一眼，毫不客气的冲着人一呲牙，亮着一口整齐小白牙威胁炸毛之意显眼的很。这一刻，殿下感觉自己今天老了三岁还不止。
“别以为说了几个人就能蒙混过去，具体都是谁？有点交换情报的自觉，我的殿下。”少女双手抄在胸前，语气凉凉的好像随时都准备刺身边的人一下。
我也没想蒙混啊。莫尧笙抿着唇角神色更是复杂，“莫家的人基本都来了，剩下的也是与你我熟识，见面便能认出。倒豆子一样说名字这种事，我相信你不需要。”
确实不需要。欧妍拧起了眉头，眉宇间有着几分思量之色。
军神莫家一共七人，而她与莫尧笙熟识的几乎都是军事体系的人，看大皇子和九皇子的那个状况，莫尧笙的嫡兄们恐怕都是自己人。思绪至此欧妍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莫尧笙的大哥与二哥均已参政，她的其他兄弟恐怕也没有闲着，如此一来算上皇帝，整个大乾朝堂上俨然是被一群军人本质的人把持着大权……
这个搭配真的没问题吗！？真的不会穷兵黩武吗！莫家人真的知道政治这两个字怎么写吗？！那些直肠子真的知道帝王心术这几个字合起来所代表的意思吗！！
欧大小姐整个人都不好了。
天！要！亡！我！大！乾！
莫尧笙：“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是看你的表情，估计已经跑偏二五八万里了。”
欧妍：“你闭嘴，你别说话。”
作者有话说第4章 大乾多半是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