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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冒认 ...

  •   带着怪味的老式汽车,坐着并不舒服。
      习惯乘舆的段正尧靠着牛皮座椅,对这封闭式的庞然大物颇感厌烦。
      狭小封闭的车厢,让他想起上辈子死前的遭遇。
      也是这般逼仄昏暗的院落,不得进出,每一日都过得压抑而心惊胆寒。
      以致本就不好的心情变得更糟,甚至止不住地升起一丝戾气。

      坐在门边,意图搭话的丹蔻一僵,讪讪地缩回角落。
      见惯风月场合的她,自有独特的眼色,有着趋利避害的本能。

      虽不知道这位爷为什么心情不好,但她知道此刻决不能凑上去讨嫌。
      别看段二爷平时温和可亲,对谁都轻言细语,丹蔻可是心里门儿清,这位绝不是什么佛陀,而是裹着一层金漆的罗刹。
      看似多情,实则冷情。
      又喜怒难测,自三日前犯了头痛病,便更加令人捉摸不透。
      那身上的无形威势,亦更重了些。

      所以,直到车子抵达段家,她才谨慎而小心地出声。

      “二爷……”

      段正尧似未察觉车已停下,仍在闭目养神:“说。”

      丹蔻放柔了声音:“最近二爷有些劳累,听说城外婵娟阁的药膳颇有效用,是否要让丁叔去给二爷带一点来?”

      段正尧睁开眼,一双勾人凤眸似笑非笑地瞥向丹蔻。
      “你可知道这婵娟阁是何人所开?”

      被这一眼刺得心慌,丹蔻掩去一瞬的不自然,掩唇强笑道:“丹蔻目光短浅,鄙陋无知,不知这阁的主人是什么人。二爷这么说,莫不是这阁的来历有什么特殊之处?”

      段正尧对她的失态视而不见,缓缓把玩左手的玉玦,“婵娟阁对外宣称是关氏的财产,但实际上,真正把持它的是尹家——北平赫赫有名的……新月饭店的主人。”

      新月如弓未上弦,却道千里共婵娟。

      若非此刻坐在车座上,丹蔻定会脚一软,狼狈地瘫在地上。
      纵然没有这般失态,她的额头也已布满细汗,脸色渐趋于白。
      彭三爷的死讯方传来不久,尹家这个罪魁祸首已然和冯大爷、段二爷结仇,她提什么不好,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起跟尹家有关的东西,这和拔虎须有什么分别?

      然而,出乎意料的,段二爷并没有责怪她,只平平淡淡地问道:“婵娟阁的食膳味道如何?”

      丹蔻笑得勉强:“只能说……尚可罢了。”完全不敢再夸一句。

      段二爷道:“那便去婵娟阁尝尝吧。”

      丹蔻霍然一惊。

      却见段二爷不紧不慢地补完下文,“不过,不是这里的婵娟阁。”

      “二爷的意思是……”

      “听闻婵娟阁开满大江南北,长沙也有一家。”

      城内不到十公里的地方就是婵娟阁,不去那儿,却要舍近求远,远赴隔了好几个省的长沙?
      便是不用思考,丹蔻也知段二爷此行绝不是去吃饭。
      但她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低眉顺眼地附和:“难得二爷有这个兴致,不知二爷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即刻。”

      这么急?

      丹蔻愈加惊讶,心中划过诸多念头,终是停止了漫无目的的瞎猜。

      不需要多作吩咐,得力的手下很快购买到去长沙的火车票,包下最好的一整个车厢,并安排好随从的保全人员。

      晚上八点,火车准时开动。

      段正尧去长沙的理由非常简单。
      根据他得到的情报,新月饭店的大小姐尹新月——这个招致彭三鞭死亡的导火索——跟着杀死彭三鞭的人去了长沙。

      原主薄情不假,但他更是个遵守诺言的人。
      既然答应了冯宁远要去对付新月饭店,段二便一定会做。
      而且还要漂亮地做。

      遗憾的是,他这个西贝货对经济庶务一窍不通,段二手下的产业能够不出问题,全赖原主的手段。他不过照本宣科,照搬原主的管理模式,再辅之以驭下之术,方能保证那庞大的经济产业链正常运转。若要他利用商业这只巨手去打压另一个商业巨擘,那是天方夜谭,绝无可能的事。
      为了不招致冯宁远的怀疑,他只能亲力亲为,动身去长沙一趟。

      反正段二此人素来心思难测,只要达成对付新月饭店的约定,便是手段有所不同,也不会让人觉得太过突兀。

      第二日下午,火车驶进长沙站。段正尧踏上月台,身后的家仆井然有序地提好行李,例行请示后,将行礼搬上包车,先一步去旅馆安置。

      走出站台,段正尧的身边仅剩丹蔻一人。
      在看到道路两旁零星分布的人力车时,段正尧微微皱眉。伫足片刻,他还是上了一辆人力车,示意丹蔻坐上另一辆,让车夫带他们去城镇中心。

      进入闹区,在距旅店还有一条街的地方下车,钱货两讫。
      段正尧向四周打量了一圈,选了一家生意兴隆的茶楼,拾级登上二楼大厅,在靠窗的位子坐下。
      丹蔻不明白二爷为什么在旅途劳顿后不先去旅馆休整,反而但这喝茶。但二爷的决定向来无人置喙,更不是她一个小小的附庸能管的。
      茶馆的伙计干事十分麻利,见他们不似本地人,又衣着富贵,便用官话麻溜地唱了遍菜单,简单地介绍本馆各种茶水的各种讲究,热情而不谄媚。

      段正尧点了茶楼的招牌——君山银针茶,往一楼搭的戏台子上瞥了一眼。
      “今儿个在唱什么?”

      戏台后方锣鼓冲天,一浓妆艳抹、辨不出性别的高挑之人正穿着圆领百花簇箭衣,提着一柄长柄刀,咿咿呀呀地唱着什么。
      段正尧不认得戏剧,瞅着这架势,倒有些像是汉朝的角抵戏。

      “这是柳大家唱的《柳荫记》哩。但要说我们长沙城,谁人不知道这戏剧唱得最好的只有二爷,只可惜这梨园的票千金难求,像我们这等小老百姓只能在墙外摸一耳朵二爷的风姿了。”
      伙计说得兴致勃勃,丹蔻却是脸色煞白,不敢去看段正尧的脸色。
      她的身边可是也坐着一个“二爷”,这伙计当着他们的面儿,一口一个二爷地叫得顺溜,却是在称呼一个戏子,虽是无意为之,但对上流社会而言,最忌讳的就是这个。
      几乎等同于侮辱。

      丹蔻心头惴惴,不由掐紧手中的帕子。
      可她并未等到熟悉的冷笑声。

      笑也好,怒也好,段二爷的声嗓素来平缓,慢条斯理,温纯如玉。不熟悉他的人,只会以为他是个随和的君子,很难辨别其中蕴含的情绪。得罪阎罗而不自知。
      丹蔻是个例外。
      或许是天赋,或许是她真的怕了这个人,她能凭借那几无差别的声音,清楚地认识到对方的喜怒哀乐。

      此刻,段二爷的声音和往常一样不温不火。然而任凭丹蔻怎么细听,都不曾从中辨认出一丝怒意。
      反倒有些兴致盎然。
      “梨园的二爷……可是二月红?”

      “正是。原来客官你也听过红二爷的大名啊?话说回来,红二爷虽是我们长沙城数一数二的名人,但小的也知道,那位在外头的名儿还没传开,只有梨友(喜欢看戏的人)略之一二。莫非客官也爱看戏,对这些名角儿有讲究?”

      “我来长沙城,就是为了一听红二爷的曲儿。”段正尧以2枚银元给伙计当小费,顺口问了梨园与红府的地址。

      伙计喜得眉眼直笑,一边忙不迭地行礼道谢。
      忽然,他眼前一亮,推开旁边的格子窗。
      “客官你看,那就是红二爷,正带着他夫人逛集市呢。”

      借着便利的视角,段正尧一眼看到底下走着的三人。
      视线略过亲密无间的一男一女,落到旁边一个身披粉色貂毛大氅的年轻女子身上。

      “那粉色衣饰的女子是何人?”

      “那一位尹小姐?……据说她是暂住在佛爷的朋友,小的虽然不知道她的身份,但看她与二爷夫人相处得这么融洽,必定与佛爷关系匪浅啊。”

      尹新月。

      段正尧弯起唇,又给了伙计几枚银元。

      另一个跑堂端着茶壶过来,被这伙计殷勤接过,亲自给段正尧二人奉茶。
      “二位客官可还有别的需要?小的不才,但从小在这长沙城长大,这长沙城里的事,不说十成十,九成九还是知道的。”

      “嗨哟!”未及段正尧回答,伙计忽然一拍额头,忙做告罪状,“说了这么久,竟忘了问二位该怎么称呼。该打,该打。”

      段正尧端起茶抿了一口,微不可查地皱眉,放下茶盏推到一边,不愿再喝。
      “三爷,”段正尧面上含笑,黑若点漆的眼深邃悠长,“你可以叫我——彭三爷。”

      隔着一丈屏风的另一边,年轻斯文的男子手一抖,不慎把大半茶水洒在了桌上。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い心只为你停留和蛋黄酱的地雷~
    一人亲一口(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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